秩序侧玩家 第77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到来了。

　　玩家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完全黑暗，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出声。

　　叶白悄无声息地走到约定的位置蹲下，同时伸出右手，搭在了身旁某人的大腿上。

　　与此同时，叶白感觉一个纤细的手掌从左侧探出，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对面的位置传来笑红尘刻意压低的声音：“一。”

　　左边的位置传来莲樱的声音：“二。”

　　“三。”叶白说。

　　右侧的位置，玛丽太太轻声说道：“四。”

　　玩家们微松了口气。

　　夜晚很容易便会让人想到“无光”、“漆黑”、“隐秘”这些词语，而草屋中根本没有配备类似蜡烛的照明设备，很明显，起始的信徒们并不会在夜晚外出。

　　面对阴影盛行的夜晚，在都失去了超凡能力的情况下，玩家们很难确定彼此的位置，连自保与互相支援都做不到，更别说去探查黑夜中的危险。

　　因此，不间断确认彼此的位置、时刻确认彼此的身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笑红尘和莲樱都是专业的，很擅长应付这样的特殊情况，他们很熟练地编了一套简单易懂的动态暗号，可以快速确认身份。

　　在完全无光的夜晚出门，毫无疑问比预想中的风险更大，但身在此地的四位玩家也并非等闲之辈，并不会对做出的决定有丝毫动摇。

　　笑红尘微松了口气，不再出声，而是用食指在莲樱的大腿腿面上写道：

　　“两人一组，有事出声。”

　　莲樱在叶白的腿面上写下同样的内容，叶白以同样的方法告诉玛丽太太。

　　做出决定后，莲樱用右手握住叶白的左手，玛丽太太用右手握住笑红尘的左手，便准备一齐站起，按照计划行动。

　　就在这时，黑暗的空气中，在笑红尘头顶的方向，忽然传来带着好奇的稚嫩声音：

　　“五。”

　　叶白毫不犹豫地站起，拧腰收拳，右拳在空气中划出刺耳的风声，径直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打了过去！

第110章 大眼珠子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叶白便一直保持着精神方面的警惕。

　　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持着高度紧绷的防御状态，更何况根本不知道危险将会从何而来，持续紧绷只会让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但经过特殊训练，可以做到效果稍逊一筹、却可以长时间维持的准战斗状态，叶白将之称为“临战反应”。

　　如同心脏总是在跳跃间短暂休息一样，只要将浑身的肌肉保持着呼吸般循环舒张与紧绷的节奏即可。

　　因此，这一拳并非“仓促抵御”，而是“蓄力一击”。

　　无光的漆黑环境并不是什么无法跨越的难关，叶白根据突兀出现的声音瞬间确认了其所在的方位与距离，精准一拳打了过去。

　　噗！

　　在原本应该只有空气的地方，叶白感觉自己的拳头结实地触碰到了某个东西，并将其直接打飞了出去。

　　拳面上传来了如同皮制鼓面的手感，一声沉重的闷响随之响起。

　　但那东西却没有发出任何类似惨叫的声音，同时，叶白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东西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茅草屋内的空间相当狭小，墙壁近在咫尺，叶白不管打中了什么东西，都应该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譬如墙壁坍塌，其上悬挂的农具稀里哗啦乱掉一地，再不济也得有点动静。

　　但是什么都没有，那东西仿佛被叶白打了一拳之后便直接融化在了空气中。

　　消失了？

　　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中，听觉会更加敏锐一些，叶白对自己的耳朵有充足的自信，就算是把气球丢到墙上，都可以听到清晰可闻的反弹声。

　　更何况纳触城的夜晚与白天时相比仿佛属于另一个维度，无光无声的寂静海洋悄无声息间将整个世界完全吞没，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叶白忽然顿了一下。

　　原本覆在他左手上方的纤细手掌，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手背上的触感只有淡薄的空气。

　　叶白挥起手杖，向着左方来回探了一下，那里空无一物。

　　原本应该蹲在他身体左侧的莲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伸出右手，向着右侧触摸过去，玛丽太太应处的位置同样空无一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可怖的寂静。

　　“消失了？”

　　“她们都消失了？什么时候？”

　　叶白的四周寂寥无声，但他却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嘶吼。在黑暗唤起的原始恐惧中，某种可以吞噬存在的怪物悄无声息环绕在他的四周，静静咧开沾满腥臭口水的大嘴，獠牙锋锐如短匕。

　　漆黑，寂静，无法使用超凡能力，就算副本经验再丰富的老玩家，面临这样的绝境也只能听天由命。

　　叶白悄无声息地攥紧手杖。

　　“嗯，有没有可能……”

　　他在心里轻声念叨，同时根据脑海中残余的印象，后退几步，将手杖向着身后挥舞了几下——那原本应该是茅草屋的门框部分。

　　但同样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自己消失了？”

　　“现在看来，我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了，与其怀疑身边的一切都忽然消失，自己出问题的概率反而较大一些。”

　　叶白眨眨眼睛，面前漆黑一片的世界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方才还稍有印象的茅草屋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淡化，他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置身于另外的空间。

　　“黑暗降临之后的数秒内，还没有这样的变化。”

　　“我和另外三位玩家可以互相触碰，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那时候我们应该还同处于茅草屋内。”

　　“而在黑暗中发出声音的怪物也并非罪魁祸首……”

　　因为当它发出声音的时候，叶白还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莲樱小姐抓着他的左手，紧接着他才起身，对着黑暗中的怪物来了一发蓄意轰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行动不便，视野受限，刚才又很明显是被不明怪物盯上的情况，莲樱她们又暂且无法使用超凡能力，若是不率先出手将其重创，四个玩家在极夜之中逃离的胜算又有几成？

　　“非要说的话，我在打中了那个怪物之后，环境才随之变化……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么？那个怪物的属性是‘谁碰到就会让谁消失’？”

　　叶白在脑海中思索，同时一边用手杖探路，一边小心地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他忽然蹲下身体，伸手抚摸着地面。

　　手杖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相当微弱，叶白还以为地面是较为松软的棉布结构，但入手的触感令他相当诧异。

　　冰冷，光滑，寒意十足，仿佛极地海面之上的冰川，仿佛自遥远宇宙而来的冰冷星屑，叶白触摸了两三秒之后便不得不收手，否则他怀疑自己的手指可能会被冻到僵硬坏死。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寒气；轻微蹭了下脚掌，传来了大理石广场般的地面触感；用手杖轻轻敲击，声音也是闷闷的，一点都不清脆。

　　同样的地面，身体、脚掌与手指却给他截然不同的反馈，这让叶白感觉相当别扭。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白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重新起身，向前走去。

　　初次面临这样的环境，被封印了视觉，又拖着残疾的身体，即便叶白也难免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而动。

　　不过这倒也符合任务难度，因此叶白放平心态，做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探索。

　　想象中的怪物并未出现，叶白安静行走，耳边只有手杖触地时的轻微笃声，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妹妹、同伴、修行、香烟、卡牌、断裂的雕塑、不同城市的废墟、漂浮在黑血之上的海洋、被腐肉包裹的森林……

　　各种光怪陆离的场面开始在脑海中播放起来，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还是真的看到了幻觉。

　　叶白仿佛被丢到了世界的边缘、群星的夹缝，这里空旷又逼仄，寂寥又喧嚣，似乎连黑暗的底色都变成了灰白——叶白自己感觉自己正在某个亘古长存的生物的脑海中行走，逻辑与精神都在逐渐变得混乱而散漫。

　　忽然，在叶白的正前方，黑暗中亮起了一束黯淡的白光。

　　白光从下而上逐渐蔓延，形成一个椭圆的“光门”。

　　这扇光门是如此巨大，叶白不断抬头都无法望其顶端；它并非由纯粹的白光组成，在“光门”的中央，镶着由灰与翠绿交织组成的黯淡圆形。

　　“……”

　　叶白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传送门？

　　稍作辨认之后，他的瞳孔顿时微微收缩，一阵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后脑下沉至尾椎，皮肤上缓缓泛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他迟钝了好几秒钟，才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通天彻地的光门，是一颗「眼睛」。

　　一颗超过三十米高的大眼珠子！

第111章 伊甸园

　　在无限深沉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白色填充了它的眼白，灰与翠绿交织出的圆形是它的眼瞳。它散发出的黯淡微光将这个世界照亮了些许。

　　叶白由此隐约窥见，这颗眼睛并没有镶嵌在某张巨大的脸上，而是似乎凭空浮现在了空气中。

　　等到眼睛适应了这份微光，叶白顿时发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这枚“大眼珠子”周围的空间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胡乱挥舞着无数根细小如海草般的虚幻根须。

　　或者说，整个黑暗的空间内，全部都充斥着类似的细小根须！

　　这些虚幻的根须扎根在虚幻的空中，并随着无形的风狂乱舞动，密密麻麻，无处不在，数量之多，情形之诡异，足以令任何经验丰富的资深玩家毛骨悚然。

　　它们环绕簇拥在眼瞳的周围，仿佛成群的蚊蝇与蛆虫正在觊觎一份伟大的尸体。

　　就算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自认见到什么都不会感到震惊的叶白也忍不住皱起眉毛。

　　毫无疑问，这些一看就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虚幻根须绝对是混乱侧的产物。

　　这种程度的混乱相当可怖，在叶白看来它们只是有点恶心，但如果换一个低阶玩家来到这里，怕是瞬间便会秩序条归零，当场崩溃成一片难以名状的混乱血肉。

　　叶白打开玩家面板，看到秩序条依旧保持着令人安心的满格，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这枚“大眼珠子”。

　　不管是这些充斥在整个世界中的虚幻根须，还是那枚凭空出现的大眼珠子，怎么看都不止高阶，大概率有神阶的位格。

　　直面邪神！

　　伴随着这颗大眼珠子的缓慢睁开，叶白的耳边同时逐渐响起了无数道如同梦呓般的声音，这声音如同翻涌的黑泥，满溢而出的尽是混乱与疯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某种生物？某种怪灵？某位邪神的眼睛？或者干脆就是邪神的本体？”叶白想。

　　至于对方是否抱有恶意……这反倒是无所谓的事。

　　参加强制任务的四位玩家早已有了举世皆敌的觉悟，若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直接面对心怀恶意的邪神，那也没什么办法。

　　叶白对自己的武力与机动能力有几分自信，但并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正面对抗邪神。

　　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叶白伸手划过身前，像是在水中一样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并且这份阻力还在不断增大，短短数秒钟内，便从轻柔的水流进化为凝滞的胶水、乃至厚重的沙粒。

　　巨大的眼瞳彻底睁开，眼瞳微微转动，直视着站在眼前、仅有微尘大小的叶白。

　　叶白只感觉一阵磅礴如海潮的精神轰然涌来，强行“挤”入了自己的脑海。

　　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得模糊，在意识被排出这里之前，叶白努力分辨着回响在脑海中的浩大回想。

　　「我是……伊甸园……」

　　「杀了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

　　叶白猛然睁开眼睛，双臂上移护住头部，并将身体完全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他可以敏锐地感知到，身旁散布着至少三对呼吸与心跳的声音，而自己正侧躺着，这是个不方便发力的姿势，很容易便会在近身格斗中落入下风。

　　紧接着，叶白微微一怔，放下双手，坐起身来。

　　他正躺在茅草铺成的简易床铺上，而笑红尘、莲樱和玛丽太太则半坐半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三人皆是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笑红尘揉着脑袋瘫在墙角，眼中满是血丝，看到叶白坐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了。”

　　叶白翻身爬起，将神色最为萎靡，已经摇摇欲坠的玛丽太太扶到床边躺下，简单问道：“怎么回事？”

　　“按照流程来讲，现在你应该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毕竟你的遭遇似乎和我们不太一样，很有可能受到了混乱侧污染什么的……”

　　笑红尘嘟囔了几声便大口喘气，这位四阶学者的状态看起来相当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