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ugugugu
清诺岩侧过脸去，不去看她。
“不和你开玩笑了。”莉雅注视着清诺岩这副模样，歪歪脑袋，银白长发倾泻到另一侧，“你刚才说你要写信给‘鸣神’？”
谈到这个话题，不知为何，清诺岩明显能感受到莉雅的声音冷淡下来了...是错觉吗，明明她嘴角还噙着温柔的笑意。
每次涉及到信仰...涉及到其它的神明，莉雅总会这样。
“只是完成和旧友的约定罢了。”清诺岩苦笑着道，“人家又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人家...说白了，只是试一试而已——反正不要钱。”
“呵。”
莉雅平静地道，“既是旧友的约定，你又怎可保证那‘鸣神’不是你的旧友？又怎可保证不是你曾经所信仰的‘神明’？”
清诺岩一怔，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思索之色。
莉雅这么一说，倒还把提醒了，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啊。
他一直走在思维误区了，既然花散里是他的旧友，那同样的，作为花散里旧友的‘鸣神’也可能是他曾经的熟人，甚至，他曾经有可能信仰过这位鸣神冕下。
莉雅歪着脑袋，灿金的眸子没有多余的情感波动，平静得映衬着清诺岩的倒影，她轻声道，"果然，是有这个可能啊。"
清诺岩露出了略显无奈的笑容。
可曾经的我已经离去了。
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清诺岩轻启薄唇，想要说些什么，当他话还说出口，便被莉雅扯住了衣领，他们的距离一下子贴的很近，清诺岩能看见那双璀璨剔透犹如夕阳的眸子，在那双眸子深处，跳动着篝火般的光芒，
“清诺岩。”
她轻声道，“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你是我的信徒，我才是你的神明。”莉雅直直地注视着他，“我与你相逢于两千七百年前，我才是先来者。”
“你要向她写信，便写信好了——我并不在乎。”莉雅赤足踏在夕阳铺陈的榻榻米上，灿金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染成橘黄，“便是所谓的鸣神也罢，那黄毛也好。‘圣莉雅’并不担心。”
"谁也不能抢走我的信徒。"
清诺岩怔了怔，他感受到面颊有些冰凉，带着温润的触感，嘴唇也有些发涩，轻轻抿了抿，带着些咸味，像是夏日海滩上被晒干了的海盐，清凉而微涩，让人很难忘记的回甘。
这是...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女便迅速消散了，散做了盐粒，又收拢成剔透的盐尺。
“这是神的赐福。”莉雅留下最后一句话。“神最先留下的印记。”
...清诺岩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嘴唇上，那柔软的感觉尚未散去，少年大脑像是宕机了般，半晌，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清诺岩这才无比清晰地体悟到...圣莉雅不愧是圣莉雅。
真是可怕。
他眨巴眨巴眼睛，莉雅已经离开了，案牍上还散着一小摊盐粒，看来莉雅虽然嘴上是万般嫌弃，可还是给清诺岩留下了炒菜用的食盐。
半晌。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楼上传来荧略显不满的憨憨声音，她天真无邪地催促道：
“饭做好了吗饭做就好了吗，肚子饿了肚子饿了。”
...就只知道吃！
清诺岩还有些发怔，直到锅里扑腾起来，他才晃晃脑袋，将盐粒和处理好的葱蒜一同放入高汤中熬制。
...
夜已经深了。
庭院外的白樱簌簌飘落，与月光一同散落在空中，分不清何处是月华，何处是樱花。
“真的不进店吃吗？”清诺岩将准备好的食盒递给了花散里，他歪歪脑袋，“神子应该挺想见你的。”
“离魂不能离人间太近了。”
花散里笑了笑，她抬着眸子，注视着那点着红灯笼的老旧店铺，“不然离去时，我便又会开始舍不得了。”
"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很满意了。"
那带着狐狸面具的巫女揭开了清野递来的食盒，迎面而来的是薄薄的水雾，食盒里盛放的菜肴很简单，一叠热气腾腾的豆腐，最底下是用高涛做浇头做的乌冬，暖暖的热气散在夜空中。
“哇。”
花散里怀念地道，“是豆腐。以前我也吃过的，以前歌会的时候，你总会做这些菜，我们都很爱吃的...特别是千代...对了，没有点心吗?你做的点心我记得也很好吃，配上梅子酒。”
“抱歉。”清诺岩扯扯嘴角，想起了那蒸笼中焦黄如碳的牛奶团子，“..我可能还没觉醒这方面的天赋。”
“这样啊。”花散里想了想，忽然道，“味觉的记忆是不会遗忘的，而味道是缘分的形状，你现在不会，也许只是因为你还未遇见那该遇到的人。”
“深奥。”清诺岩摇摇头，"总而言之，快趁热吃吧，常常我的手艺。"
“那能请你先转过去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面具，看起来有些苦恼。“抱歉啦，我不是很方便，”
清诺岩乖乖地转过身子来。
他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花散里揭开了面具的一角，露出了光洁而精致的侧脸，她微微张开嘴，能看见小小的虎牙，轻轻咬着鱼豆腐的时候，她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像是抱着小鱼干的小狐狸。
“不准偷看。”她道。
哇..清诺岩只好老老实实地转过头去。
小气。
好神秘啊...带着面具，连长什么样都不让看，清诺岩还挺好奇花散里的样貌呢。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花散里不想让他看见的并非自己的面容，而是其它的东西。
花散里安静地咬着清野豆腐。
正如她所说，每次歌牌会，他们聚在一起，清野雷鸣总要做他的拿手好菜，那时候大家都在，梅子酒微醺而醉人，豆腐软软得带着温暖的味道，这些味道都是记忆的形状。
“怎么样？”清诺岩背对着她，期待地道，“我手艺不错吧？”
“嗯。很好吃。”花散里点了点头，她轻声喃喃道，“很好吃。”
“那就好。”清诺岩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笨蛋。
离魂又怎能尝出滋味呢？
对于已死者而言，那珍贵的记忆早随着味道慢慢淡去了。
当那豆腐入口，咽入腹中的只有冰冷和死寂般的空无——此时此刻，自己死亡的事实无比清晰。
豆腐与她无缘了，聚会也与她无缘了，花散里并非是畏惧死亡，她唯一畏惧的，便是明明离人间如此的近...
却永远也无法触碰。
再无谁能理解她。
可尽管如此，花散里还是说‘很好吃’，因为她不想要让清诺岩失望，不想让自己的友人伤心，她无法再与友人品尝同一份回忆与味道。
“真的...很好吃。”花散里微笑着道，但她的眸中却是带着哀伤，她不想让清诺岩看到这份哀伤，所以才叫他转过了头去，她认真笑道，“我真的很满足了。”
"你那份我没有放盐。啥调料也没有放。"清诺岩忽然道。
“...什么？”花散里怔住了。
“你当我是笨蛋吗？”清诺岩露出了笑容，“我容易被忽悠？不要小看我啦...我与离魂也是打过交道的。”
“那你...？”
“顺带一提。”清诺岩打断了花散里说的话，他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盒，“我自己的这一份，也没有放任何调料。”
他做了好几份豆腐，但只给荧她们留下的是正常食物。
他夹了一块豆腐送入嘴中，那寡淡无味的感觉又是在咀嚼一块软土，他咽了下去，道，“原来你品尝的是这个滋味。”
“明明一点都不好吃嘛。”他轻轻地道，“不需要撒谎啦。”
花散里眸子轻轻动了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吃的东西要一起吃，好吃的东西要一同享用——这是我想告诉你的，这是我对友人的定义。”清诺岩表情认真，“失去了的东西便要一起失去，要找回的东西便要一起找回，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孤单了。”
他狼吞虎咽般地又吃了一口豆腐，囫囵咽了下去，“因为我会与你一同品尝那些苦难。然后和你一起骂：这玩意真他妈难吃！”
幼稚的家伙。
花散里注视着清诺岩狼吞虎咽的样子，忽而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笨蛋。”她笑着骂道。
“那我现在问你，这东西好吃吗？”清诺岩也笑着道，“不要再撒谎啦。”
“...”花散里犹豫了一会，终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尝不出味道来。”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豆腐，豆腐依然没有味道，连温度也感受不到，但不知为何，在反复地咀嚼中，她忽而觉得还是有些甜味的。
“但我没有撒谎。”花散里认真地道，“我是真的觉得这很好吃——因为这是你认真做的。你做的我便觉得好吃。”
“这样啊。”
他们不说话了。
月色慢慢升起了，夜风浮动着樱花的花影，半晌，花散里忽然道：“你真的觉得能找到我的故人吗？”
“能找到。”清诺岩点了点头，“之前我还很担心的，但现在我却不怀疑了——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因为就在刚刚。
就在清诺岩咽下无味豆腐的一刹那，人理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了。
这是人理对他的提示。
【约定其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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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难以传达的一封信
【约定其十】
【请前往镇守之森】
清诺岩在写信。
他一边写，一边思考，写一会便要停下来，仔细地斟酌语句。
在案牍的窗棂前，尚且挂着些许月光，天色尚未破晓，淡淡的云霭笼罩着稀薄的月光，将浅色的银霜铺设在他的信纸。
他用毛笔在纸上书写，墨水的墨色与信上的月华交融在了一起，分不清何处是字迹，何处是月光。
信件能否传达到——清诺岩并不知道。
常有人说，这世上不存在无法送达的情感与信件，但清诺岩并完全不认同这个说法。
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璃月通缉犯，而对方是高居于天守阁上的鸣神，凡人又怎能神祇互通书信呢？
就算传达到了，鸣神也不会在意，神明的目光不会注视凡人。
每天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乃至各个奉行的高官向天守阁写信，但天守阁从未回应过，清诺岩是知道这一点的。
清诺岩之所以写下这封信，只是觉得必须该这么做，无论能不能成功，都应该试一试——他能感受到花散里小姐的心绪，花散里是一个好人，而清诺岩想要帮助一个好人，仅此而已。
当樱花落尽时，当神樱大祓完成时，便要同污秽一同散去。
在她弥留的最后，若是连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那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信的大概内容，倒也没什么新奇的。
就只是实话实说——将最真实的情感与想法表达出来。
他希望鸣神能走出天守阁，哪怕只有半刻时辰也好，稍微走出那永恒的阁楼中...希望鸣神能见她的故友最后一面。
尽管清诺岩知道，这也许只是奢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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