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ugugugu
她感受到了情绪的空白。
浮舍的眼眸慢慢灰暗下来,像是消散了的晚霞,夜幕笼罩,他安静地注视着甘雨,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他似乎是在微笑,他竭力地抬起自己的头颅——因为他不想低垂着头死去。
他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
他抬起头,露出笑容来,他的声音太低了,无人能听清他最后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做错。’
她身子晃了晃,空洞的眸子无神地注视着浮舍的身躯,有什么声音在心中滋生,在不断地回响着,你没有做错你没有做错你没有做错。
她选择相信了那个声音的话语。
她只有相信,才不会崩溃。
她不敢再去看浮舍的眼眸,那空洞而憎恶的眼眸——在她的眼中,那双眼眸传递出的是这样的情绪。
也根本不愿再去听他的话语,她害怕而恐惧,她害怕最后听到的是怨毒的诅咒。
淡蓝色的眸色慢慢消退,鎏金般的深沉色泽慢慢侵蚀瞳孔,她轻声呢喃道:我没有做错。
那人是个罪仙。
她没有做错。
她不再去看浮舍的尸体,也不愿再去看浮舍的尸体,她回过头来,眸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拾起了地上的箭矢,向着层岩巨渊的上层走去。
雨滴敲击着岩石,在深沉的黑暗中,
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这偌大地脉深处,这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了浮舍,他再也支撑不了自己骄傲的头颅,他孤零零低垂着头,嘴唇微微翕动,但再也说不出话。
但他心灵的声音却被这片土地所记录,在两千四百年后的日子里,一直回响。
两千四百年后的甘雨,终于是听清了浮舍最后的话语——
“你没有做错。”
他的眸光慢慢熄灭了。
“请无须在意。”
“对不起,让你杀死了我,请不要伤心。”
“对不起。”
“在今后的日子里,璃月,就靠你了...”
不是憎恨,不是诅咒,不是抱怨,而是一句安慰,而是一句祝福。
你没有做错。
啊。
哈..哈。
原来是这样。
甘雨身子晃了晃,终于是明白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那声音本该是一句祝福...那声音本该是一句祝福!
那本该是...最单纯最朴实的祝福和安慰,一个将死之人的祝福。
在两千四百年的时光里,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声音,一直让自己依赖的声音,一直信赖的那个声音——
来自自己的师兄。她的救赎来自于她的憎恶。
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声音,让她不会崩溃的那个声音,一直守护着她的声音,来自于她的师兄——来自于她所憎恶的那个人。
只是她,只是她....将那句祝福,养成了最深的业障。她没有听见他的祝福,她选择了逃避...没有听清他最后的内心。
她没有听见,她甚至固执地认为,浮舍在死去的时候,也是在憎恨着她。
所以便被不断地扭曲,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其扭曲,在逃避中,不断地憎恨不断地憎恨不断地憎恨。
心魔自她心中开始滋生,不断地扩大。这份业障不源自任何人,而来源于她自己,诞生于她的内心。
她扭曲了那份祝福,并将其当做了事实,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听到那句祝福,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她真的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她如此地逃避下去。
若她...若她能好好听一听师兄最后的话语,若她,能仔细倾听师兄的内心,那么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甘雨不知道。
‘对不起。’
浮舍在最后也在道歉,可为什么你要道歉...?
他低垂着头颅,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他似乎在微笑,那哀伤而无奈的笑意,眸光再也没有一丝光辉,心脏停止了跳动,孤零零地死在了世界的最深处。
那只老猫终于死在了他的故乡。
他死在了地脉深处,死在了离大地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死在了这片他所热爱的土地。
甘雨低下身子,她肩膀轻轻颤抖着,她想要最后拥抱浮舍,拥抱那个人,可她却触碰不到,她的指尖穿透过了后者的身子。
——隔着两千四百年的时光,她再无法与其相拥。
这便是所谓的时间,哪怕是最坚硬的磐石,也会在沧海桑田的岁月中海枯石烂,纂刻在石头上的誓言也会模糊不清。
磐石守不住时间,正如一个人无法追逐到划过天际的雷霆,无法采撷到春天的第一缕风,她也永远也无法拥抱那块石头。
因为那块石头,早在两千四百年前,便随着那颗刻满的名字的心,一同碎裂了。
——
ps:呼呼,呼呼!
第一百零三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浮舍依靠在石壁上,低垂着头,眸光已经完全涣散,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太威仪盘就落在他的脚边。
——他本想走到层岩巨渊的最深处,用太威仪盘将自己连同业障一并封印。
很显然,他失败了。
他已经死了,身躯的各项机能都已经熄灭,但业障并没有死,只是短暂的休眠,它们尚还藏在浮舍的身躯中,而随着这具的土崩瓦解,再也无法束缚它们。
数个时刻后,它们便将破封而出,沾染整个璃月大地。
甘雨无法拥抱那具身躯,她往下身子,伸出手来,但纤细的指尖无法触碰到后者逐渐冰冷的肌肤。
她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也逐渐开始冰冷下来,她嘴唇轻轻地颤了颤,却说不出什么话。
“别这样。”忽然,耳畔响起了清诺岩的声音。“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甘雨微微抬起眸子,灿金色的眸中倒映着清诺岩的侧脸,那个少年也蹲坐了下来,神情认真地注视着浮舍的尸体,他若有所思的道: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浮舍此生最辜负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甘雨你。他死亡的时候,也是抱着惭愧与遗憾之情死去的。所以你不必感到自责。”
清诺岩认真地道。
“这个家伙到死前都未责怪过你,相反,他对你只有愧疚之情。”
“什么...?”甘雨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
“他最不对起的是你...因为他被你杀死了。”
清诺岩那淡蓝色的眸子剔透得像是湖水,倒映着甘雨的面容:“他想保护你...想保护所有人,但最后他却伤害了你,所以你不必自责,你也不能愧疚。”
“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家伙。但我还是能做出一些猜测。”
清诺岩顿了顿,半晌,他才道:
“他知道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来杀死他,都会为此后余生留下最深的苦痛,他极力地想要将这份苦痛降到最低,可他失败了。”
浮舍注定是要被杀死的,但无论是请求帝君出手也罢,还是选择自我封印在层岩巨渊也好,浮舍都在竭力避免被至亲之人亲手了断的结局,因为他知道这会给杀人者此后余生...带来苦痛。
他不想让他们伤心。
可是造化弄人,若坨龙王的失控,地脉的突然崩溃,业障污秽的大肆涌出,计划的失败,都将接过推向了浮舍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被至亲之人杀死。
他是怀着对甘雨的愧疚之情死去的,所以浮舍临终的时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浮舍...我自己,
真是个混蛋。
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又是这般的话。
甘雨低垂着头,灿金色的眸子低沉而阴翳,抬起头来,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咬着银牙,“...你不明白。你也不懂他。”
这个少年根本就无法明白。
他只是站在无关者的角度上,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语,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你没有做错,你没有做错...甘雨已经听够了类似的话了。
“..是我杀了他。”甘雨的指甲慢慢地陷入肉中,因为情绪的激荡,她的语气冰冷而又严苛:"...是我杀了他。"
“你不明白...”她轻声道。
清诺岩注视着甘雨,半晌,他无可奈何地露出苦笑:
“我的确不懂浮舍,我只了解我自己,若我遇到同样的情景,甘雨,我不会去责备你的,我只会感到悲伤和愧疚。”
他认真地道,那天蓝色的眸光中隐隐闪烁着什么:“我会对你说:‘抱歉,对不起,我伤害了你,请让我赎罪。’”
清诺岩说的话很莫名其妙,现在的甘雨听不懂,但也许她以后就明白了。
少年似乎真的很难过,他耷拉着肩膀,也靠在岩壁,长发散落于地,他盯着浮舍死去的面容,微微出神。
钟离先生注视着二人,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
尘世间总有许多无奈的事情,世间难得两全法,便是强大如魔神也不能例外。
“二位。”钟离轻声道:“一切还未结束,接下来便是终末了。”
一切还未结束,是的,并没有结束。
浮舍虽然死了,但业障并未被封印。
“甘雨。”钟离似安慰般地道,尽管他知道,这所谓的安慰也仅仅只是安慰而已:“你不必如此悲伤,浮舍死亡了,但这个灵魂的旅途并未结束。”
什么...甘雨与魈同时看向了帝君,瞳孔紧缩。
“没有...结束?”
甘雨虽不知道帝君此话是什么意思,但不由得,她心中升起了熹微的希望,有时候,希望便是最好的解药,也同时是最好的毒药。
原来是这样啊。
清诺岩心中隐隐了有了猜测。
谁最后封印了业障,谁启动了太威仪盘,似乎呼之欲出了。
“【浮舍】是怎样的人?”
身后忽然传来了少年的声音,甘雨惊愕地回头,发现说这话的是一名亚麻色长发的少年。
浮舍已经死了,他是崭新的存在。
他穿着轻薄的袍子,肌肤透明得似雪,面色也有些苍白,带着些病态,长发一直拖曳到他的赤足,他那苍青色的眸子倒映着浮舍的尸体,似自言自语地道:
“...肯定是个混蛋。”
“我为什么...要来善后啊。”他轻声道。“真是的。”
【这并非任务,璃月也并非你此生的意义,是否去做全凭你的意愿】
【你也不必为此事负责】
浮舍已然死去了,关于前尘的过往已经清空。他是崭新的人了。
“可有很多人会死。”少年轻声道,“虽然我尚未见过那些人,也从未去过璃月,他们都与我没有关系的。”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可我果然还是不愿意有人死去。”
[你不必为此事负责]
“以前的我的意义,以后的我自然要继承。”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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