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8章

作者:顾闻涛

这一放松下来,倦意终于涌上全身,他强撑着说道:“好了,大人,您也赶紧睡吧,我还能再撑一会。”

却看见男爵不耐烦地摆摆手:“先睡你的,我没那么娇贵,想当年我们迎击奥斯曼的时候……”

这一段历史听起来就干干巴巴的,颇有助眠之效,布兰度很快就歪倒在火堆边,呼吸平缓起来。

营地里也渐渐地安静了,只剩下守夜的哨兵在四下张望。骑兵们进驻了废村里的屋舍,后来的俘虏们只能贴着营火席地而眠。

“多谢招待,老爷子。”贞德把锅翻了个底,心满意足地说道,“也多谢您帮着说服拉海尔将军啦。”

“让娜……小姐。”男爵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刚才听您说,您打算去面见王太子,那是您的真心吗?”

贞德小声地笑着:“当然啦,您以为那是为了说服拉海尔将军的托词吗?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男爵慢吞吞地站起来,然后,郑重地朝贞德跪下,双手扶膝。

“请您,离开布兰度,或者把他赶走吧。”男爵郑重地说着,“我是个没用的老头子,在余生里只想保护骑士团的遗孤,您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只能请求,但我想您也明白,你们这样的人,会为你们的朋友带来怎样的危险。”

贞德微微侧身,避过他的礼节,眯着眼轻声说道:“洛塞尔……团长?您的见识真是令人敬佩。”

“只是活得太久了。”男爵苦笑着说道。

10.很蓝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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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火静谧地燃烧着,偶尔爆出几点火星子,散落在泥地里。

贞德抱着双腿,静静地望着跃动的火苗。

“要是没遇到布兰度先生的话,我现在会在哪呢?至少,我肯定不会认识洛塞尔大人,拉海尔将军还有各位吧。”

男爵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坐下:“我一个糟老头子,没什么好见的,拉海尔那副脾气,恐怕也不可能和你合得来。”

他摇着头笑了:“你只是见识太少了,孩子,等你多活几个年头,多走几个国家,自然会遇到优秀的,愿意为你效死的骑士,像布兰度这样的毛头小子,更是……”

“不。”贞德毫不犹豫地说道,“布兰度先生有一项特质,是和你们诸位都不一样,我也从没见到过的。”

“他有时候贪生怕死,有时候油嘴滑舌,但他比起你们,比起任何人,甚至比起我自己——”

她盯着火苗,似乎有些出神:“——都更相信,让娜·达尔克这个一无所有的疯丫头,能抵达成功的彼岸。”

少女低下头,望着一旁熟睡的骑士:“我无法解释这种信心,大人,我也曾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动摇过,但布兰度先生……他并不虔信,嘴上说的都是利益,唯独这样的人,却会为了这样的信心突然地奋不顾身。”

她嫣然一笑,和眼前的火焰相映娇妍:“所以,抱歉,大人,对我来说布兰度先生就是【上帝所赐的黄金/dior】,我是不会放手的。”

下一刻,贞德一下子手足无措地跳了起来:“诶大人您别哭啊,洛塞尔大人!”

男爵拿湿的一塌糊涂的袖子擦着眼泪:“啊,让娜小姐,别看我这把年纪了,我也有个和您年纪相仿的女儿,我听到一半就开始走神,我的小珂赛蒂以后要是也被别的男人骗走,对我说这番话我该怎么办……”

洛塞尔定了定神:“让你见笑了,小姐。”

贞德连忙摇头:“不,大人,我也是有父亲的,我离开家的时候他也和您一样,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令人尊敬的……”

男爵摇了摇头:“啊,我是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布兰度像是我的女儿,而您是拐走了她的花花公子。”

贞德咧了咧嘴:“我该觉得……荣幸吗?”

男爵从干柴垛里抽了两根,塞进火堆:“不必客气,小姐。看来我的哀求并没有用处,那么我祈求你至少听一听这个老头子的忠告。”

火苗舔舐着新的柴薪,火势陡然向上窜了一窜。

“请说。”

贞德站在火旁,微微低头,望着坐在地上的老人。

“如果一定要见到王太子——请把自己隐藏起来,装作一个平平无奇的贫家少女,唯独不要用你现在这些会招致大祸的能力了。王太子身边的人,肯定会比老头子更有见识,如果你的身份暴露,王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你们有关的人。”

少女和老人遥遥对视,最终她缓缓点头:“我完全明白了。”

男爵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哪位君主都会收容你们,你这孩子为什么偏要为法国效力呢?”

贞德无所谓地笑道:“大概因为我生在了这片土地上,对着土地爱得深沉吧。”

此后半夜无言,一任星垂平野到天明。

天微亮时,布兰度睡眼惺忪地,被拉海尔拽出了营地。

“好了,拉海尔彻底放弃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骑兵将军对他爽快地说道。

倒不是拉海尔睡了一觉因而念头通达了,他此刻正和布兰度藏在林中,望着大道上飘扬的阵阵旌旗。

“勃艮第人。”布兰度喃喃地说道。

勃艮第是英格兰在大陆上的头号盟友,后来擒获贞德的就是他们,此时勃艮第军赶到奥尔良城下的用意不问可知,自然是为了在奥尔良城的陷落中分一杯羹。

随着这批军队的到来,奥尔良围城上所有的缺口都将被彻底堵死,就算骄傲如拉海尔,此刻也承认了他放弃了冲进奥尔良的危险想法。

等他们把消息带回营地,本就士气不高的残兵们更是雪上加霜。

“拉海尔本来就打算去蒙塔日,所以这对我们毫无影响!”将军如是训斥着,勉强弹压了队伍里的失败情绪,开拔向东。

但回到领导队伍的四人核心中,拉海尔罕见地流露出了动摇:

“拉海尔不担心拉海尔,拉海尔也不担心你们,可是奥尔良城里的那些蠢货,拉海尔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守两个月。”

布兰度扫视了一下队伍,洛塞尔男爵面如死灰一言不发,贞德趴在马上补觉,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其实还好,将军,在我看来,他们说不定能守得更久。”

“拉海尔命令你解释。”

“嘛,其实,您看,勃艮第人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着英国人大胜一场后才来摘桃子呢?”

“哈?当然是因为勃艮第人都是懦夫!”

“将军……换成您是法斯托夫,您会让勃艮第人过来分

润您唾手可得的荣誉么?”

沉吟片刻,拉海尔硬生生地扔下两个字:“狡辩。”

反过来布兰度倒是被自己的胡诌有点说服了,反正奥尔良的局面已经在军事上无解了,敌军的数量增加,说不定还能让守城的贵族们发挥出他们政治斗争的长处来?

他摇了摇头,这些事终究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起考虑这些,还不如尽快渡河,帮贞德掌握兵权来的关键。

“拉海尔坚持认为,应该由拉海尔来统帅全军。”稍一得空,红桃j将军便靠拢过来,试图游说布兰度。

当然,【游说】已经是布兰度美化后的形象了,以拉海尔的语气,便是把斧枪架在布兰度脖子上索要买命钱,也不会让旁人感到半点违和的。

布兰度便只能推说:“至少昨天那仗,完全由您指挥的话,结果会好得多。”

拉海尔吹了吹胡子,显然他不觉得这是夸赞:“哈,不需要拉海尔的指挥。昨天那一仗,就算把每个士兵都提拔成将军,让他们自己指挥自己,也不会打出更惨的结局了。”

“但是,您能赢法斯托夫么?”布兰度毫不客气地问道。

拉海尔威福自专,拉海尔桀骜不驯,但拉海尔不会撒谎。

“拉海尔……还赢不了他,现在,暂时。”将军别扭地说道。

这时候倒轮到布兰度来安慰他了:“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错,这一定是法国体制的问题,我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法国的衰颓已经是如此地积重难返,她的尸臭味已经浸入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传统的征召体系被英国的合同兵完爆。

骑士突击战术被英国的长弓车阵完爆。

常年内战让贵族们的互信趋近于零,一旦稍有失利就会导致雪崩。

军官的损失让下层的组织也荡然无存,打输一仗当场落草为寇。

平民的生活苦不堪言,唯一的好消息是英国平民也很苦。

国家财政更是濒临破产,唯二的好消息是英国财政也很吃力。

失败是一个结果,也是一个正反馈机制,每一场失败都在加速法兰西奔向深渊的脚步。

多种结果综合下来,就是这几年英法之间的决战,打出了仿佛殖民者打土著一般的交换比,从三年前六百人大破一万六到昨天的三百人大破四千。

那么,随着最后一支野战军也在奥尔良覆灭,法国已经没有了任何操作的余地,只能等待着,在英国彻底屠宰自己之前,出现一个奇迹。

“已经结束了!”洛塞尔叹道。

以一个浑浑噩噩的老兵角度,他只能看到一场失利接着一场失利。而布兰度为他打开的这个新视角,仿佛把整个法兰西血淋淋的尸体拆开了扔在面前,现实竟是这样的不忍直视。

“还没有,”拉海尔有些恍惚地说道,“至少我们还能集结部队……”

男爵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指挥,你能确保我们每次都取胜吗?赢不了吧。”

“很难的啦。”老人摇头,“别说我们输不起,你现在连上赌桌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拉海尔转过头:“如果布兰度小子有说的通的办法,拉海尔支持你话事。”

布兰度笑了:“各位,这不就是机会么,在英国人看来,我们不可能发动决战。那我们就去骗,去偷,去耍各种各样的小聪明,总之要攒够上赌桌的赌本,然后我们就可以偷袭法斯托夫这个几百岁的老东西了。”

“空谈容易,但拉海尔可不懂那些卑劣手段。”

布兰度指了下伏在马上的少女:“所以我们需要她呀,我只负责指出战略,战术该如何实施,我相信让娜比我更在行。”

毕竟,这本就是历史上你的伟业啊。看着像猫一样抻腰的贞德,布兰度不禁也打了个哈欠。

11.没有人比我更懂当圣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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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行程乏善可陈。

相对于法斯托夫的主力,布兰度他们的这支军队犹如蝇虫,可一旦跳出英军围城部队的控制区,拦在拉海尔马前的英军斥候也没有一合之敌。

布兰度觉得自己似乎歪打正着了一次,勃艮第人的到来,至少占用了那个精灵老匹夫的大部分精力,让他无心组织对他们的绞杀了。

就像德国人将在五百年后说的那样,中立的意大利需要十个师来防备,敌对的意大利需要二十个师来击败,而同盟的意大利需要五十个师来看管,虽然是过激的笑话,但是防备盟友这种事,总是青山不改的。

于是布兰度他们闯进了奥尔良以东的辽阔天地,迅速地凑足了三艘小船,免得法斯托夫打发完了勃艮第人,又翻出他的仇恨清单想起来还有群苍蝇没处理。

所谓的卢瓦尔河,英法之间势力的分界线,宽不过两百余米,可少女走到河边的时候依然雀跃不已,仿佛见到了人世间最壮阔的景色。

“好宽的河!”贞德的惊叹倒是引得士兵们都哄笑了起来。

“拉海尔觉得少女该去看海。”红桃j都忍不住吐槽,来自天南海北的士兵们也相继地出声:

“你该来米兰城看看,女士。”

“地中海的景色比这漂亮多啦。”

“普罗旺斯的花田天下第一呀!”

布兰度一开始也只是笑,但他瞥到了洛塞尔男爵敬畏的眼神,旋即便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也许贞德确实没走出过她的故乡,但并不妨碍她自然地散发这一点。一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姐妹,总是会激起士兵们豪情的。

由此,踩在岸边的石滩上,贞德迎着正午时的青江白浪,豪迈地一挥手,逸兴遄飞地喊道:“该渡河啦!”

明明是一群败兵的仓皇北顾,硬是被她喊出了凯撒南渡卢比孔河时的气势,士兵们慷慨激昂地挥舞着兵器,仿佛在畅想衣锦还乡的未来。

他不禁摇头,望着河上飘摇来去的小舟。

“好大的河山,我是真的没去过。”贞德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我明白,让娜。”布兰度笑道,“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打算去哪看看么?”

“耶路撒冷。”贞德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开口就是基督徒心中的圣地,只能说不愧是她。

“好吧,好吧,虔诚的女士,哈?”布兰度连连摆手。

贞德却无奈地笑了:“我看你完全是不懂喔,布兰度先生,洛塞尔大人完全没教过你么?”

她用力地拍了拍布兰度的肩膀:“我们最后过河吧,他们看着也会安心一点。”

到最后,小舟悠悠地荡过来时,不知怎么调度的,布兰度的船上就只坐了他和贞德二人。

贞德泰然地坐在船中,完全没有动桨的意思,布兰度只能哀叹着一个人划了起来,毫不意外地拖到了最后。

看着同行的两舟快要穿过江心,布兰度这才正色问道:“有话要和我说?”

贞德臻首:“布兰度先生,我打算向您坦白……”

布兰度盯住了她的眼睛。

时至如今,面对这个世界的似是而非,他已经学会了接受。

就算眼前的少女坦白说她其实是拿破仑皇帝魂穿了一个变形怪变成女人的样子来cos他最尊重的圣女,布兰度也会先点头,然后再追问您是从滑铁卢穿越来还是从圣赫勒拿岛来的。

但瑰奇的幻想,不管多么荒诞,总不会比事实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