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道安
卡塞尔人竟然在私下里觉得霍腾的关心‘太过度’，仿佛是对他们别有用心，令霍腾在通过密探得知情报后，很是伤心了一阵。
这时，莫里斯修士从哥廷根匆匆而来，一见面，他便指出了霍腾目前对卡塞尔政策的错误之处：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泰普勒伯爵，以及那些死去的人们，举办一场虽不隆重，但也要足够庄严的葬礼啊。”
葬礼？
霍腾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为什么卡塞尔人仍旧心魂恍然，人心不稳了。
因为霍腾还是不了解这些人，没有抓住最关键的问题。
关键的是什么？
是信仰！
而死亡的仪式，就是最适合用来安抚人心的宗教礼仪。
古人和今人思维之间的差异，可能比人与猴子还要悬殊。对于中世纪的人们而言，他从出生就接受教会洗礼，从小生活在虽然并不怎么接触和了解，但一直相信上帝、天堂与地狱，并且感觉自己就活在地狱里的境况中。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无法脱离教会与信仰的干预，那个从耶路撒冷出来的耶稣基督，是打在每个人心底里的深刻符号。
所以，人心的关键在于信仰。
而信仰的关键，就在于合适的宗教仪式。
这让霍腾有些不满。他想办法盖房子、修建住所、修缮道路，难道精神的满足，还不如现实安全基础和物质需要吗？
而莫里斯修士则微微摇头，批评霍腾：“你呀，把人想得太简单了。猪、牛、羊，吃饱了之后便可以安然躺下，狗、猫、鸡，放在宅院里给点剩饭它就会留下来。可是人呢？难道人就和这些禽兽一样，喂饱了便心安，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对你无限感激了吗？不会的呀。
人，是有思考的羔羊。正因为思考，我们才会在信仰中寻求救赎，我们的罪、我们的灵魂，我们蒙受上帝的恩赐，我们将在审判中前往天堂或地狱，最后在是上帝的义人国度中复活。”
一番对话，让霍腾如梦初醒。
人除了安全需求和生理需求外，还有精神需求。
如果想要让卡塞尔人对自己感激涕零，自己首先要做的不是修桥铺路，那些公共性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没有切身之痛。
相反，如果在精神领域满足他们，就算日子过得还是一样艰苦，他们却会对你感激万分。
这令霍腾心中很是不爽。
当我觉得这对你好的大家长思维，与虽然对你好但没啥用的现实凑在一起时，霍腾只能向现实妥协。
先安定人心吧。
次日，霍腾先是向众人宣布，在附近地区颇有名望的著名隐士莫里斯主教，将为在这场灾难中罹难去世的人们举行一场庄严的葬礼。无论是可怜的平民，还是为保护平民而死亡的贵族骑士，甚至包括泰普勒伯爵，都将在他的祝福中走向天堂。
这则震撼的消息瞬间让人民快乐起来，他们欢呼着莫里斯修士的到来，向这位啥也没干的修士送上自己珍藏的各种礼物，一点也不吝啬。然而对救助过他们的霍腾，竟然还能横挑鼻子竖挑眼，真是让霍腾也差点气歪鼻子。
婉拒了人们的礼物之后，莫里斯修士首先宣布：“我们要将可怜的罹难者们的骨头收敛起来，修建一座教堂，作为墓园让大家的灵魂都有安息之处，能够等待基督的归来，通过审判而复活。”
在葬礼仪式上，欧洲人无论是古代罗马，还是现在的教会，都有很特别的艺术风格。
接下来，霍腾就只是个看客，而且回想起了在教会里学习的丧葬礼仪。
教会，本就负责为人们提供最重要的丧葬服务。
他亲眼看着这些卡塞尔的普通民众，把死难亲人的骨头取出来，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把尸骨堆积在新修建教堂的地下室中。一层层破碎的大腿骨、肋骨与颅骨，层层叠叠的堆积在还没有挖好地基的教堂下，看起来瘆人至极。
当亲人罹难，而自己又来不及赶回故乡的时候，人们可能会选择剜去容易腐烂的血肉，另行埋葬，然后把亲人的骨头带回故乡。或许也有火葬、烧成骨灰的方式，但直接把骨头背回去是较为常见的方式。
所以，这也是为何这些民众看起来仿佛很有经验的原因。生活中，耳濡目染所看到的都是这种处理方式，因而也就不觉得瘆人了。
而对于这座目前来看除了耗费粮食之外毫无用处的教堂而言，这样的尸骨储存方式也是必须的。因为虽然教堂是人们埋葬亲人的场所，可一般教堂墓园的容纳程度是有限的。所以为了腾出位置，许多教堂都会将百多年前的先人挖出来，将其残留的尸骨堆积在纳骨室中，腾出位置给新的住户。
这座小教堂要容纳如此之多的安葬者，自然只能采取这一方案，来保证大家的尸骨在时候都有地方存放。
事实上，莫里斯修士深信不疑的是，这些人还会复活。
在宗教人士看来，千禧年必定会到来，耶稣基督复活，与义人之王共治人间，经过一千年的审判和治理，让好人复活，让恶魔去死，让这世界最终走向最后的末日审判。
所以，埋藏着的、死去着的人们，还会复活，就像耶稣基督会复活一样。
而对于凡人来说，那些遥远的未来实在遥不可及。人们只知道自己的亲人终于有了下葬之所。他们和一起罹难的民众们，安详地躺在教堂的地下室。
他们有了归去之所。
他们可以安息了。
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也终于感到心安，因为这座教堂，这里沉眠的人们，会告诉他们谁更值得信任。
第二百零一章 卡塞尔保护者
次日，临时搭建的教堂甚至来不及封顶，只按照传统的木栅房墙壁那样，粗粗围出一个圈。
所有家人罹难的难民，以及在灾难中深受其害的人们，聚集在教堂的周围，一圈圈、一环环，不论男女老幼、不分尊贵卑贱，全都手划十字，低垂着头，默默的在莫里斯修士的带领下，向上帝祈祷死难民众的灵魂可以安息。
莫里斯修士今天所做的弥撒，使用的是圣经中马可福音，他先引述圣经原文，然后自行发散，结合现状为民众讲解：“……恩赐的上帝知道，在这艰苦磨难的命途中，每一个羔羊都可获得他安息的牧场……”
霍腾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虔诚、彬彬有礼，不在弥撒中搞怪的民众。他们衷心的渴望能够从莫里斯的讲解中舒缓心中的苦痛，渴求着在动荡的冬日里寻得安全之所。
泰普勒的侄子，卡塞尔伯国的继承人奥斯特和他的妻子手挽着手，在角落里捂着发红的眼眶。不知是在感慨叔父之死，还是忐忑自己的命运暗淡。
这一刻，卡塞尔伯国距离灭亡也只差一息。
或许正因为洞悉了民众的意图，所以莫里斯在弥撒仪式的最后：“现在，愿上帝的使者带他们去往天堂……阿门……”
在民众尽皆沉醉于宗教仪式的神圣和安享时，他突然挑起眉毛，拐弯道：“弥撒结束了。现在请允许我谈一点个人的感想。”
来了。
霍腾紧张得抬起头。
这一个特殊环节，莫里斯特别为霍腾准备的拉拢人心环节。昨晚上霍腾厚着脸皮去找莫里斯，想让他在教会的末尾为自己说说好话，至少做出铺垫，让民众能接受霍腾插手卡塞尔伯国这一事实。
霍腾自己说得很直白，自己都觉得无耻，但其实在莫里斯看来，还是霍腾不够了解普通人。
隐居几十年的莫里斯，见过无数个统治者。绝大多数在他看来，简直都不配称之为合格。有的伯爵逼迫民众连嫁女娶媳都要交税，有的更是胡作非为，在城堡里关押诸多奴隶。还有的，甚至连上帝都不相信，参加恶魔学社之流的乡野聚会。
而霍腾不同。
这是一个有较高道德水准要求，却又似乎容易在方法上出错的年轻人。
对于卡塞尔民众来说，最重要的是提供安全感。宗教仪式是一种安全感，霍腾的僭越甚至抢班夺权，也是另一种安全感。能让他们感到安全，即便是要杀掉他们中的三分之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莫里斯修士当然不会有邪恶之举，但在他看来，辅佐霍腾获取动乱的卡塞尔伯国，也是一种必要的正义。
很明显，莫里斯修士要是知道霍腾指使人刺杀埃卡德一世，就肯定不这么想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谈论着，是否明日就要死去？是否死亡即将降临。但我想这句话在我，还有尊敬的霍腾伯爵到来之后就已经沦为空谈。霍腾带来了秩序、霍腾带来了健康、道路、居所与仁慈的接待法案。霍腾伯爵希望你们中的贫弱者可以到哥廷根暂时定居，希望你们中的勇敢者与霍腾伯爵一起勇敢的对抗强敌。难道仁慈之举不能获得你们的回应吗？难道正义之举不该被铭记吗？这或许不该由我来说，可我希望你们明白，霍腾伯爵以正义之心到来，不能让他带着失望离去啊。”
这一长串的话，宛如刺破幽冥的雷霆，震得民众们心生愧疚。
对啊，在卡塞尔罹难的时候，唯一宣布伸出援手的是霍腾；言出必行来帮忙的还是霍腾；在泰普勒战死时及时赶到击退野兽人的，依然是霍腾。
霍腾使出全力帮助卡塞尔民众，却没有得到应该获得的赞许。
“守护者！守护者！守护者！”民众们鼓着掌，向霍腾投向希望的双眸。
在莫里斯修士的鼓吹与引导下，民众们才将霍腾的援手抬高到了属于他的位置。
如果没有霍腾，卡塞尔已经亡国。
就连奥斯特子爵，都羞愧得掩起脸来，不敢出场宣称自己才是卡塞尔伯国的正统继承者。
【恭喜你解锁特殊职位：卡塞尔伯国保护者】
【解锁特殊兵种：卡塞尔巨鹿骑士】
【精英兵种：卡塞尔巨鹿骑士，基础人数：8人，月薪70金，招募费用700金，需要前置建筑：巨兽培育场、铁匠铺。卡塞尔巨鹿骑士，生活于丘陵与森林之间的勇猛战士，与特产的巨鹿生死相随，和死敌野兽人奋战到底。特质：至高仇恨，痛恨野兽人的他们在对抗野兽人时获得‘狂暴进攻’；毁灭冲锋，巨兽们的奔腾怒蹄远胜于战马；价格昂贵，培养卡塞尔巨鹿骑士非常困难，也会让你的金库濒临破产。】1
一时间，霍腾在荣誉围绕自己的同时，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要做也要说。
不找人宣传自己的功绩，又如何让自己的努力获得相匹配的地位？
唯一的问题是，这卡塞尔巨鹿骑士，也实在太昂贵了。就和霍腾在哥廷根获得的百合花守护者骑士一样，都是贵到养护不起的超级单位。霍腾连月薪50金的百合花守护者都不敢招募，更别提巨鹿骑士了。
难啊。
……
早上进行完公开弥撒，安葬了所有罹难者后，下午要在教堂的后殿中单独为泰普勒伯爵举行一场安葬仪式。
“古罗马人与今人的差距，或许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霍腾听莫里斯修士说过，在古罗马时代，权贵人物死后会在抬着棺材去安葬的时候，雇佣一个小丑穿着他生前的衣服，戴着面具，用戏谑的语言、尖酸刻薄的方式讽刺这位死者，将他生前所做的好事、坏事，都揶揄得讲述给身后、身旁的人们。
而在此刻，古典罗马的开放与肆意已经被基督教严格杜绝，中世纪人以苦难和沉痛，为死者准备最后的一程。
泰普勒伯爵被清洗擦拭身体，涂抹上油脂并缠绕上纯洁的裹尸布，抬放在简单的棺材中。
莫里斯修士为他做着弥撒，祈祷着：“上帝啊，请您散播您的仁慈，记住这位勇敢的战士。他曾经为了保护可怜的子民，与敌人搏斗至死；他为了获得的救赎，可以不顾他的生命。如果我们需要一个贵族的模范，我想它就该是泰普勒·卡塞尔这样的好人吧。”
正常的基督教信徒死亡，是该在临走之前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而泰普勒的战死，让莫里斯替他多说了些好话。
或许这些好话触动了继承者奥斯特，他在棺椁停放在偏殿时，突然单膝下跪，向霍腾沉切的恳求：“请您，来带领卡塞尔伯国前进的方向吧。没有您，我几乎不知道如何去领导国家。”
“这怎么使得？”霍腾被吓一跳，半真半假的推脱。
其余参加的贵族也知道这烂局势可能也不会第二人帮忙了，他们也一起下跪，恳求霍腾：“请您来带领我们吧！”
第二百零二章 假装是个好人
众贵族纷纷力请霍腾过来接手卡塞尔伯国，一方面是因为目前的卡塞尔伯国就是个烂摊子，是大学里的旧宿舍楼、是旧城区改造的城中村，是任何贵族都望而却步的地方。这么个烂事，眼前有个人（傻子）愿意主动跳进坑里，那可不得赶紧拽稳住了。
而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在于，泰普勒·卡塞尔死了。
他是卡塞尔众多卡塞尔家族支系的总族长，是领地里最有名望、权威的战士。他在，卡塞尔伯国与家族们就很稳；他死了，那就一切都白谈。
“人亡政息，莫过于此。”
霍腾非常清晰的理解到了目前的情况。无论泰普勒生前有多强、多可怕，他一死，这些威风人望、这些过去的功绩就全都随流水而逝去。仔细想想，伯纳德这一辈子多次严重失败，但只要人没死，总是再经营几年威名复起；而先帝奥托三世到处挥舞拳头，要去罗马城建立真正的罗马帝国，要镇压市民起义，还要挖掉对立教皇的五官，更替教皇也做了、更改权贵的位置也做了，可以说奥托三世在奶奶与母亲不断内斗中逐渐成年，最后掌权后，是打出了一套威风虎虎的王八拳。
那又如何？人一不小心因为热疫而死，啥王八拳都不顶用了。
这改变了霍腾抠门不想招募精英骑士的想法。
招募百合花守护者骑士，可以作为自己的将领卫队。这些武艺精湛，力量独特的骑士，至少能保护霍腾不死于什么意外的刺客暗杀。
花钱比丧命强。
“我感恩大家的信任，如果奥斯特子爵不拒绝，那么我暂且在这一场野兽人灾难中作为卡塞尔伯国的领导，带着大家一起赶走怪物，过上安宁的日子！”霍腾也不推辞，当仁不让的接受了卡塞尔各家族的推选，成为临时守护者。
不出意外的话，等干掉野兽人，霍腾就可以僭称卡塞尔伯爵了。
而当事人奥斯特子爵，迫于莫里斯修士在教堂演讲营造的气氛，以及自身能力和名望的欠缺，他还在战场上被霍腾暴打，三方面的被压制，让奥斯特子爵有些为难的放弃卡塞尔伯爵位置的宣称。
霍腾也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问题。
奥斯特之所以不敢宣称伯爵，除了他的能力和名望之外，还有个极大缺陷，他不是泰普勒的亲儿子，只是个侄子罢了。
“还是得赶紧生个亲儿子，不然领地都保不住。”霍腾这样反思自己。
康诺莎、歌蒂斯迪乌，不管是环肥燕瘦还是沉鱼落雁，先留下一个后代的种子，比啥都重要。
泰普勒与奥斯特叔侄就像一个镜子，让霍腾看到自己的不足。
“我……支持霍腾阁下。”奥斯特子爵艰涩的放弃了宣称权。
霍腾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冒险一试，在歌蒂斯迪乌的力劝下终于决定向邻居伸出援手，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取得卡塞尔伯国的控制权。果然现实比小说更不讲道理。
“咳咳。”莫里斯修士突然咳嗽了几声，给霍腾使使眼色，他的手指暗指着面露不甘的奥斯特·卡塞尔。
霍腾顿悟。
你抢了人家的田，至少留三分回去。这叫进三退一，面子上过得去，里子上也能留下人情。甚至以后如果大家矛盾激化了，也有个退路给做一个正义和道德上的铺垫。
霍腾急忙挽着奥斯特子爵的手，恳切得感激：“当然，作为卡塞尔伯国的真正继承者，我愿意将以富尔达-明登为首都的，囊括自此以北到哥廷根的所有领土，都交给奥斯特子爵，希望你能坚守卡塞尔伯国所剩下的最后领土，保卫我们的人民。你拥有自此城向北一共四十二位骑士的采邑监护权，还有明登城的商贸税赋，当着泰普勒伯爵的棺椁，我愿意以此为誓。”
这一个决定震惊了所有人。
霍腾几乎是放弃了自己在卡塞尔伯国所获得的所有领土，全都交给了奥斯特。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封建阶级大无畏的正义精神啊。
什么都不要，光讨来一个守护者的名号，却把真正的实利留给原继承人，还要带着军队对抗入侵者，这世界上有这么优秀的好人？
一时间，奥斯特子爵与其他贵族纷纷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称呼霍腾为‘爸爸’。
莫里斯修士也瞪大眼睛，为霍腾的胆大心细而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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