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的天使圣子 第1735章

“……我并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凯尔希回答了，声音很轻：

“但我这么尝试的结果，往往都不太好。哪怕在如今的罗德岛上，汇聚了萨卡兹的魔王、数位巨兽的代理人、兽主们选中的子嗣。乃至于像你这样，回收了兽主基因种子的奇人。”

“你们也依然，是活在当下的人。”

【活在当下的人】，凯尔希的这个形容显得五味杂陈。

她顿了顿，给德克萨斯思考的时间，才接着说：

“正如德克萨斯，你不会去过多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这世间的大多数人，光是专注于对抗自己的绝望，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当你在田间劳作的时候，你不会去在意天边为何会形成云彩、雨露与闪电。你更关心这些天气现象的形成经验，判断何时会降下暴雨、发生天灾。”

“没有多少人，有空闲去关心他人的命运。即便真的去关心的那些，大多数也都是为了维系自己的统治地位。以泰拉人的视角，就算真的选择相信那些过于遥远的知识与信息，他们又能做什么？这又有什么用？”

“只有超越了这些全部的龃龉，仅剩下的那么一小部分人，才是真正的远视主义者。可她们也往往会遭受嗤笑和迫害，没多少人会在乎她们口中的拯救、危机、未来……这怪不了任何人，只是单纯的现实。”

凯尔希很少如此长篇大论，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感觉。

主动提出问题的德克萨斯，也因此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凯尔希的话而陷入思考。

从凯尔希的回答就能听的出来，她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从未停止过。

她知道很多事情，有很多知识。

她也一直试图用这些知识去帮助当下的文明，协助他们度过许多会毁灭自身的危机。

从泰拉历史上最早的萨尔贡帝国，到如今刚建国80年的哥伦比亚。

她或许已经默默解除了无数次灭亡的危险。

但随着时代进步，她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无力了。

她的个人武力从来不能凌驾所有人，知识和话术的运用也不足以控制膨胀的野心。

在每个时代发生的一千个危机里，她使尽浑身解数能够消除的也顶多只有十个，在这期间却又会萌发一百个新危机。

罗真很理解她……甚至太过理解了。

“凯尔希，你有想过通过暴力统治一切吗？”

罗真认真的询问她，就像通过她在询问自己。

这是罗真自己也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在对未来的展望中见过无数次的【帝皇】之路。

凯尔希扭过头，深深的看着罗真。

随后她平静的闭上眼睛，语气竟有些自嘲：

“我尝试过。但每个时代，我都无法有太多选择。”

“最早的时代，当神民与提卡兹的大战引发第一场源石天灾后，我和其他生命一起被源石改变了。那是蒙昧的战争时代，还未衰弱的神民和失去家园的萨卡兹摧毁了一切，大地被重塑了一次又一次。在这毁灭的大潮中，我什么都做不到。”

“当战火渐熄，新生的种族开始笨拙求生的时候，却发现大地上布满了非人的魑魅魍魉。源石膨胀的信息唤醒了强悍的超域精魂……也就是兽主们，同时也吸引来了天外的怪异。那是属于巨兽和兽主的时代，被源石赋予了人类基因的新生命，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但最终，人类基因的创造力再一次得到印证。新生的种族们用各自方式掌握了自己的命运，顺应基因中的潜意识智慧建立了社会。我引导了创立第一个帝国的万王之王，让他和来自东方的大地之鞭携手合作，向南征战，拓宽人类的生存空间。”

“但是……”

凯尔希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想法和斟酌接下来的措辞，然后继续说道：

“并不是每个时代都能有这种机会。超人自凡人中诞生，凡人也是通往超人的桥梁。万王之王的子嗣没能继承他的雄心和天赋，雄狮的兽主遵循了和战友的约定，在此后的时代中也一直保护着他的子嗣，却拒绝干涉凡人的命运。”

“于是我离开萨尔贡，在这片新生的大地上奔走，见证一个又一个国家的诞生和灭亡。我也试过建立自己的国家，但一个不专注于统治的统治者，归根结底还是没法被人民信任。所以我隐藏在历史的暗面，期望通过伪造先知的角色，影响这片大地的进程。”

当凯尔希再次睁开她的眼眸，她的神情竟透露出了少见的疲惫。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紧，仿佛见证着破碎的方解石。

但不管方解石摔碎多少次，她都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初的形状，未曾改变。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听众，静静听着凯尔希的叙述：

“但我终究不是先知。我预料不到炎国的崛起，也预料不到阿戈尔的愚蠢。诞生在谢拉格那片土地上的巨兽像个天真的母亲，放纵凡人的愚昧。乌萨斯的战争之影如附骨之疽，在他们的集体潜意识中膨胀。……我甚至没能预料到高卢的毁灭，没想到历史在这里对我开了个如此恶劣的玩笑。”

“我就是个空有悠久的寿命，却坚信脚下的大地是个平面的愚者。我终究没有开拓时代的才能，什么都做不到。”

……在漆黑的地下空洞中，只有罗真和能天使头顶的光环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让凯尔希的话语回荡。

【这个女人来自泰拉】。

从来没有人听她说过这么长的话。

让人感觉她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让人们亲眼看看她血的颜色。

这让能天使和德克萨斯都不忍直视，莫名愧疚的不说话。

而罗真……甚至感觉她是在委屈的哽咽。

她从来没能有过这种倾吐苦水的对象，这就是她漫长人生的第一次。

明明她的表情依旧僵硬的像个扑克脸，罗真却能听出她的哭声。

这让罗真再也忍不住了。

他从身后抱住凯尔希纤细的身体，比预想中轻得多。

他早就抱过凯尔希无数次。

两人在罗德岛上几乎每天都会亲密接触，由罗真给她做精油按摩消除疲劳。

但他依旧觉得凯尔希太轻了。

触感柔弱的像随时会被折断，让他不敢用力。

“我很想说句对不起。但又觉得如果这么说了，是对你的失礼。”

“所以就允许我换个词吧：谢谢你，凯尔希。”

呜……

凯尔希张开了嘴，无声的吸着气。

她握住罗真环绕在自己胸前的手，微微发颤。

她像是溺水的旅人。

却又贪恋着温热的星海怀抱，哪怕溺死也不想离去。

罗真逐渐从她的锁骨往上，抚摸着她细巧的脖颈、下巴和脸颊。

他抬起凯尔希的脸，好让她看清自己眼中倒映的她。

凯尔希的睫毛颤动着，缓缓闭上。

她呼出温热的气息，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想要坦诚的接受造物主的奖励……

“——滋、滋滋……我、没法……接近……”

突然，一行人身边的噪音打断了温情。

能天使和德克萨斯马上警惕起来，掏出自己的武器。

但在看清声音的源头后，她们马上又放下了。

发出滋滋电流声的不是别人，是罗真身边聚集起来的银色聚合物。

八月操控着的液态金属，一直默不作声的跟随着众人。

但现在，她操控着摇摆不定的液态金属，试图汇聚成人型，但却做不到。

她的声音也有些失真,难以通过液态金属模拟出真实的人类嗓音:

“这里、有干扰……我没法、控制……小心……”

八月控制着的液态金属溃散，很快渗入了岩壁，消失的无影无踪。

凯尔希吸了吸鼻子，在叹气的同时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小心，我们已经进入了前文明设施的保护范围。从这里开始，所有的【武器】都无法使用，我也没法呼唤出Mon3tr了。”

啊这……事到如今了，凯尔希还能抛出让人惊讶的新设定。

虽然大家都知道前文明的科技很厉害了，但没想到还能在一定范围内禁锢武器，真是不可思议。

但德克萨斯和能天使互相对视了一会儿，都有点疑惑：

“可我们的源石技艺还能用，能天使的守护铳也能击发。”

“这是为啥？是因为我们肚子上都有阿真的圣痕，凯尔希你没有吗？”

能天使撩起衣服，戳了戳自己微微鼓起空腔器官轮廓的小腹。

她惹人发火的天赋还是这么强，连凯尔希都抽了抽眼角。

但她还是克制的解释了：

“泰拉人的源石技艺，还不在前文明设施对【武器】的判定范围内。但八月操控的递质液态金属深入过多，已经接近了源石的本质，因此在范围内了。”

“继续前进吧。这限制同时也是个好消息，我们能得到许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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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真、凯尔希、能天使和德克萨斯，终于到达了地层深处的尽头。

这里被掩埋的相当深，或许已经距离地表有几百米了。

在地震天灾频发的泰拉大地上，有这么一块地底区域历经千万年都还完好无损，本身就是个不可能的奇迹。

但它就是做到了。

抵抗住了岁月的侵蚀，至今也完好无损。

“……我的圣子按摩椅啊……”

能天使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感慨词，神色呆愣仰望着。

他们到了一片非常开阔的地底空间，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的微弱光源照亮了整个空间，让他们能够看清这一切。

而能天使第一眼看到的……

就是一排又一排、一摞又一摞，密密麻麻的石棺。

前文明的神奇科技产物，在这里就像是真的棺材一样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少说也有几千个。

哪怕是早有预料的凯尔希，也不禁悠长的叹了口气：

“哪怕是足以驱动移动城市的石棺，光靠一个也无法满足打破阻隔层的能量需求。但如果有百个、千个……一整个保存者计划的能量储备，那就当然能够做到。”

“克丽斯腾，她是泰拉万年历史中也极少有的幸运儿。天赋、运气和执着同时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令她得以做到这一切。”

嗡————。

在凯尔希说着这些评价的时候，巨大的地下空间中亮起了红色的光芒。

在一行人的面前，一个圆形机械装置亮起灯光，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

他们都感受到了视线，眼前这台神秘的巨型机械正在看着他们。

并且，它还开口说话了：

“这正是概率的美妙。万年的时间，仅此一个的幸运儿，足以开创时代。生命的演化依赖无数基因突变的积累，偶然既是必然。”

“欢迎你们的到来。两位泰拉的小客人，AMa-10……以及我们的拯救者亦或毁灭者，奇迹的圣子，罗真先生。”

罗真：“……你认识我？那么请告诉我一下，我该认识你吗？”

罗真主动上前一步，挡在了凯尔希的面前。

他预想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也早就准备好该怎么做。

他以前也听过【AMa-10】这个代号，梅莉也这么称呼过凯尔希。

但那时候他就不喜欢，现在同样不喜欢。

凯尔希就是凯尔希，他喜欢这名字。

……巨型的红色眼球转动了一下。

内部的机械结构正在活动，仿佛是在计算什么宇宙的终极答案。

半响，那巨大的声音才不急不慢的响起：

“所以你真的忘记了。亦或者你只是又一个概率的玩笑，一个碰巧和我们时代的奇迹同名、又碰巧同样被称为圣子的凡人？……如果是这样，那就连我也会开始怀疑，是否真的存在一个恶趣味的神明了。”

“但是无妨。现在就让我放下诸多猜测，来聊点更有建设性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