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杯酒
七海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在看到岩永琴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岩永琴子此刻正在脱下身上最后的一块布,虽然一出来就看到这毫无顾忌的赤裸,确实会令她震惊,但她此刻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吓到她的要素上。
在脱下衣服之后,自膝盖往上便断掉的左腿就没了裙子的遮掩,可以清晰完整的看到,除此之外,还有右眼处那空洞的眼窝。
这份由娇小,精致与残缺所混合而生的视觉冲击,让人心疼的要命。
“岩永小姐…”
“啊,抱歉,之前没有好好说明,吓到你了吧。”岩永琴子带着歉意说道,“如你所见,我缺少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这是我成为妖怪们“智慧之神”的代价。”
代价?
七海一直以为岩永琴子的腿是因为车祸一类事情断掉的,怕触及伤心事便一直没有询问,而这代价一说,在她的感觉里未免太过残忍。
残忍到令人愤怒。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代价……”七海喃喃问道。
岩永琴子将最后一块布料扯下,随意的丢在床上,以这完全赤裸的残缺姿态说道:“被视为日本最古老文献的古事记中,记载着一种被称为久延毘古的神,这种神虽然只有一条腿,不良于行,却是知晓时间一切的智慧之神。”
“而单眼者有时会被视为神或接近神的存在,据说古代人在以人献祭时,为了区别于普通人,会弄伤其一只眼睛,作为连接人与神的使者。”
“而且全世界的锻造之神也经常具备单眼单足的特征,不少文献都将其视为成为神的必要条件。”
岩永琴子指着自己再一般人看来空洞可怖的眼眶,却没有丝毫自卑或介意的说道:“其实这个样子,可以说是神,也可以说是最接近神,传达着神的旨意的巫女,不过无所谓,是什么并不重要。”
七海很难理解岩永琴子为什么能普通的说出这些话,更不理解她为何做着现在的事。
“所以岩永小姐为什么会当这个“智慧之神”?”七海皱着眉头,声音中已经出现了一些火药味,“那些妖怪在逼迫你?”
在七海看来,或者说从一般的思考逻辑,人显然会对导致自身残疾的因素充满愤怒,不去憎恨妖怪也就算了,根本不可能接受由这份代价带来的……责任。
没错,更重要的是,七海目睹了岩永琴子面对猫又有多危险,并未看到这份代价带来了什么好处,只能看到沉甸甸的责任和危险,不管怎么想,都没有任何接受的理由,除非受到了逼迫。
但岩永琴子的回答,却否定了这近乎唯一的猜测。
“逼迫?没有啊,是我自己答应帮他们的。”
“……只是这样?”七海难以理解的问道。
岩永琴子微笑着:“一只眼睛一条腿,就可以成为神,这样的交换条件也不坏吧。”
不坏吗?
毫无疑问,七海是个善良的人,可以为了救人傻傻的拼上命去,比如在琴子遇险的时候挺身而出。
但哪怕是她,也不可能答应那种条件。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呢,是善良吗?
应该包括在内,毕竟一切的开始,是岩永琴子答应要去帮助智慧低下的妖怪,且到现在都似乎没有后悔。
但一个善良,显然无法解释全部。
她好像只是很普通的决定了,接受了,行动了,哪怕那份接受充满残忍,行动充满危险。
至于其他的愤怒啊,憎恨啊,痛苦啊,自卑啊,都看不到分毫的影子。
七海真的无法理解。
但不妨碍她带上敬意。
“我来帮你洗澡吧。”七海伸出了手,“肩膀不能沾水,自己洗会很不方便。”
“确实有点不方便,麻烦你了。”
岩永琴子抓住那只手,蛮灵活的单腿蹦跶着,跟着七海进了已经有些水汽的浴室。
浴缸里只有大半缸水,不好泡澡,但正适合给肩膀受伤的伤员擦洗用。
在七海的搀扶下,她将受伤的肩膀放在外侧,小心的坐进了水里。
虽然在这一周里,她每天在宾馆也有泡澡放松,但事件中的泡澡和结束后的泡澡显然不是一个概念,而且就算是那些时候,她也在浴缸里瘫的像个死鱼。
七海将一块干净的毛巾搭在包扎处,进一步防止被水花和水蒸气沾湿,刚想帮她洗身子的时候,就看到她一脸惬意的往后躺了下去。
她一把拍住了岩永琴子的后背:“岩永小姐,不能往浴缸里躺!”
岩永琴子带着近乎痴呆的傻笑,哈着气说道:“躺一下,就一下,哈啊,这段日子实在太累了……”
七海可以理解绷紧的弦突然松开后的疲惫,苦笑拖动着那娇小轻盈的身体,将她挂在浴缸边沿,算是弄成了一个适合擦洗的姿势。
就这还得抓着她没受伤的胳膊,防止她跟没有骨头一样滑进浴缸里。
将沾着热水的湿毛巾覆上岩永琴子后背,听着她那惬意的叹息声,七海说道:“岩永小姐,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岩永琴子叹着气,昏沉沉的说道:“什么?”
“我想知道……”七海有些困难的纠结了一下用词,“不对,应该说,在你的眼里,荻原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
思考着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岩永琴子猛地提起了神,满脸狐疑的看着七海:“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帮我洗澡的吧。”
七海有点小尴尬,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有一半的原因吧。”
岩永琴子陷入了纠结。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试探,但说试探又太过明显,结合七海今天想要接近荻原明的表现,其实是在询问岩永琴子今天晚上,和荻原明产生了互通与理解的那些地方。
回答,是帮七海了解荻原明,是送助攻的行为。
但不回答,又对不起人家对自己的照顾。
在一番纠结后,岩永琴子不开心的鼓着嘴,闷声闷气的说道:“是一个……真正的强大之人吧。”
“真正的?”
“嗯,不是单单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拥有不滥用这份力量的心,不会因为自己站在高处,便以个人喜好去审判罪行,判断正误,而是真正思考过何谓秩序,思考着最合适的惩戒与处理。”
岩永琴子的目光有些迷离,像是因为温水与疲惫,也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一点其实非常难得,因为像他和侑子小姐那样的戒律者,已经不是什么秩序的执行者,而是几乎可以视为秩序本身,也许会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限制,可在一些不大的事情上,却完全有资格根据个人喜好决定一切。”
“这样的人,却可以分清骄傲与傲慢,可以拥有修养和自律,可以沉下心来站在各方的角度思考,给予公正又不失人情味的审判,给予犯人应有的选择,实在是……太迷人了。”
正认真听着的七海,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嗯?”
正诉说着的岩永琴子,也突然回过神来:“嗯?”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几秒。
岩永琴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充满诚意的问道:“你觉得我做你未来的女主人怎么样?”
七海面带微笑,捂住她伤口处的毛巾,从浴缸里舀起一小盆水,“哗啦”一声浇在了她的头上。
“该洗头了,岩永小姐,洗完早点睡吧,荻原先生说过,梦里什么都有。”
岩永琴子赶紧扒拉着脸上的水,一睁眼就看到第二盆水又要泼下来,吓得赶紧喊道:“停手!停手!我是认真的!以后我给你开五十万的月薪!”
“非常抱歉,岩永小姐,我的月薪已经有六十万了,而且还是我给自己发。”
七海一边回着话,一边毫无怜悯的将水浇了下去,那细致的动作,就如浇灌窗台上的花朵
第一百二十五章 猫与女人(4K)
荻原明让七海请假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经过一晚的奔波,再洗完澡上床睡觉,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而在两个小时前的深夜,刚刚关掉电脑的诗羽拉开隔门,走上了阳台。
因为之前的耽误和放弃,新书的第一卷并未写完,在编辑町田小姐划下的死线,和几乎化为日常问候的催更面前,她的压力难免有点大。
当然,这不是想不开要跳下去,虽然压力比较大,心境与认知又和最初构思新书的时候发生了不少变化,导致很多地方想要修改,但终究比不能写要好的多。
走上阳台,是因为初入十一月的晚风已经有了寒意,又不算太冷,非常适合疲劳后的舒缓和醒神。
虽然大多时候她会选择直接钻进被窝,但在有些心情波动的时候,肯定会先这样走上阳台吹吹风再睡。
今晚波动的原因是——明晚就要去荻原明家了。
想起第一次那刺激和痛苦的经历,以及上一次意外良好,沉醉,甚至有些幸福的过程,再包括着尚未适应这种事情的羞耻感,不知这周到底会受到何种待遇的不安,诗羽有点睡不着觉。
还有她不愿意承认的,对于那份刺激和快感的期待。
不安和不愿承认的期待是重点。
好在她并没有太严重的罪恶感,毕竟这是为了偿还恩情,为了不欠任何人的挺胸抬头。
还债嘛,不寒碜。
还债这事不能敷衍,既然偿还方式是当情人,就要认真当,而情人显然不是一个高冷保守的角色,就算显得有些淫荡,也只是为了足够诱人的无可奈何。
至于剩下的,既然无法反抗,又是主动送上去的,还不如好好享受。
只要别招惹那个男人,过程应该还是很不错的……吧。
诗羽有点别扭的磨蹭了一下双腿,脸上有些无奈,又有些害臊的发红。
幸好是在阳台吹着凉风,如果是在被窝里想着这些,大概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她放空情绪闭上眼睛,沉浸在夜晚的寂静和凉意之中,过了好久才重新睁开,酒红色的眼眸,姑且恢复了平日略显困倦的样子。
回去睡觉吧。
诗羽这样想着,视线无意中扫过楼下,看到了一只趴在地上的猫。
只是普通看到猫,诗羽并不会有多少反应,除非在一个能去摸的距离上,问题在于,那只猫的姿势不太对劲。
如果是比较放松的正常睡觉,猫应该是侧躺着,或者干脆四仰八叉的躺着,如果是假寐,加上野猫的警惕性比较强,应该也是正常的趴着,团着。
但这种张开一般趴在地上的姿势,还是很少见的,因为腿骨方向的缘故,这种姿势并不算放松。
……像是正在地上爬?
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诗羽便看到猫在地上艰难的爬动了几步,又趴了下来,至于方向,则是远离灯光的阴影。
这只猫出事了。
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诗羽立刻回房间里换上衣服,为了不打扰父母睡觉而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家,沿着楼梯快速下楼。
绕到楼后,她在之前看到位置附近的草地上看到了那只猫,依然是那种很艰难的爬行姿势,比原先移动了几米。
她快步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过来,原本趴在那里微弱呼吸着的黑猫身体一抖,进入了应激状态。
但那过于沉重的伤势和已经到了极限的体力,让它实在做不出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勉强把头扭过去,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哈——哈——”声。
诗羽止住了脚步。
威胁的声音仍在持续,其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哪怕诗羽停在原地慢慢蹲下,尽可能表示不会向前,也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诗羽知道受伤的猫会尽可能寻找安全的,没人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但警惕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它真的很怕人。
离得近了,诗羽也多少看清了一些。
黑猫的毛发上有着很多不正常的暗红色,哪怕是最不容易看出什么的黑色毛发,嘴和前爪也带着伤,而不正常颜色最多的地方,在屁股那里,准确说是在尾巴根。
确认这只猫已经在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警告,根本不可能跳起来给自己一爪子,诗羽绕到了它的身后,终于在尾巴根那里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血洞,仿佛有人从那里硬生生的挖下了一块肉。
那样的伤口显然是不正常的,而且正常来说,如果是被其他动物咬或抓到毛上都带着溢出的血,猫也早该死了。
有人虐猫——诗羽心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哪怕在霓虹这种大部分人都喜欢猫,至少不会反感的环境下,心理扭曲的虐猫者也是存在的,轻一点的见到时候予以踢打,程度严重的,甚至会用上各种工具尽情折磨,以此满足自己扭曲的内心。
无论伤口的奇怪还是对人的警惕,或者说恐惧程度,这都是唯一的解释了。
诗羽面色不善的皱着眉,蹲在猫的身边,小心的用手引诱了一下,看到黑猫僵硬的抬了一下爪子,却根本没能抬起,只能尽可能的扭过头,用那充满凶意与畏惧的眼睛看着自己。
虽说猫的眼睛确实可以表达情绪,不过诗羽总觉得,这只猫的情绪表达能力也太强了点。
而且那个伤……
诗羽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符,那是上周离开时荻原明给她的,虽说只是保护的意思,但因为周末做过,就总有一种嫖资的感觉在里面。
挺愁的,但没有办法。
诗羽并未感觉到符有明显的发热,也就把“那里会不会原本还有一条尾巴”的奇思妙想放在了一边,小心的把黑猫抱了起来。
黑猫没有挣扎,因为它把所有的力气放在了脖子和嘴上,在诗羽抱起它的过程中抓住机会,一口咬到了诗羽的手指。
明明虚弱到根本没有多大的咬合力,诗羽却感到一阵刺痛,哪怕不用看,都可以确认手指被咬破流血了。
牙怎么这么尖,明天得去打疫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