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最后……？”
爱丽丝回想了下，有些不确定道：“是说的……让我成为一位仁治之王吗？”
“没错，仁王，陛下的愿望也是如此，所以或许他并不是想让您对大王子殿下赶尽杀绝呢？处置也不是处决，不是吗？”
“噢……你说得有道理……”
爱丽丝眼神微微亮了起来，她自言自语的梳理道：“父王说，让我负责处置大哥，是考验我的气量，他对于大哥气量的考验方式是身为王者的果决和铁血，不过父王后面又说，他坚信的道路或许是错的，所以希望我能够踏上一条不一样的仁治之王的道路，所以……大哥他，不用死了？”
“这是当然的了，我愚钝的殿下。”陈默面带微笑将王冠放到了爱丽丝头顶：“而且陛下早就说过了，他的选择是留给大王子殿下一条生路，为君王者，一言九鼎，您实在是太过小看陛下的容人之量了。”
“我……老师，不许说我蠢！”
“当然了，殿下。”
陈默退后两步，低头注视着正在伸手扶稳王冠的爱丽丝，继续问道：“那么您现在决定要怎么办呢？大王子殿下的事情，最后总是要有个了断的才对，所以您要怎样处置他呢？”
“这个……我还没想好。”
听到陈默的追问，爱丽丝叹了口气，她确实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自己的这位大哥了。
站在身为妹妹的角度，她很难想出什么惩戒的措施，去对付自己那位昔日曾经很关照也很疼爱她的兄长。
但身为王族，身为王储，她又不得不对犯下滔天大错的大王子施以惩戒……而且还绝对不能是什么小惩大诫，毕竟王族的荣誉与威严不容挑战，这种事情就连爱丽丝都能理解。
“大哥他，在起兵叛变之前难道就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今天的这种境况吗？我不明白，王位……究竟有什么好的，才会让他甘愿赌上一切去铤而走险。”
“说赌上一切，其实也不尽然呢。”陈默笑了笑：“至少大王子殿下还带走了王城大半的护卫军队，不是吗？”
“护卫军队……”爱丽丝又再次叹气起来。
老国王给她的考验，除了身为王者的气量之外还有王者的能力与手段，前者她现在一筹莫展，后者也是丝毫办法都没能想得出来。
王城护卫空虚，新培养一批护卫军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被大王子带走的那些护卫军可都是真正的精锐，血脉高贵的同时还是高等级的职业者，想要培养出足以弥补王城守备力量空缺的护卫军来，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要不然，给冒险公会下达任务怎么样？”
爱丽丝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她自己觉得行之有效的办法：“雇佣高等级的冒险者，让他们来王城帮忙填补守备力量的空缺，然后趁这个时间抓紧培养新的护卫军队……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目光询问的看了眼站在身前的陈默，然而后者却只是表情平静的摇了摇头，语气不咸不淡否定道：“行不通的，殿下。”
“为什么？”爱丽丝有些不服气的争辩道：“是因为觉得冒险者不可信吗？没关系的，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他们的力量，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护卫军上面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您误会了。”陈默语速缓缓解释道：“冒险者的力量确实是可以借用，但您忘记考虑另一个问题了，虽然大王子起兵哗变之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彻底保密，但毕竟普通平民层次还是不甚清楚内情的，然而您若是雇佣了冒险者，那事情可就闹大条了，那些大嘴巴的冒险者，恐怕很快就会把这次王族哗变的丑闻闹得天下皆知，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王族内部的问题，您最好还是不要假以他人之手解决，否则将来很容易会留下供人非议的话头。”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陈默眉梢一挑：“其实殿下您的思路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方向要稍微改变一下，雇佣冒险者算是借用他人的力量，但如果使用的是您自己的力量呢？”
“我……自己的，力量？”
爱丽丝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寝宫房间里已经清洗干净，此刻正挂在架子上的红龙甲以及王者之剑。
“可我毕竟只是一个人……”
“您这又是误会我的意思了。”陈默耐心解释道：“我所说的您自己的力量，并不一定指的就是武力，您还有其他力量，就比如那些支持您的阿库西斯教信徒们，在阿库娅女神的神启之下，她们可都是您现目前最值得信赖以及依靠的力量呢。”
“阿库西斯教……？！”
爱丽丝瞬间受到了启发，但她还是有些担忧道：“但……阿库西斯教的信徒们，大多都是祭司吧？她们真的能形成有效战斗力吗？”
“当然。”陈默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晃，一团仅仅只是沐浴光辉都能令人浑身产生像是泡温泉一般舒适暖意的纯白光球凭空跃然而出：“祭司职业者虽然没有什么物理杀伤手段，但她们的许多技能都可以对魔族造成极为严重的杀伤作用。”
“可是，除了魔族之外，其他的普通魔物和人类冒险者呢？”爱丽丝皱眉问道：“万一王城被敌国军队冲击的话……”
“那就直接镇压下去好了。”陈默握紧手掌，光团瞬间熄灭：“用绝对的力量，降下雷霆般的震怒，为所有胆敢进犯的敌人都施以最严酷的惩戒……殿下，即使是仁王也不可盲目仁治啊。”
“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可是……王城里面哪还剩下什么绝对的力量呢？”
“不不不，我说的力量可不是指的军队。”
“不是军队？”爱丽丝满脸疑惑道：“可如果不是军队，又能是什么呢？”
“这个嘛……”
陈默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爱丽丝的疑惑，而是答非所问的反问道：“殿下，如果让您与普通王族护卫程度的士兵交战，您能够战胜多少人呢？”
“……啊？”爱丽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体力耗尽之前，大概可以一直战斗下去……吧？”
“没有，您确实有这份力量。”陈默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您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如此程度，那如果同时让十个、百个，乃至上百个像您这样厉害的高等级职业者参与守城，估计就算有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冲破王城吧？”
“应该……是这样？”爱丽丝表情越发的迷瞪了，她既觉得陈默说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拦下十几万大军好像太夸张了点，脑海里不由自主展开了联想。
平原上，两军对峙，一边是黑压压一大片十几万的虎狼之师，另一边则是……一百多个身披红龙甲，浑身赤红光雾笼罩，并且手持黄金王者之剑的自己。
啧……
感觉稍微有些微妙。
虽然她确信自己可以在力竭之前一直战斗到杀光最后一个敌军，但就像大象踩蚂蚁一样，蚂蚁的数量多不胜数，大象就四条短粗的象腿，产生漏网之鱼肯定是难以避免的，而一旦有敌军冲破防线……王城里面守卫空虚，那不就等同于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吗？
陈默看着爱丽丝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当即面带微笑补充道：“如果一百个您这样的战士不行，那么一百个像您这种水准，甚至是比您还要厉害的大魔法师呢？”
“大魔法师？”爱丽丝满脸不可思议道：“可是，除了到冒险公会去召集冒险者之外，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多大魔法师呢？”
“有的，有一个地方。”陈默伸出一根手指：“红魔乡，红魔族。”
“红魔族……这行不通吧？”爱丽丝面露难色道：“不是都说红魔族是人均……那个什么……”
说到后面，爱丽丝脸颊一红，有些说不下去了。
陈默见状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释道：“红魔族脑袋确实是有点问题，不过就跟阿库西斯教的教徒们一样，只要选对了利用的方式，她们照样会成为您手里一把非常好用的武器，成为完全受您控制的一股强大力量。”
“选对利用的……方向？”爱丽丝仿佛是懂了，又好像完全不懂，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眼神里却又满是迷茫：“可我，也不了解红魔族啊？”
“您不了解没关系，我了解啊。”陈默缓声道：“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有一位红魔族的未婚妻……当然，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称罢了。”
“啊，我记得。”爱丽丝眼神一亮，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陈默刚才亲口说出“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称罢了”这句话时，心里原本低落而迷茫的情绪瞬间就好转了许多。
“是那位名字很奇怪的惠惠小姐，对吧？”
“嗯，看来殿下您还记得她。”陈默微笑纠正道：“不过不可以说她是名字很奇怪的惠惠小姐，这种命名方式在红魔族看来可是很帅气也很正统的，您想要将红魔族化为自己可以掌控的力量，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尊重并且理解她们的爱好与习俗。”
“知道了，老师！”爱丽丝是个好学生，任何时候都是，所以她立刻谦虚请教道：“那……她们的爱好是什么？习俗又是什么呢？”
“爱好是耍帅，习俗是骚扰魔王城。”
“骚扰……什么？”爱丽丝眨了眨眼睛，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我说，红魔族历来的习俗就是去骚扰魔王城。”陈默贴心补充道：“因为她们人均都是精通各种最上级魔法的大魔法师，掌握着空间传送魔法和许多强力的攻击、逃跑魔法，所以魔王军每次都抓不住她们，就算进攻红魔乡也讨不到好，长此以往就只能任由她们攻击魔王城的护城结界了。”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或许是头一次听到魔王城吃瘪，爱丽丝咽了咽唾沫继续问道：“她们为什么会有这种习俗？骚扰魔王城？这……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因为这样很帅啊。”陈默咧嘴一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红魔族的爱好就是耍帅，任何可以显得很威风很帅气、很符合各种传说或者故事里面主角的行径，她们都非常有兴趣去模仿。”
“……”
爱丽丝微微张了张嘴，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刻内心升起的复杂情绪。
耍帅……？
正常人，会做这种事情耍帅吗？
而且骚扰魔王城……这是把自己代入到什么故事的主角身上去了？
勇者讨伐魔王的故事吗？
妥妥的脑子有病吧……
如果陈默知道此刻爱丽丝内心所想的话，他肯定会举双手赞同。
——红魔族确实是脑子有病。
她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中二病。
第五十三章 女武神游行其四、俄狄浦斯王（三）
马车路上，烟尘滚滚。
因为人数达到万人规模以上的军团是没办法使用大型远距离空间传送魔法阵的，所以爱丽丝集结完王城当中剩下的残余部队之后，先是花费半天时间把他们重新编制成军团，然后就挥剑策马领兵踏上了远征的路途。
嘛……虽然说是挥剑策马，但其实也只是在刚开始出城前骑着马匹绕军鼓舞了一圈士气，她毕竟是血统尊贵的嫡系王族，现在更是被老国王册立为唯一正统的王储，长距离行军这种风尘仆仆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她来享受，所以出城之后立刻就有一群亲兵半强迫式的把她劝进了马车里面。
另外所谓的远征也只是好听的说法，她率兵出征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因为采纳了陈默的意见，准备到阿尔坎雷提亚和红魔之里去搬救兵，不过因为她现在毕竟还没有真正成为国王，身份仅仅只是一个王储的公主罢了，所以才集结了王城残余的部队随行……这可绝对不是什么面子工程，对于王族来说，时刻维持在民众眼中的威仪可是他们非常重要的工作，尤其是红魔族和阿库西斯教徒脑回路都有些超越常人的清奇，不多带点士兵随行，把场面搞得严肃庄重一点，她还真怕自己这趟搬救兵最终会无功而返。
轰隆、轰隆、轰隆……
马车外，随军押运辎重和粮草的勤务兵们挥鞭驱赶着地龙，由这些地龙拖拽着的则是一个个小房子般庞大的货物运输马车，车轮碾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震动的轰隆声。
与运输马车的轰隆声共同传来的，还有军团前行整齐的踏步声。
虽然仅仅只是仓促集结并且整合出来的军团，但他们的前身毕竟是王城护卫军，各种令行禁止的作风都带着股浓浓的精英气质，几乎不需要什么磨合或者训练，刚被重组就能够立刻派上用场。
车厢内，陈默侧耳倾听着外面传来的车轮与脚步声，或许是由于车厢的地板太薄，又或者是因为外面兵卒们踏步的声音太过整齐划一，每次轰隆声响起时，脚下的车厢地板都会随之轻微震颤一下。
“不愧是王族精锐之师啊。”他微笑称赞道。
爱丽丝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毕竟是父王用来镇压王城里面那些贵族世家的军队，比普通士兵厉害是肯定的。”
不过就算这些王城护卫军再怎么厉害，那也还是大王子看不上挑剩下的残羹剩饭。
陈默当然看得出爱丽丝心里是什么想法，他依然还是一脸平静微笑的表情，随手掀开窗帘看了眼马车外面烟尘滚滚的黄土道路，然后语气不轻不重的缓声道：“殿下，您知道这些士兵们，对您来说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吗？”
“什么……？”爱丽丝也跟他一起向马车外面投去了目光，不过却并不理解陈默这么问究竟有什么深意。
“很简单。”陈默维持着一只手撩开窗帘的动作，另一只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撑住脑袋，神态悠闲道：“论武力，殿下您就算是在面对大王子殿下率领的叛军时都能轻松杀个游刃有余，所以这些被大王子殿下挑剩下的残兵弱将们，肯定更加不如您的英明神武了，但武力的强盛与否并非他们真正的意义，这些兵卒真正的意义是代表着王族不可侵犯的威严、代表着陛下对您的认可，大王子殿下那边无论人马再怎么强大充裕，他都始终只是一介叛国逆贼而已，而您则不同，有了这些士兵，您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名正言顺，因为他们是王族之师，他们代表着的是贝尔泽古王国的王族。”
“我明白了，老师。”
爱丽丝受教的点了点头，陈默这番话说得很透，并没有打什么哑谜，所以她很轻松就明白过来自己心态的问题，当即立刻调整心态，看向马车窗外前行军团的目光也变得不同起来。
“况且除此之外，这些士兵们真正的闪光点，殿下您却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陈默目光含笑看了眼爱丽丝，继续说道：“他们在面对大王子殿下的策反时，能够坚定的留在护卫军里面，并且连兵权信物都无视了，这份坚贞不渝的品质可是比所谓的武力还要更加弥足珍贵呢。”
“坚贞……？”
爱丽丝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她还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直到刚才之前，她心里都在暗自神伤被大王子掏空了大半的王城护卫，却一点都看不见剩下这些“残兵弱将”们忠诚而坚贞的信仰。
“人，都是因为拥有信仰，才会变得坚强起来，也只有一个拥有信仰的军队，才会是坚不可摧的军队。”
陈默脑袋搭在手掌上，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的烟尘如龙，轻飘飘的悠然话音从他嘴里传来：“其实大王子殿下算是做了件好事，他替王城护卫军完成了最后一道试炼工序，就像是剑刃通过严酷的捶打和反复淬火排除出杂质一样，他也带走了护卫军里面【杂质】的部分，虽然剩下这些兵将们看似都是大王子殿下不屑带走的残兵弱将，但您又岂能知道他们究竟是大王子殿下看不上，还是带不走呢？”
看不上……
带不走……
其中的含义却是完全的截然不同。
爱丽丝还有些没有回过味来，陈默话音不停，继续提点道：“殿下，您既然选择了要踏上王者之路，那么有一点就是您必须记住的、非常重要的知识，对于王者来说，忠诚永远是优先于其他任何品质的、最珍贵也是最重要的品质，力量的强大可以慢慢培养，但一个人的忠诚心却是无法保证的，所以无论采取任何手段，都要完全确保自己手下臣民的忠诚，并且您还要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考验与试探，忠诚心是难以保证的，所以您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背叛您，您能明白吗？”
“我……不太明白……”
爱丽丝眉心紧皱，陈默的话对于她的人生观念来说是种非常强大的冲击。
从理智上来说，她能够理解陈默话里的意思，但从感性上来说，她又觉得……陈默这番话说得并不算全对。
如果把爱丽丝眼中的世界比作是充满阳光雨露的五彩世界的话，最近这段时间来又是王族哗变，又是国王谈话，现在陈默还在教给她这种诡秘深沉的王者心计，无异于一层又一层的在这个五彩世界上笼罩满了灰暗色调的阴霾。
“殿下，这是您自己的选择。”
陈默放下窗帘，车厢内顿时又回到了淡黄烛光的照射当中：“身为王者，这是您必须考虑，也必须背负的东西，您现在不习惯也无所谓，将来终有一天您会习惯、并且改变的，而且这一天并不遥远。”
“我，我不喜欢这样……老师……”爱丽丝表情哀伤的注视着陈默在摇晃灯光下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庞，脸上挂满了令人于心不忍的脆弱与迷茫。
不过这次陈默却并没有再安慰她。
他只是平静的、面无表情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目光冷漠的看着后者逐渐变得湿润起来的眼眶。
“为什么……”
爱丽丝抽噎着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殿下。”陈默偏了偏脑袋，表情依然不为所动：“这就是王者之路，也是您自己的选择。”
过了片刻，大概是情绪缓和了些，爱丽丝忽然从脸上努力挤出来了一抹强作微笑的表情：“那……老师你总不可能，会背叛我吧？”
“那就要看您是怎么定义背叛的了。”
陈默目光如炬，也像利剑般毫不留情戳进了爱丽丝最柔软的心扉。
但她还是勉强安慰自己……毕竟没有一口回绝不是？
于是爱丽丝继续补充问道：“如果，如果说……这仅仅只是假设，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什么人来拉拢你，你会……背叛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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