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兵变谋逆是死罪，即使王子也不例外！
所以他怕了！
怕其实也很正常，死谁不怕？
不过二王子这么一害怕，必然就会选择退缩，而他只要一退缩，与他利益相连的自己这边的五大世家，可就没有机会再从中捞取好处了。
“我看你们，真是一点都没有搞清楚现状啊？”二王子盯着寝宫里五人脸上各不相同的神情，忽然又是冷笑一声：“那好，那我就给你们说明白点好了，今晚的兵变，要么大哥他谋逆成功，明早就会坐上那把他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王座，要么父王以雷霆手段镇压兵变，然后再把大哥关进死牢里去，最后具体会是秘密处死还是公开行刑我不清楚，不过大哥他肯定是没有活路的，而我……你们仔细想一想，如果我站出来加入这场谋逆当中，大哥那五万精锐军队收拾我岂不比收拾一只小鸡仔更轻松，他现在连父王都敢杀了！而父王更不必多说，他绝不会因为我是自己的儿子就心慈手软，哪怕大哥也一样！”
话到最后，二王子冷漠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皱眉思索的五人身上：“如果我一死，你们岂能有逃脱的道理？谋逆的王子也是王子，王族的尊严不容亵渎，恐怕到时候你们这五大世家就要被血洗一遍了吧？”
血洗大贵族世家……这种事情在普通人听来或许有些天方夜谭。
毕竟大贵族的血脉高贵无比，他们天生就是体魄超凡的职业者种子，但与大贵族相比，王族血脉却是更加的至高无上。
在护卫王族的军队里面，有大概三分之一是从各个贵族、大贵族世家里挑选出来的最具战斗秉赋的天才，而剩下三分之二则都是身具部分王族血脉的亲兵，他们要想血洗大贵族世家，并不比贵族屠杀普通人要更难多少。
想清楚前后的利害关系，在场五人才总算是偃旗息鼓，断绝了心头一切不该有的想法。
“想清楚了吧？想清楚就退下吧，我累了。”
“遵命，殿下。”
挥手屏退这五人，二王子独自站在寝宫窗前，目光远远眺望向残阳如血的傍晚天际，千般话语万种感慨上涌到喉咙口，却只化作一声哀然的幽叹，轻轻飘散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国王寝宫里面。
老国王也正在叹息，他面前摆着两个盒子，暗红色华贵写字台上蜡烛摇曳着橙黄火苗，火光将他的倒影拉长，并且随着火苗的抖动而不停变幻着方位与形状。
寝宫窗帘拉上，隔绝光线的魔法发挥作用，一片阴暗的房间里面只有昏黄且摇晃的烛光映照得老国王那张沟壑遍布的脸颊忽明忽暗。
摆在老国王面前的两个盒子无论大小还是造型都一模一样，盒身以百年沉香木雕琢而成，盖子上描绘的鸟兽花纹每一丝都出自于宫廷巧匠的亲手凿刻，并且还通过鎏金手艺为这些雕纹都附着上了一层薄薄的星辰辉金，扣住盒盖与盒身的锁结则是以焰铜制成，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散发出一模一样的光辉，就连焰铜锁结释放的热度，都完全没有半分差别。
老国王低头注视着这两个盒子，就仿佛盒子也在同时注视着他。
半晌，他伸手悬在左侧的盒子上面，犹豫几秒，又换成了右侧的盒子。
“该做出选择了……”
老国王自言自语般嘟囔着，他闭上眼睛，手掌落下抚摸在冰凉的盒盖上面：“我最大的仁慈，就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命运，所以祈祷命运的青睐吧，乔尔。”
下一刻，老国王睁开眼睛，同时也打开了盒盖。
精美华贵的盒子里面，静静放置着一张普普通通的纸条……
但这张纸条却决定了大王子今夜究竟是生还是死的命运。
——【生】。
看着纸条上的这个字，老国王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叹息般长吁了一声，然后他平静开口道：“等到乔尔踏进王宫，就把他控制住，然后再带到我面前来吧。”
“是。”
夜色缓慢笼罩天幕，王宫之中的暗流涌动也在王城内引发了涟漪。
今晚的王城，要比平时安静得格外更早一些。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巷之间也不见来往的行人与冒险者，只有一个个身披铠甲表情冷酷的军队兵卒。
淡淡肃杀的气氛，在清冷月色下凝结。
而在所有这些兵卒的包围当中，王宫入口外，一道娇小的少女身影正安静站立于此。
她身上赤红的裙甲散发出微光，热气蒸腾起犹如云雾般的波浪，光雾之中，红龙仰首咆哮的姿态也变得越发栩栩如生起来。
“见此线者，止步！”
爱丽丝一挥手，王者之剑立刻在她前方半米远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光焰灼灼的金色斩痕。
随后她微抬起头，目光毫无畏惧地与数万人的军队兵卒相互对视着。
“越此线者，斩无赦。”
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平静，像是暴雨前飞过天空的一只雨燕般，没入神情肃杀的军队当中，瞬间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第五十章 双城下的麦克白终章、双城的黎明（下）
亲情与权势，到底哪边更加诱人？
家人与王位，又到底哪边才更加重要？
对于爱丽丝来说，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而大王子却显然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大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夕阳的红光从窗台径直照射进房间，爱丽丝呆坐在床边双眼有些出神的注视着窗外晚霞满天的景象，陈默则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着柔顺下垂的金色发丝。
一边上下移动木梳，他一边轻声回应道：“或许吧，不过谁又知道大王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人心毕竟难测，殿下。”
“不对……”
爱丽丝微微摇头：“大哥他，曾经说过，他会保护我，保护我们，保护这座王城，保护贝尔泽古王国，他……”
“但是他现在变了，不是吗？”陈默梳理金发的动作始终维持在一个非常舒缓的节奏，他替许多女孩子梳过头发，所以很清楚究竟用什么样的力道和速度才会让对方既觉得舒适又不至于因为太轻而变得像是隔靴搔痒一样挠不到敏感之处。
听到他反问的这句话，爱丽丝愣了愣，然后眼神一下子变得哀伤起来：“变……怎么会变呢？大哥他……”
“是人都会变的，殿下，一切所谓的誓言与信念，其坚定与否都只不过存乎一念之间罢了，善念的升起只需要一瞬间，恶念的升起也只需要一瞬间，有时候一个做下坏事的人并不一定就真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反之也亦然，人性的变化就像是天上的云朵，一阵微风吹过就能轻易变化其形状，您不必如此耿耿于怀的。”
“是这样吗……”
爱丽丝忽然微抬起头，视线向上凝望着陈默的侧脸：“你也会变吗，老师？”
“我……当然也会变了。”
陈默话音刚落，爱丽丝脸上的表情就黯然了下去，不过他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但无论我再怎么变，您都是我优秀出色的弟子，这一点是既成的事实，所以它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事实……”爱丽丝明眸哀婉：“我与大哥，兄妹血脉至亲的关系，难道就不是既定的事实了吗？但他现在不也……”
“那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
陈默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殿下，大王子的志向在于成为王者，他曾经许诺过会保护您，保护王城，保护整个贝尔泽古王国的话，或许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才许下的誓言，而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不过他这份誓言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成为王者，但现在……您却成为了阻拦在他与王位之间最大的阻碍，于是曾经他对您的一切宠爱都转变成了仇视与憎恨……这也正是人性的奇妙之处啊。”
“阻碍，我……是阻碍吗？”
爱丽丝语气有些惊讶，显然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陈默话里所说的东西。
紧接着她忽然又反问道：“那……如果我现在放弃和大哥争抢王位的话，大哥他……他是不是就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殿下啊……”
陈默摇头轻叹，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爱丽丝的疑问，而是语气悠长的感慨道：“您看，这就是您与大王子殿下之间不同的地方了。”
“……不同？”
“没错，同样是王权与亲情的选择题，您毫不犹豫就选择了亲情，而大王子却不惜将如此珍贵的血脉情谊化作生死之仇，甚至连陛下的面子都弃之不顾，究竟哪边才更加明智呢，这也确实难说。”
“可是，既然大哥他这么在乎王位的话，那我就把王位让给他……”
“就算您这么做了，大王子殿下也是不会收手的。”
“……为什么？”
看着爱丽丝疑惑不解的表情，陈默也没有觉得不耐烦，仔细为她解释道：“对于大王子殿下来说，他想要成为的是绝对的王者，何谓绝对的王者？那就是武力与人心缺一不可，内政与外交双管齐下，但现在武力在他，而人心在您，就算您主动让出了王位，但大王子殿下难道就会真的放心让您这样一个威胁继续存在下去吗？隔阂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心头逐渐成长为一棵根深蒂固的繁茂大树，况且事到如今，大王子殿下就算真的想要收手，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爱丽丝连陈默正在给自己梳头也不顾了，她猛然扭过脑袋说道：“父王他……他是不会赶尽杀绝的，只要大哥肯收手，那……”
“兵权信物都已经调回来了，大王子殿下又能怎么收手呢？”陈默微微摇头：“殿下可曾见过海浪吗？”
“……海浪？”
“没错，海浪，有时候单独的一个浪头涌起，最后变成滔天大浪时可就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下来的了。”
陈默一边说一边伸手将爱丽丝脑袋转回正面，然后继续为她梳理头发：“现在的大王子殿下，就犹如一朵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小小浪花般，停与不停，选择的权利都已经不在于他一人了，而是整个王城各方势力之间暗流涌动的角逐，如此大势所趋，就算是陛下都只能顺势而为，更何况大王子殿下还没有登临正统……若是他真的就此收手，那些被他辛苦培植起来的精锐军队将会立刻被连根拔起，二王子背后的大贵族们不会放过他，国王陛下哪怕不严惩大王子殿下，也会逐渐将他边缘化，到时候他可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也总比连命都没了要强吧？”
“您是这样认为的吗？”陈默脸上露出了笑意：“但对于大王子殿下来说，失去一切权利与地位，并且从此以后都将彻底与王位无缘，这种结局还不如死在兵变之夜的光辉时刻。”
“权利……地位……”
爱丽丝默然了片刻，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权利与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为了权利能抛弃昔日的誓言，为了权利能与血脉至亲反目成仇，为了权利能……连命都不要了？”
“所以有一句话，叫做人各有志啊，殿下。”陈默缓声说道：“而且还有另一句话，叫做自古王家多无情。”
“王家无情……？”爱丽丝表情凄凉的笑了起来：“可是这样的王位，我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至少您能够拥有选择与否的权利。”
“选择……什么？”
“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
陈默放下木梳，伸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枚淡蓝丝带的发饰，轻轻扣合在了爱丽丝发间：“出生在王族，您的人生与命运并不单单只属于自己，将来您有可能会被和亲给某个大臣，又或者是某个异国的王子，这种人生是您想要的吗？”
“……不。”
“您想要与不想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需不需要您这么做、王族需不需要您这么做，这是王族与生俱来的责任，想要能够拥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您就只能去反抗这份责任，或者成为责任的制定者。”
说到最后，陈默笑容扩大了一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大王子殿下做得其实还是很对的，他也想要成为制定者，而非命运的摆布者，况且他有能力，有手段，也有兵权，现在更是展现出了身为王者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决绝。”
“冷血无情，就是王者的决绝么？”爱丽丝咧嘴也想笑，可惜却并没能笑得出来。
“说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终究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争王之路，不是吗？”陈默轻轻抚摸了下爱丽丝的脑袋：“反目的决绝，起兵的决绝，夺城的决绝……老实说，如果不是立场相对的话，我还挺欣赏大王子殿下的，他确实是成为王者的料子，这份被您反感的冷血与决绝，恰好正是王者最应该具备的品质……顺带一提，当今的陛下，他也具备这种品质哦。”
“父王……他也是这样吗？”
“您或许只看见了陛下和谐的一面吧，不过他治国的手段却是凌厉得很呢。”陈默说着目光含笑低头看了她一眼：“包括在对待诸位王子与公主殿下的问题上，陛下也无愧是一位真正的王者呢。”
“哈……既然按你这么说的话，那我根本就不适合成为一位王者，还不如就让给大哥好了，人生也好、命运也好……未来会是怎样就怎样吧！”
或许是被陈默“诋毁”国王的话激怒到了，爱丽丝语气里带着点自暴自弃说道。
不过陈默却依然还是一脸平静微笑的表情：“殿下，王者需要冷酷无情、决绝果断是没错，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王者之路，那就是仁王之路啊，您又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呢？”
“仁王……我真的能成为仁王吗？”
“您当然可以。”
就在陈默与爱丽丝交谈至此时，窗外的晚霞已经逐渐被夜幕所替代，阵阵军队兵卒踏步的声响乘着晚风从王宫外面隐约飘来。
听见这些声音，陈默伸手拉下衣帽架上盖着的绸布，已经被提前擦拭干净的红龙裙甲正在微微闪耀着犹如星云雾气般的赤色微光，而裙甲旁边的剑架当中，圣剑-王者之剑也辉映出了大片璀璨金光。
“请更衣吧，殿下。”陈默双手捧着绸布退出到房间门口：“大王子殿下来了，您害怕吗？”
“……当然不。”
爱丽丝此刻也听到了王宫外面兵卒铠甲碰撞发出的声音，她起身走到更衣镜前，洁白长裙无声滑落在地，一如她彻底滑入悲凉的心扉。
“无论如何……他可是我的大哥啊，大哥专门为我准备了这些排场，我又怎能不亲自去给大哥他……捧捧场呢？”
……
夜晚的王城当中，忽然吹起了一阵微风。
这阵风非常的轻柔，柔和到连路边的草叶也只是微微摇晃而已，然而蕴含在风里的血腥味却又是如此的刺鼻，刺鼻到每一口呼吸都会令鼻腔里面充满铁锈味浓重的强烈腥臭。
一团闪耀着鲜艳红光的火球划过夜幕，所过之处，遍地兵卒残尸伴随着血液溅射，后方还有无数披甲执剑的兵卒在继续悍不畏死的发起冲锋。
而在这片战场的最前方，一道格外夺目灿烂的金色光芒凝聚成细细一斩，准确击碎这团火球之后，这道身影当空坠落，落地瞬间又有无数星星点点的梦幻金光从她手中长剑绽放而出。
爱丽丝昂首清啸一声，浑身红龙裙甲腾起的大片光雾之间，一头庞大红龙若隐若现，也随之发出了低沉咆哮，随后剑光四处散落，每落下一处，都会令猩红的鲜血之花在地面上盛情开放。
“她、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军队后方的华贵战车上，大王子目眦欲裂的遥望着远处不断跳跃闪耀的那道金色身影，同样是王族，而且自己还是大王子，可为什么他方方面面都被爱丽丝压过去了？
强烈的怨气与嫉妒再次从他心头升起，令他几乎丧失理智般用力捶打着仿照王座样式打造的座位，沉重力道传遍整个战车，立刻令车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她再强……难道还能敌得过五万军队吗？”
发泄完怨气，大王子紧咬着指甲朝战车外下令道：“进攻！全部都给我冲上去！我要她死！谁能杀掉爱丽丝，我就立刻封赏他成为军队统领！”
然而战车外面却并没有传来侍从应答的声音。
“我让你们传令进攻！都聋了吗？！”
心头本就充满怨妒的大王子猛然掀开车帘，然后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来。
一个年过六旬的矮小老头正站在战车之外，老头的脚下躺了一地侍从和护卫，他浑浊的目光与大王子平静对视着，双手拢在衣袖里面仿佛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人一样。
但大王子却是认识这个老头的身份。
“六叔……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
这个老头是当今国王的同胞兄弟，排行第六，所以他得叫对方一声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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