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哎？！痛痛痛痛痛——！！！你干什么……？！！”
听到布施翠痛呼的声音，缇娜立即松开手缩回了床上。
“原来，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啦！”布施翠眼角含泪地一边轻揉着手臂被掐的部位，一边瞪了她一眼：“再说，要掐你就掐自己啊，干嘛掐我？真的很疼的好不好！”
“可是……这不可能啊……”
回想起自己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刻的记忆，缇娜不自觉伸手抚摸着自己胸口，掌心传来心脏隔着胸腔室跳动的鼓点。
咚咚、咚咚、咚咚……
但她分明记得，面对陈默所提出的选择，自己最后哪边都没有选。
二选其一的选择题。
兰德教授的命令。
以及对家的温暖与归属感的向往。
缇娜脑海中像是被割裂成了两边，一边叫她赶快打倒眼前这个男人，然后从电脑里面取得实验资料，好完成兰德教授的命令——这是她存在的使命与意义。
可是……意义？
【努力生活，开心生活，本来就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难道不是吗？】
陈默曾经跟她说过的这番话不绝回响于耳边，一次次动摇着她的心湖，让她拳头不断重复着握紧又放松的过程。
……兰德教授，从来不会给予自己这样的温柔。
在教授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件得意【作品】罢了。
而在这里，缇娜却有了自己的一席容身之处。
没人会介意她的身份，也不需要她表现出什么价值，并且她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这是她的家。
家……
家，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缇娜浑身开始颤抖。
她颤抖着缓慢从背后拔出了右手握住的那柄手枪。
——咔！
枪机上膛。
随后缇娜抬起头，目光径直望向此刻依然还在对自己伸出手掌的陈默，泪水朦胧的模糊视线已经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整个世界都在她眼眶涌动的波光中荡漾起伏。
“对不起……”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违反兰德教授的命令。
但同时她也没办法狠下心来，亲手将自己的容身之处给毁掉。
以及——
“……再见了。”（さようなら）
“——砰！”
交叠的道别与枪声同时响起，一时间倒让人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是道别，哪边是枪声。
血液飞溅中，缇娜能够清晰感觉到心脏从破裂到加速到减速再到停跳的整个过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随着心跳频率一同减弱的，还有她体内赖以为生命之源的血液热度。
鲜红血色在实验室地面上肆意蔓延，当眼前彻底被鲜红铺满的那一刻，缇娜逐渐灰败的瞳孔中露出了些许欣然的目光。
太好了……
既然总要伤害到其中一方，那自己索性就哪边都不选、哪边都不伤害。
哪边都不选，这也不失为是一种选择。
“可能不可能，你现在不是已经非常清楚了吗？”
布施翠笑了笑，重新端起餐盘递到缇娜面前：“吃点东西吧？这是大人叫我给你送来的，他说你脑内被人植入了技术还不太成熟的芯片，如果不是因为受诅之子体质极强、恢复力超人的话，恐怕你都没办法活过一年时间，由此也可见你的过去一定非常不容易，他希望你能够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生命从来都是只此一次的珍惜品，人类也好受诅之子也罢，不管对谁而言都是如此，所以往后就请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直到再也没力气吃饭、再也没力气喝水、再也没力气呼吸、再也没力气心跳为止吧。”
从今往后……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我快乐过吗？”缇娜脑海中浮光掠影般闪过自己从有记忆起的林林总总，一股莫名的疲惫和哀婉像是阳光下的倒影般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
脸色数变后，缇娜突然伸手接过布施翠端着的餐盘。
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曲奇饼干，一边努力咀嚼一边哽咽道：“真好吃……”
“好吃吧？这可是大人亲手给你烤的。”
“好……好吃……呜……呜呜呜呜呜呜……！”
缇娜坐在床上纵声痛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边，浸入唇缝时是万般皆空的苦味。
同时也带着仿佛雨过天晴般的丝丝微甜……
房间外，陈默站在门前悄悄听了会儿墙根，当女孩包含着痛苦与解脱的哭声从房门里侧传来时，他又默不作声地转身缓步离开，就像他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一样。
小孩子的事情，就交给小孩子自己去处理和安慰好了。
剩下的时间，也该是轮到大人去找大人算算事后的总账了……
第九十八章 眼睛红红的是小兔兔想吃胡萝卜了嘛？
审讯室中。
亮度即使是闭上眼睛也足以打透眼皮的台灯正对着一张形容憔悴的男人面颊，厚厚的黑眼圈与油腻杂乱的头发都无不显示着其疲倦到极点的精神状态。
……一夜？
不，不止如此……远远不止。
事实上，这盏台灯已经不分昼夜地照在他脸上足足四天三夜时间，也就是整整三个晚上的通宵。
人体对于熬夜的承受极限是多久，这个略带残忍性质的问题自古以来便非常受到人类自我的好奇，古往今来无数刑讯学者、生物学家、哲学家、甚至是掌权一方的政客都对其有过相当程度的研究，不过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却又往往是南辕北辙，相差甚远。
从较为浅层的生理学角度上来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因此对于熬夜带来的精神压力抗性与身体耐受能力也都各有不同，自然不可将人类这个由无数个体集中构成的庞大群体视作是一个单独的个体，然后一概而论得出具有普及性的平面化结论。
而除了各人生理情况上的差异之外，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他生命当中的不同时期，以及不同处境情况下，其对于熬夜的耐受度也是有所不同的。
打个很容易理解的比方，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即使一两天不睡觉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等到几十年之后，身体迈入老年阶段时，再让他熬一天不睡觉，可能都会对体内的各种脏器以及大脑造成很严重的负担。
而同样是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让他看一晚上书跟让他打一晚上游戏又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精神状况，就好像让他躺在床上听着舒缓的轻音乐他会很快睡着，但让他待在乐声震耳欲聋的酒吧舞池里他的大脑又会整晚都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兴奋程度上面。
总而言之，一个人的熬夜能力是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的，不过大致上来说，如果没有很强烈的外部环境刺激的话，那么正常人只要一晚上不睡觉白天就会感觉非常疲惫了，而当这个时间上升到两天时，疲惫感就会由强烈但还可以忍耐逐渐变得无可抑制起来。
困倦而不得安睡……
这可是名震古今的一大酷刑啊。
即使是刑讯技术发展到如今这样百花齐放的近现代，利用人体天然的睡意来折磨一个人的精神依然是很多刑警在逼问时最为钟爱的手段，第一是不会对受刑者造成身体上的明显损伤，第二是一个精神虚弱的人永远比一个精神旺盛的人更好应对，并且也更容易露出破绽，第三则是这种刑罚虽然看似并不怎么严酷，但却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不亚于皮肉之痛的极强折磨。
一盏瓦数极高的台灯，一个封闭阴暗的房间，以及两张相对摆放的椅子。
这就是整个刑讯过程中所需要用到的全部道具。
在台灯直射下，人体会因为眼球受到的强烈刺激而迟迟无法入睡，在很多有过受刑经历的人脑海中，哪怕时间过去再久他们都依然能清晰记起一段共同的痛苦回忆——
昏沉的、头痛欲裂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化作一片朦胧的、耳鸣声不断回响的、深刻到直入骨髓的强烈困意像是潮水一样跌宕起伏，而就在自己快要睡着的下一刻，一道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刺痛眼球的锐利光线仿佛实体化的刀剑般狠狠插入脑海，让昏沉欲睡的大脑再次回到清醒当中。
然后紧接着就是那道千篇一律的盘问声，不知第几次从自己耳边传来：
“现在你有什么想交代的事情了吗？”
“……”
男人枯槁的面容上此刻连痛苦的表情都挤不出来了，他只能满脸麻木地抬起头，眼眶内因为毛细血管破裂而变得猩红一片的眼球略微转动，目光呆愣看向坐在台灯后面的那个男人。
“我……”
片刻后，他咽了咽唾沫，因干渴而开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不似人声般的回应：“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吗？”陈默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台灯的金属外罩来回摆动，与此同时瓦数惊人到像是一颗小太阳一样的灯光也不断晃着男人的眼睛，好让他不至于在自己盘问的过程中就直接昏睡过去。
“四天前你的回答就是无话可说，现在四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你的回答依然还是无话可说……神岐君，你还能不能再撑住四天呢？老实说，就算你还能再撑四天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多费一点时间罢了，但你所经受的折磨却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加剧，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
男人没有回答，脸上露出充耳不闻般的痴呆表情。
装傻么……？
“没用的，神岐君，装傻也是没用的。”陈默撒开台灯，双手十指微微交叉，语气里流露出充满余裕的恶趣味：“不过如果你真的打算跟我耗下去，其实我倒是蛮期待的，毕竟你现在都已经熬了四天了，接下来又还能熬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五天？十天？真是令人期待啊，神岐君。”
……五天？
……十天？？？
听到陈默语气温和地说出了这么危险的话，男人喉头忍不住略微滑动了一下，随即他沙哑着声音发自内心的咒骂起来。
“你、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恶魔……”
“恶魔吗？”
陈默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伸手在审讯桌上轻敲两下：“神岐君，你骂人的词汇还真是令人遗憾的匮乏呢……不提这个，你骂我是恶魔，那么涉嫌卖国罪的你又算是什么呢？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黑心鬼吗？”
“行了，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对这种审讯逼问的把戏感觉有些腻了，他直接对男人下达了最后通牒：“到底是谁指使你放任缇娜·斯普莱特接近到我身边的，说了我现在立即就可以放你离开，并且不追究你任何后续责任，不说的话就再在这里待十天吧。”
十天……
就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听到陈默语气平静而冷酷的话语，男人坚守了四天三夜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到达极限，彻底崩溃了。
“是……天童大臣。”
第九十九章 这下你可算是被我攥在手里了吧
天童……？
听到男人口中吐露出的这个名字，陈默挑了挑眉毛，身体往后靠坐到椅背上，心里却是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童大臣啊……这个国家有资格被称作天童大臣的人，有且只有仅仅一位而已。
原来又是天童菊之丞那个老东西，这可就有意思了。
在缇娜口中，要求她潜伏到自己身边来的是个名为安·兰德的美国籍教授，而这位兰德教授派出的机械化士兵缇娜又经过天童菊之丞的特许顺利进入了新京都的范围之内……
要说这两人间若是没有点什么阴谋勾当或者权钱交易的话，陈默可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相信的。
所以目前的问题就在于，天童菊之丞和安·兰德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他们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从不同阵营的敌人变成同阵营的伙伴，而两人各自与对方进行合作的目标也是需要进一步调查的事情。
不过……
私通别国往本国派遣特工，这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叛国行为了吧？
因此哪怕天童菊之丞在新京都手眼通天，但如果能够拿捏好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和过程，说不得就要让圣天子身边副补辅佐大臣的位置上换个人坐坐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大爆消息啊……
“大、大人……我都已经交代了……”
亲口说出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个人身份，从精神上被彻底摧毁的神岐仿佛丢掉了脊梁骨，瞬间就从之前那种抵死不从的样子软化下来，眼神畏惧又带着讨好的表情开口问道：“您刚才说过会放了我的……您是大人物，总……总不会……跟我这样一个、马前卒一样的小角色……一般计较吧？”
“噢，放心，我肯定会放了你了。”
被神岐的询问声从思忖中唤醒过来，陈默当即就做出保证道，不过他紧接着又继续补充道：“但是，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现在还得继续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多待一段时间……？
神岐闻言不由得愣了愣神，他记得陈默刚才明明说的是只要吐露出自己背后站着的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就可以立刻放他离开的啊，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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