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倒在地上向自己做着口型的母亲、眼睛里逐渐灰黯熄灭的光、出现在房间门口的庞大怪物、以及火焰中仿佛恶鬼妖魔般摇曳的宅邸阴影……
剑的意义，是什么呢？
剑是仁者的象征。
剑是王者的象征。
剑是杀戮的象征。
只有握住剑，才能让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握住复仇的希望……哪怕这份希望渺茫到只剩下遥不可及的一丝光芒。
但也好过深不见底的黑暗。
于是从那一晚过后，天童家诞生了一位剑鬼。
剑对于天童木更，已经成为了支撑她继续存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之一。
然而时至今日，却有人告诉她一直以来她练剑的方向就出了差错？
这让天童木更根本不能接受。
“怎么，还是没办法理解吗？”
看到天童木更红着脸摇头的样子，陈默想了想继续道：“那就换个更明朗的说法吧，一个人学习剑招套路，三年五年都不一定能学出什么太大的名堂，这点你不反对吧？”
“嗯……”
天童木更对照自己学剑的经历略微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剑术非得是数年、十数年、数十年如一日的反复修习并且打磨，才能够将各种剑招融会贯通，登入大雅之堂，而仅仅只练了三年五年的光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质的变化。
“那么如果有另外一个人，学了三五年步伐，这时候给他一把剑或者一把刀，再让这两个人交手，你猜死的会是哪一边？”
老话说，响鼓不用重锤，天童木更也不是什么蠢人，听到这里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徒然大变，显然是心里有了结论。
“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意思了。”
陈默微微一笑，止住了话头。
为什么要纠结于剑招和足型的区别呢？
究竟是剑招更重要，还是步伐更重要，这对于一个真正修行剑术的剑士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问题。
剑术剑术……并非只有剑型架势和剑招套路才算是剑术。
——剑步足型与步伐转换也在剑术的范畴之内啊！
谁主谁次、谁是锦上添花谁是精髓灵魂，这重要吗？
难道她能因为纠结于谁主谁次的问题就放弃学习剑步足型吗？同样的道理，难道对于剑士来说会因为步伐才是剑术的精髓所以就放弃学习剑招套路吗？
花开表里。
两者不过是一支树梢上两朵不同形状的花罢了。
这一刻，仿佛拨云见日般，天童木更只感觉眼前一亮，阻挠在她剑道之路上的迷茫与阴霾尽数散去，只剩下一条直通天际的宽阔坦途，在明净阳光下闪烁发亮、熠熠生辉。
“传道解惑，无以为报，还请允许我叫您一声老师。”
下一刻，天童木更端正好跪坐的姿势，表情庄重严肃地朝陈默叩了个师徒礼：“非常感谢您的教导之恩，谢谢您，老师。”
陈默静静看着这只大龄萝莉叩首拜谢的样子，直到她起身后才开口说道：“谢谢我就收下了，不过叫我老师大可不必，之前就说过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随便指点几句罢了，木更小姐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天童木更顿了顿：“那……好吧，我还是叫您陈默先生，不过从今日起您就是我的挚信亲友，这份恩情总会有偿还的一天。”
会有那一天吗？
陈默嘴唇微勾，笑而不语。
离开天童家宅邸的时候，太阳已经从日头初升转到高挂当空。
“已经到饭点了，不如留下来再吃顿便饭吧？”站在宅邸入口，天童木更表情真挚的挽留了一句。
“便饭随时吃都可以，不过很可惜今天不行。”
陈默摇摇头，右手举起手机晃了晃：“已经有人提前约好跟我共进午餐了。”
“是这样吗……”天童木更表情略微遗憾的叹了口气，但她随即又露出笑脸说道：“那就下次吧，不过下次估计就只能在出租屋里请你吃饭了。”
“出租屋？”
“嗯，我已经计划好下个月就脱离天童家了。”
天童木更边说边扬起小脸，额前整齐的刘海向两边分开，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
低头看着女孩脸上露出的笑容，其中充满了自由与解脱的味道。
“不后悔吗？真离开的话，你可就再也不是天童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后悔什么？”
天童木更笑得很开心，也笑得毫无阴霾，从认识她到现在，这还是陈默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如此生动而鲜活的笑容。
“天童家不缺我这一个千金小姐，我也不屑于留在这个腐烂发臭的地方继续做他们虚伪的掌上明珠。”天童木更抬起头，眼神闪闪发亮的盯着天童家宅邸外蔚蓝高远的天空：“其实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普通人吗……
陈默半晌不语，直到天童木更重新将视线移回他脸上才微笑道：“那就提前祝贺你逃脱囚笼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可以天高任鸟飞，但也有许多不容易的地方，如果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不会客气的。”天童木更点点头，忽然狡黠一笑：“毕竟我们是站在同一边阵营的嘛，陈默老师~”
“还有精神开玩笑，看来你心情是确实不错，那就等你回头搬出天童家再聊吧。”
最后跟天童木更打了声招呼，陈默转过身朝街道公路边上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而在他背后，天童木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天才存在……
不，恐怕不能仅仅只用天才来形容他了。
之前陈默持剑那一刻所流露出来的剑意气场，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但却深深烙印在了天童木更的脑海当中。
高山仰止？
仰望高山时好歹还能看见层云叠嶂、看见峰峦起伏，但当她看着陈默的时候，却仿佛置身在无垠星河当中一般。
18……最多19岁吧？
新闻和报纸里对他的记载是18岁。
超新星级的科学家、新材料领域与原肠动物研究领域的顶级权威，现在发现他竟然还是一位剑道巨擎？
天童木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同时又相信自己身为剑鬼的直觉。
当他握起剑来时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整个人都是为剑而生一般。
不……不对……
眼看着陈默的背影坐上停靠在公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天童木更忽然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剑为他而生才对。
下一刻，一股由衷庆幸的感觉从她心底浮现而出。
还好，还好这个人跟我是同一边阵营……
另一边，陈默上车后跟坐在驾驶位的保镖说了个餐厅地址，然后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翻找到室户堇的电话拨了出来。
几道嘟声过后，电话接通，语调慵懒而妩媚的女人声音从听筒传出。
“喂，陈默先生已经到了吗？”
“还没，正准备过来。”
“如果到了直接进二楼的四号包间就行了。”
“嗯。”
电话挂断，看着车窗外逐渐加速倒逝的街道景象，以及街道更远方的都市高楼，还有都市尽头，那一座座耸入云端的漆黑巨石方碑，陈默双腿交叠，右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敲叩着手指。
787机械化特殊部队，还有新人类创造计划。
可别让自己白抱一场希望啊……
第四十八章 不要在没有上帝的世界祈祷奇迹降临
餐厅二楼。
陈默抬头看了看挂着个上书【止水】二字的红棕色木牌，确定是4号包间之后便推开房门走进了包间里面。
“嗯……？”
刚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立刻就让他略微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您再来晚一会儿，饭点可都要过了。”室户堇落落大方坐在一大桌饭菜后面，微笑着摊开手说道：“陈默先生是华夏人，这些饭菜应该还合您的口味吧？”
“谢谢，我很喜欢。”
陈默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同时视线在饭桌上快速逡巡了一圈，最中央用盘子盛装的大菜是上汤炖猪膀，浓稠透亮的汤底里面还配了娃娃菜和火腿肉，造型看起来倒是挺精致的，不过很显然日本厨师在对这种华夏传统粤菜的理解上并不如脍不厌精的广府人，猪膀表面没有开花刀，看肉皮的完整程度，炖煮时间最多也绝对没超过两小时，不仅谈不上骨酥肉烂，甚至就连炖入味没有都得打上几个问号，而且……
吸、吸——
鼻翼微微翕动，夹杂在饭菜香味中还有股不易察觉的猪骚味，至于葱姜以及大料的味道……没有，也找不到去腥后那种淡淡的酒香味。
限于身体条件，陈默一时间没办法再通过嗅觉判断出更多细节，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可以断言这道上汤猪膀实在是炖得一塌糊涂，说句不客气的话，仅仅只比单纯的“煮熟”要稍微好一些而已。
就算是在点亮【特级厨师】职业传承之前他都能轻松做出比这完善不知道多少倍的菜来好吧……
果然指望日本人能够做好华夏菜就是个天马行空的命题。
横向类比，就好像指望韩国人能够理解中国八大菜系的区别一样不切实际。
心里打定主意不会碰这道连猪骚味都没除干净的上汤猪膀哪怕任何一筷子，陈默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不再去看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目光直视向一脸笑意盈盈的室户堇：“上次我们提到过的关于787……”
“您还真是直奔主题啊……不过现在可是饭点噢？”室户堇无奈的摇了摇头：“正事还是等吃过午饭再聊吧，要在这个灾后重建起来的东京都找到会做华夏菜的厨师，我可是废了很大功夫的。”
“有劳了……”
陈默张了张嘴，他是真的很想说句你就请我吃吃寿司饭团海鲜刺身啥的不好吗？非要搞得这么花里胡哨……花里胡哨就算了，这位你废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中餐厨师”还只是个半吊子，跟我闹着玩呢？
不、也不对……这么说太侮辱半吊子了。
哪怕只是在某东方稍微学过一两个月厨理的、老师傅们口中连“切菜打下手都不配，只配刷盘子洗碗”的厨师学徒都懂得硬菜必须要去腥的重要性吧？尤其是猪膀这种骚气冲天的部位……
算了。
还是刚才那句话，指望日本人能够做出地道的广府菜式，这根本就不现实。
应该说室户堇竟然可以找到一家还能做华夏菜的餐厅，这已经让陈默感觉很惊讶了。
毕竟即使是在经历原肠动物灾害之前的日本，厨师里面中厨的人口总数占比也极为稀少，十之一二是夸大的说法，往多了夸大。
这就好比在中国的厨师里面找到能够干净利落做出一盘地道又漂亮的日式刺身来的人数比例一样，虽然并不是没有，但真的非常少。
而八年多以前那场彻底摧毁了旧世界的原肠动物大战更是屠戮了七八成的人类，没想到室户堇竟然硬是在新东京都找到了一间能做中式菜肴的餐厅……
怪不得门外面挂个【止水】的木牌，装修也搞得这么古色古香，原来是把中餐作为卖点了吗？
心思电转间，陈默大致是搞清楚因果始末了，看着旁边室户堇一脸催促自己赶紧动筷尝尝的表情，他轻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向最近的一盘蒜薹炒肉丝。
“蒜薹肉丝啊……”
根本不用尝，光是看肉丝的纹理和光泽度，陈默都已经能幻想出那种老到塞牙的口感了。
入口之后，果不其然炒得很老，而且还很咸。
估计厨师是以为中菜一定都要大火烹炒，高油高盐才行吧……
大火烹炒倒是没错，不过之所以大火是为了用高温瞬间锁住肉丝里面的水分，另外还可以使热量快速穿透食材，达到即下即起的效果，炒出来的肉丝自然是鲜嫩爽滑，然而这位厨师很明显就炒过了火候……嗯，炒得很过。
看到陈默吃下一口蒜薹炒肉，室户堇眼睛发亮的盯着他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
陈默面无表情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白饭，然后扒拉了满满一口，让大米淀粉的甜味慢慢把舌头上咸到发苦的味道压下去：“挺下饭的，你要不也试试？”
“啊……我就算了。”室户堇摆了摆手笑道：“我有固定的饮食食谱，一般不在外面吃的。”
固定食谱……？
陈默抬头多看了这个成熟丰满的女人一眼，并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促狭的表情，这才低头又扒拉了一口饭。
嗯……有一说一，菜虽然做得一塌糊涂，不过米饭倒是不错。
咽下饭之后他放下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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