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
常言道，月黑风高是杀人夜。
入夜之后，这王国北境的月色倒还挺亮堂的，不过很遗憾，银盘似的月亮很快就缩回到了厚重的云层后面，漆黑夜色下，陈默独自行走在宅邸二楼空荡荡的走廊中间。
下午的时候由名为法兰黛莉卡的金发半亚人女仆带着，他已经大概把整个宅邸都逛过了一遍，每个房间的位置全部了然于心。
片刻后，站在一扇厚重的红木双开门面前，陈默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罗兹瓦尔大人，深夜打扰实属冒昧，请问您已经睡下了吗？”
“陈默君？”
“是。”
房间里响起一阵悉娑的衣物摩擦声后，罗兹瓦尔才再度开口道：“请进吧。”
推开房门，陈默一眼就看到了披着件鲜红绸衣，正在点亮烛台的罗兹瓦尔，而在他身后，宽敞到足以容纳五六人并肩而睡的豪华大床上被单凌乱，可以看出罗兹瓦尔刚才是已经睡下了的。
“陈默君。”点完烛台，罗兹瓦尔转身到靠近房间落地窗一侧的办公桌后坐下，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眯眼微笑表情，但卸去夸张妆容之后，这副表情顿时变得一点都不滑稽了，不仅不滑稽，反倒还透露出一股老狐狸般精明狡诈的感觉：“此番深夜造访，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要紧……也说不上吧，但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尽早说清楚才比较好。”陈默缓步走到桌前，低下头，目光平静的直视着罗兹瓦尔一蓝一金的异色双瞳，直接开门见山道：“之前雇佣小偷盗走爱蜜莉雅王选徽章的人，是你对吧？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果然是知道了啊……”
听到陈默一口说出自己之前在暗地里所做的事情，罗兹瓦尔虽然有些吃惊，但脸上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仅如此，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陈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又接着说道：“我和爱蜜莉雅，还有大精灵帕克，其实也算是旧识，当初他们两个在永久冻土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来参加什么王选？罗兹瓦尔大人，你是爱蜜莉雅阵营的支持者，想必一定是知道个中缘由的吧。”
“呵呵……”罗兹瓦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随即他抬手用手肘撑在桌上，双掌十指合拢遮住下半边脸颊，只露出微微泛冷的目光：“陈默阁下，其实事到如今我也一直都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记载当中的【那个人】……不过看样子，今晚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答案，对吧。”
陈默笑着摆了摆手：“别把我说得那么霸道嘛，我啊，曾经跟大精灵帕克有过一个约定，要在爱蜜莉雅陷入到危急关头的时候出手帮她一次，所以如果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当然是要提早将那双幕后的黑手找出来，然后彻底斩断才能放心了。”
“原来如此，又是记载之外的发展吗……”
罗兹瓦尔这次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想了老半天才说道：“四百年前的强欲魔女，艾姬多娜，不知阁下知道多少。”
“你所说的就是我了解的全部了，强欲魔女艾姬多娜，七大罪之一，最终被嫉妒魔女莎缇拉杀死。”说到这里，陈默不禁冷笑一声：“你不会想说什么爱蜜莉雅是嫉妒魔女转世之类的话吧。”
“当然不是了，若是嫉妒魔女真的脱出封印，神龙和贤者塔里的那位都绝不会坐视不管。”罗兹瓦尔话音一顿，然后表情突然变得怀念起来：“强欲魔女艾姬多娜，那位大人，其实就是我的老师。”
四百年前的强欲魔女，是否真的有徒弟陈默并不清楚，但罗兹瓦尔绝对没有四百岁，他的身体并没有跨越时间长河后所沉积出的那种陈旧感。
看到陈默明显不信的目光，罗兹瓦尔只是随意笑了笑，随后就接着说道：“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我所说的话却并非谎言，这四百年来我一直都靠着在后代子嗣身上转移意识的方式以维持生命。”
目光平静的与罗兹瓦尔凝视片刻后，陈默微微摇了摇头：“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没兴趣去分辨，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就足够了。”
“阁下还真是心急呢。”罗兹瓦尔目露追忆道：“这四百年来，我不断探寻着复活老师的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办法还真是让我找到了。”
死者苏生，而且还是已经死去了数百年的死者。
无论在哪个世界，生死人肉白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作为进阶当中的原力古神，陈默虽然在神力和权能上都有所欠缺，但他也能够大概感觉得出，在自己成为真神之前，估计是没办法复活死者的。
半神姑且都是如此，那么可想而知，罗兹瓦尔这个凡人想要令亡魂复活，究竟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在陈默一脸冷笑的注视下，罗兹瓦尔点点头道：“办法就是，神龙之血。”
“你想屠龙？”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罗兹瓦尔目光里闪过一丝森冷寒芒：“唯有以神龙之血，才能扭转这个【强欲魔女艾姬多娜已经死亡】的世界。”
“神龙啊……”
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陈默忽然嘴角浮现出微笑。
说起来，神龙这种生物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虽然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属于强者行列，但命运对它们来说却不怎么友好……要么早就已经灭族多年，要么就是被某某勇者或者某某魔王干死，就算没被干死，也绝对有人在暗地里窥伺着它们一身的龙肉龙鳞龙血龙角，更有甚者，传说当中威武的北欧神龙还被娘化成了蠢萌的萝莉女仆，谪落凡尘过着寄人篱下靠切尾巴卖肉的生活。
最悲惨还是龙珠里那头神龙，被人召唤出来杀了一次又一次……
“当然，屠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罗兹瓦尔咬紧牙关：“不过，只要有睿智之书的指引，这一切就绝对没有问题。”
听到让自己有些在意的话，陈默微微挑了挑眉：“睿智之书？”
“没错，指引我等前行道路的，睿智之书！”罗兹瓦尔眼神有些狂热的伸手在桌面轻敲两下，阴属性魔法幽影纱幕一闪即逝，随后书桌上就多了本字典一样厚重的书籍。
“据书中记载，未来将会有一位被选中之人出现在爱蜜莉雅身边，他拥有能够改写世界的力量，不过除此之外对这个人的命运就再无更多记载了。”从桌上拿起睿智之书翻阅片刻，罗兹瓦尔接着道：“以前我一直认为那个被选中之人就是你，陈默阁下，毕竟睿智之书对于你的存在毫无记载，而且你也确实拥有改写世界的力量，不过昨天傍晚，看见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年时，我却动摇了，因为他的命运也同样不在睿智之书的记载当中。”
“菜月吗……”
陈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果说他和菜月昴之间有任何特别的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身为穿越者这一点了。
“所以说爱蜜莉雅是你带出精灵之森的？还有让她参加王选也是，后来雇人偷走她的王选徽章也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那个被选中之人？”
“正是如此。”罗兹瓦尔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一下子却引出来两个人，这倒是让我有些苦恼了。”
看着罗兹瓦尔脸上苦恼的微笑，陈默忽然朝他伸出手道：“这本睿智之书，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
从罗兹瓦尔手中接过睿智之书，陈默略微翻阅片刻，里面确实是记载着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甚至包括一段时间后的未来，也都记录在内。
大致看完书里的内容，陈默轻轻合拢书页，下一刻，橙红火焰带着数百度高温从他手中升起。
“呵呵……陈默阁下，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罗兹瓦尔一脸笑容玩味道：“这本睿智之书可是魔女造物，无论水浸火烧，或是撕扯裁剪，都不会有任何损毁。”
“是吗？”
侧目瞥了眼罗兹瓦尔脸上自信的笑容，陈默嘴角轻轻向上勾起。
“轰——”
橙红火焰瞬间变为银白，而出自强欲魔女艾姬多娜之手的睿智之书在这样的银焰笼罩下，顷刻间便化作点点焦黑灰烬消散在空气当中。
“看来，这本书也并非像你说的那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怎……怎么会……”
罗兹瓦尔一脸难以置信的从办公桌后站起，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即他腿肚子忽然一阵哆嗦，连带着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回到了位置上，满脸都是失魂落魄的狼狈表情。
“那么，罗兹瓦尔大人。”
看着这样的罗兹瓦尔，陈默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微笑着说道：“既然指引你前路的睿智之书已经毁了，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了吧，关于未来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前路尚有虎与豺
所谓交易，一般多指发生在顾客与商人间的货物购买行为，或是商人与商人间以物易物的交换行为。
昨晚陈默在罗兹瓦尔寝室从午夜一直待到接近凌晨才施施然离开，双方到底交谈了什么，又达成了怎样的交易，除了他们两人外，其他人自然是无从得知。
不过如果用陈默最喜欢的话来说，这当然是场双赢的交易了，至少就结果而言他非常满意。
……
翌日，清晨
在半亚人女仆的侍候下吃过早饭，陈默一大早就拉着菜月昴离开宅邸，来到了那座紧挨在罗兹瓦尔宅邸旁边的小村落，在没有惊扰旁人的情况下行至村落边缘，与森林接壤的林木地带。
“陈大哥，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看着莱月昴有些疑惑的目光，陈默笑了笑，手中摘取下一盏挂在树干上的水晶形状的灯。
“菜月君，我应该还没跟你说过吧。”
“说过……说过什么？”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魔法这种东西，那么理所当然也有魔兽存在了。”抓住菜月昴垂在身侧的右手，然后把水晶灯交到他手里，陈默接着道：“所谓魔兽，最初记载在【魔女史记】一书之中，【……有言，魔女放纵欲望；有言，魔女迷惑世人；有言，魔女演化灾厄】，其中灾厄之一，指的就是魔兽了。突然跟你说什么魔女、魔兽之类的或许有些复杂，不过你可以把魔兽理解为永远都处于饥饿和狂暴状态的大型食肉猛兽，也没什么差。”
“饥饿……狂暴……大型食肉猛兽？”
脸上呆愣的表情维持几秒后，菜月昴忽然哇啊啊啊的惊叫起来，手中水晶灯一个没拿稳，差点滑脱到地上：“按这么说，那个什么魔兽，岂不是超级危险的吗！”
“没错，就是超级危险。”陈默肯定的点了点头，伸手往树林里的方向一指：“而魔兽的出没地点，就在杳无人烟的森林里面。”
“咕……”听到陈默的话，菜月昴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目光满是畏惧的看着眼前这片幽静森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蹦出来一只面目狰狞的食人怪兽一般。
“怎么，怕啦？”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菜月昴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怕的话就好好拿稳手里这盏水晶灯吧，灯的内壁上刻录了能够驱赶魔兽的结界咒文，无论面对多少魔兽，只要手里拿着这盏灯，你就还是安全的，不过要是不小心把灯摔碎了的话……”
说到这里，陈默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摇曳着一朵橘红色火苗，然后轻轻一吹。
“你就会像这道火苗一样。”
灯碎，火灭，人死。
很好懂的比喻，菜月昴瞬间就明白了，一阵令他脊背渗出冷汗的悚然感过后，他急匆匆就想把水晶灯塞回到陈默手里。
“陈……陈大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赶快挂回去吧，我们也别在这里多待了，回宅邸去怎么样……”
然而任凭菜月昴如何推递，水晶灯都塞不到陈默手里，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露出悲悯的眼神：“菜月君，你不会认为我一大清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科普关于魔兽的知识吧？”
“那……那你要……”菜月昴咽了口唾沫，忽然扭头将目光投向森林的方向：“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说了。”
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陈默一把拽住意图逃跑的菜月昴的衣领，然后不由分说的拖着他越过栅栏，进入了森林当中。
……
林间小道中，陈默松开手没有再拽着菜月昴，倒不是因为有多放心，只是料定他不敢一个人逃跑而已。
“真的不打算试试看吗，或许从这里跑回村子去的一路上都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哦？”
“万一要是遇到了呢？”
“那就只能祝你好运了——好运能在饥饿无度的魔兽们嘴里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你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嘛！”
菜月昴紧握着手里的水晶灯，一脸愤愤道：“陈大哥，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你是这么的恶趣味。”
“诶……是吗？”陈默抬手摸了摸下巴：“我倒觉得自己还挺好说话的呢……”
“完全！一点也不好说话啊！”想起之前自己被不由分说拖进这片魔兽肆虐的森林里的事情，菜月昴悲愤大喊起来。
而就在他大喊的同时，陈默突然停下了脚步。
“来了。”
“什么来了……？”
陈默侧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菜月昴，然后指了指鼻子：“这么浓烈的味道，难道你没闻到吗？”
“味道？”
莱月昴轻轻耸了耸鼻尖，随即立刻一脸作呕的捂住鼻子，声音有些发闷道：“好臭！这是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是肉食性野兽贪婪的臭味了……”
陈默侧前半步，将菜月昴挡在自己身后，同时右手轻轻一招，闪耀着黑曜石般深紫色光辉的琉璃长剑顿时出现在他手中。
“听好了，菜月君。”心剑在空中随意舞出一串剑花，陈默没有外溢出剑压，也没有释放出剑意，仅仅就只是普通的将剑柄握在手中：“接下来的动作我会尽量放慢，请你打起精神仔细看，因为像这样的演示，我只会在你面前做一遍。”
“演示……？”
菜月昴的疑惑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因为就在下一刻，陈默正对面的森林里缓缓踱步走出了一只大型犬样子的魔兽。
“乌鲁嘎鲁姆。”
看见这头魔兽之后，陈默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嘴里向菜月昴介绍着关于它的信息：“这种魔兽算是所有魔兽里面最好对付的种类之一，除了少数进化种和特异种之外，其他普通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攻击模式和地球上的犬科动物基本没什么区别，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这种魔兽一向都是群居，只要发现一头，最后往往能找出来一群。”
仿佛在应证陈默的话一般，继第一头迈出森林的乌鲁嘎鲁姆之后，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也紧跟着走了出来，一直到整片森林都被密密麻麻的魔兽群包裹起来时，它们看向包围圈中两人的目光已经变得蠢蠢欲动，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扑上来一样。
“最后还有一点。”察觉到魔兽群里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陈默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却极为严肃道：“别把结界灯弄掉了，真的会死哦。”
下一刻，魔兽群中猛然爆发出一阵贪婪的吼叫声，数十头乌鲁嘎鲁姆同时向包围圈中的两人发起冲锋。
面对急速逼近的魔兽，菜月昴脑海完全陷入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按照陈默吩咐的握紧了刻录有结界咒文的水晶灯。
带着猛兽腥臭味道的风刮过鼻尖，等到菜月昴回过神来时，周围的魔兽已经全部从他身边窜过，而他自己则是毫发无伤，手里面的水晶灯正散发着微弱的莹绿色光芒。
“锵——！”
不远处，一阵清越的剑鸣将他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思绪从恍惚中拉回来，菜月昴顺着声音抬起头，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正如陈默所说，他尽可能放慢了动作，剑在他手中变得迟钝、缓慢，但即使是如此迟缓的剑，依旧致命而凶险。
每当乌鲁嘎鲁姆凶悍的冲锋临近身前时，陈默就恰好转动步伐，他的步子也很慢，像是老年社区里散步的老人一样，但已经飞扑到了半空的乌鲁嘎鲁姆没办法做到转向，所以只好徒劳的从他身侧划过，而就在魔兽经过身旁时，陈默扬起手，剑尖轻轻抵靠在乌鲁嘎鲁姆柔软的肚皮上，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当乌鲁嘎鲁姆落地时，脏器和肠子已经全部都被剑尖带了出来，腥臭粘稠的兽血洒得到处都是。
数十头魔兽的包围圈，即使一次性面对的只有四五头魔兽，但也依旧凶险，更别提陈默那慢吞吞的步伐和剑了，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硬是一下也没被乌鲁嘎鲁姆挨到，反倒是数十头魔兽的魔兽群很快就只剩下了十几头。
这哪里是战斗……菜月昴瞪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一个大人在欺负一群还没满月的小奶狗。
没有电光火石的极速或是一力破万法的悍勇，有的仅仅只是巧妙到羚羊挂角般的时机把控。
几分钟后，被杀到只剩最后六头的魔兽终于畏惧了，生物最基本的趋吉避凶本能在催促它们离开这个诡异的人类，而当最后一头乌鲁嘎鲁姆也跑掉之后，陈默没追击，只是起身收剑，回头看着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菜月昴，轻声询问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看是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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