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等等，请等一下。”站在一旁的法兰黛莉卡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阻道：“虽然家主吩咐过只是让我带你来厨房，其他并没有给我插手的权利，但像客人你这样糟蹋牛肉……”
“闭嘴，好好看。”
陈默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但一股说不出来的严肃气质却慢慢从他身上延伸出来，像是一根套索勒紧了法兰黛莉卡的脖颈，让她瞬间失去了一切言语。
几十年的大厨生涯，带给陈默的除了精湛的厨艺之外，还有对于料理的热枕，之前他能够容忍法兰黛莉卡轻视不屑的目光，但却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料理食材的时候出言打扰。
处理好了牛肉，陈默又取出来一个洗脸盆似的大铁盆，往铁盆里倾了大半盆盐巴，然后开始动作麻利的敲蛋。
黄澄澄的鸡蛋在他手里像是杂耍一样串成线掠过半空，当最后落下来时已经变成了空蛋壳，蛋黄被分进另一个空盆，蛋清则与盐巴混在一起。
陈默露出的这一手蛋黄分离的技术把法兰黛莉卡看得有些呆住了，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陈默到底是用什么手法做到的，但眼前黄色的“蛋线”经过他手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完全没办法看清。
仅仅几秒钟时间，数十枚鸡蛋就敲完了，蛋黄陈默并没有去管，他只是扶着装盐巴和蛋清的铁盆，像是和面团一样搅合起来。
大半盆细白的精盐，最终变成了一团软泥似的东西，陈默接着又往盆里继续倒进各种香料切碎之后的粉末，直到把盐巴团彻底揉干，他才停下手。
正好这个时候，铸铁炖锅里的清水也烧沸煮开了……
第二十四章 世间不可辜负之物
无论你相不相信，但食材也是有灵魂的。
不同的料理有不同的味道，而不同的味道里面寄宿着料理人不同的心意。
当陈默彻底专注于手中的料理时，那种如浩瀚江海般平静而广博的感觉扩散进食材当中，便形成了脱胎于味觉却又远超味觉范畴的超绝美味。
牛肉从沸水当中汆过，速度快到完全不像是在处理肉类食材，反倒像是火锅涮肉片一样，这种时候陈默之前在牛肉上开出的那些十字花刀就展现出了作用，足有一掌厚的牛腱肉，数秒钟时间就已经完全汆好了。
将颜色略微发白的牛肉从铸铁炖锅里提起，以水系魔法控干水分，这个时候又要再次感谢一下万能的魔法了，否则在这个还没有专门的厨房用纸诞生的中世纪世界，陈默想要完全控干食材上附着的水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控干水分之后的牛肉陈默并没有再做什么二次加工，而是开始挑选起了各种香辛料。
辣椒，麻椒，茴香叶，桂皮，莳萝，圣罗勒，月桂叶……十多种品类众多的香辛料，虽然大部分都并非陈默所熟知的样子，估计叫法上面也有不同，但那种熟悉的辛香味道却是欺骗不过嗅觉的。
将这些香辛料全部铡碎成细渣，然后借着牛肉本身的油性涂抹均匀，十字刀口里面也塞了不少，另一边灶台上的铸铁炖锅换成平底煎锅，猛烈的火舌很快就将锅底烧得滚烫，看火候差不多的时候，陈默就直接提溜着把牛肉放到了锅里。
“刺啦——”
牛肉刚贴上锅底，各种香辛料伴随着浓烈肉香的味道仿佛炸弹般在厨房内爆开。
“这……这是……！”
身处香味风暴的席卷范围内，法兰黛莉卡仿佛置身于狂风暴雨的大海当中，在汹涌迭起的食欲面前，她只能被动接受洗礼！
但陈默依然面无表情……不，与其说是面无表情，他的眼神反而略微有些遗憾。
应该说代替品终究只是代替品吗，虽然已经尽可能去挑选味道类似的香辛料了，但最终真正呈现出来的复合香味还是和他记忆当中存在些许不同。
不过现在也只能勉强将就一下了……
将牛肉煎制出香味之后，陈默再次换锅，不过这次换的锅却是由他亲手制作的——“盐巴黏土”被窝成半圆形的鸟巢状，其中倒进一半葡萄酒，然后把煎好的牛肉放入其中，再严严实实的封住顶端开口，就变成了一个像是鸵鸟蛋一样的东西。
不过一般鸵鸟蛋长宽只有十几厘米，而这颗蛋却达到了数十厘米，比普通鸵鸟蛋大了足足三倍多。
白色的，巨大的“蛋”放在灶台上经受烈火猛炙，陈默犹嫌火小，挥手就是一道焰环缠在“巨蛋”周围，同时厨房里的温度也开始不断拔高，很快就达到了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程度。
如此高温之下，被火焰炙烤的盐巴巨蛋外壳逐渐变得焦黄坚硬起来，就好像在磁窑里烤瓷一样。
这也正是陈默费心思弄个“蛋”出来的原因，这个世界是没有高压锅这种东西的，所以他才会借鉴叫花鸡的做法，以盐壳作为密闭锅体，达到高温高压的效果。
同时之前他在制作盐壳的时候还混杂了些香辛料的粉末进去，如此一来，外部被烈火烤成盐壳，内部则是沸腾的葡萄酒，翻滚的酒液一点点从内壁上刮走盐分与调味的香辛料，并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下全部融入进牛肉当中。
估摸了一下炖煮需要的时间，陈默又趁着刚才煮牛肉剩下来高汤，随意切了点萝卜进去，煎锅则是二次利用，牛油滑锅煎了点洋葱和土豆泥。
十几分钟后，从灶台上取下已经被烤得黑漆漆的盐巴巨蛋，陈默掂了掂手里的水果刀，然后手腕一转，刀尖直接从蛋壳顶部刺穿出一个小孔，顿时乳白气雾带着绵厚悠长的酒香“嗤嗤”地从小孔里喷出，将整个厨房再次带入香味的海洋当中。
光是闻着这种味道，法兰黛莉卡就感觉自己要醉了，仿佛全身上下几十亿细胞共同发出欢呼声，催促她去品尝这道不可思议的料理。
理智、自制力、精神意志，在这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面前，通通都显得不值一提。
一口，哪怕一口也好……
回过神来的时候，法兰黛莉卡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凑近到了那个男人边上，并且还非常失礼的露出一脸小孩似的馋嘴表情。
“这……不是……我，我……非常抱歉！”
“没关系，能做出让人无论如何都想吃上一口的料理，这应该是我的荣耀才对。”
顺利完成了料理，陈默心情不错，看着从蛋壳顶部小孔里冒出的蒸汽变少，他顺手在小孔附近切开个圆形缺口，另一只手拿着汤勺搅动片刻，一块成色上好的炖牛肉就被捞进了餐盘里面。
或者说准确点，应该叫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异世界叫花鸡版。
金丝烤瓷的大餐盘内，最中央摆放着散发出醉人酒香与浓郁肉香的炖牛肉，煎洋葱在四周围放成一圈，煎土豆泥则另外用小碗装起来摆放在旁边。
轻轻用手扇了扇香味，虽然并没有品尝过这道自己临时起意下改良出来的炖牛肉，但即使仅仅只是通过嗅觉，陈默也已经大致分辨出了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嚼劲方面可能会有所欠缺，毕竟在没有烤箱的情况下实在是很难获得那种上佳的口感，以传统方式进行加热，难免会损伤到肉质，不过其他方面倒是不错，香辛料的味道有些许变化，但还好没有出现味觉上的矛盾冲突。
就眼下的料理环境来说，能够达到这种水准，勉强算是合格了。
从陈默完成料理的一刻开始，法兰黛莉卡目光就没离开过餐盘中央那块炖牛肉。
“怎么，想吃吗？”
收拾好厨房里的器具，陈默单手端着餐盘走到她身边：“不劳不食，所以那边的汤就拜托你了。”
“什么……汤？”
法兰黛莉卡说话时，双眼仍是一直愣愣的盯着陈默手中餐盘，几秒后她才猛然回味过来，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道：“我，我也有份？”
“美食当前，如果不能尽兴品尝的话，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陈默微笑着说道。
与陈默目光平静的眼神对视片刻后，法兰黛莉卡忽然扭过头，脚步有些慌乱的走到灶台边上，提起盛满牛肉萝卜汤的铸铁炖锅，然后低着头穿过陈默身边，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客，客人……请跟我来吧。”
……
回到餐厅的时候，陈默一眼就看到了某花痴的菜月少年正在爱蜜莉雅身边对她大献殷勤，他应该讲了些原来世界的俏皮笑话，把人家小姑娘给逗得乐不可支。
“菜月君，这好像是我的位置吧？”
当陈默端着大餐盘走到餐桌边上的时候，菜月少年嬉笑着朝他央求道：“拜托了，陈大哥，我们换换位置吧？”
“换位置……”低头看了菜月昴两眼，陈默忽然笑着点点头：“好啊，那我们就换换吧，不过我做的料理你可吃不到了哦。”
“没事没事，爱蜜莉雅碳的笑容就是我最好的精神食粮！”
听到菜月昴信誓旦旦的话，爱蜜莉雅掩唇轻笑，陈默则是转身走到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将餐盘推到餐桌中央，并且顺手揭开了餐盘上的金色盖子。
就在盖子揭开的瞬间，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一直眯着眼睛坐在主位上的罗兹瓦尔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爱蜜莉雅眉头抖动两下，视线从嬉皮笑脸的菜月昴转到餐桌中央，坐在角落里的还有个身穿高叉礼服的金色卷发女孩，也是目不转睛看向餐盘里露出的东西。
“……爱蜜莉雅碳？”
发觉爱蜜莉雅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菜月昴也不由得跟着移动视线，然后他脸上嬉笑的表情立即僵住了。
“这、这是……”
“怎么样，菜月君，看起来很美味吧？”
菜月昴这边还有些发愣，陈默就一脸微笑的轻声说道：“但是你不能吃哦，无论如何也不能吃哦……这种程度的美味，或许从今往后都没机会吃到了，真是可惜呢。”
听到陈默轻声说出的话，菜月昴脸色顿时变得如丧考妣，然而正当他想要开口求情的时候。
“咕……”
餐桌上响起一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吞口水的声音，陈默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为众人分割炖牛肉，每人都分到了满满一碟，唯独菜月昴没有份。
“陈、陈大哥……我，我能不能……”
看到身边爱蜜莉雅盘子里色泽诱人的炖牛肉，菜月昴苦着脸想要求情。
“男人说出来的话就要好好做到才行，菜月君。”陈默笑容温和，话语冰冷。
而爱蜜莉雅本来还有些怜悯菜月昴，在犹豫要不要分一半给他，但当她品尝过第一口之后，大脑就完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的空白当中，所有思绪全都被舌尖绽放的那种极致美味占据。
“叮！”
“叮！”
“叮！”
三道清脆的餐叉撞击盘子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然后爱蜜莉雅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浮现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另一边的金发女孩则是默默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陈默的视线多了几分欣赏与好奇。
“太神奇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厚重味道，同时又交杂着葡萄酒的香甜，完美展现出了肉料理应有的饱满口感，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太腻。”罗兹瓦尔一脸满足的感叹道：“还有明明是牛肉料理，但我竟然没吃出任何牛肉本身的腥膻味，反而有种精致细腻的融洽感，葡萄酒的香甜醇美与牛肉的厚重多汁，全部都被盐的统合之力驾驭在一起……”
说到最后，罗兹瓦尔握紧双拳从位置上站起身，以话剧演员般的咏叹调说道：“实在是太神奇、太惊人了！我的胃口……不，我的整个青春似乎都在重新放射出光明！重生，对，这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就像是重获新生！阁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做法说来有些复杂，不过能让罗兹瓦尔大人满意就好。”
陈默笑了笑，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等候在门外的法兰黛莉卡便提着铸铁炖锅走进餐厅。
“吃完主食，再喝点汤会更加惬意，这牛肉萝卜汤口味比较清淡，倒是正好搭配炖牛肉，大家都尝尝吧。”
就在法兰黛莉卡为餐桌边的众人分添汤料时，陈默也将事先准备好的她的那份递了出去，然后回头看着菜月昴委屈得不行的表情，摇头轻叹一声，把自己的餐盘推了出去。
“陈大哥……？”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餐盘，菜月昴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吃吧，之前只是跟你开玩笑的。”
端起碗喝了口淡汤，陈默接着说道：“如果辛苦料理出来的菜肴，却不能让人品尝到那种精心烹饪的味道，未免就太扫兴了。”
大家都是食灵玩家
第二十五章 密谈
原本是一顿接风洗尘的欢迎宴会，最后却变成了美食赏味大会。
走出餐厅时，罗兹瓦尔依然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但爱蜜莉雅倒是有些过意不去，眼神略带几分自责道：“明明是为了感谢你，到最后还是让你麻烦了……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看着眼前低垂脑袋的少女，陈默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而是微笑着反问道：“爱蜜莉雅，你很喜欢向他人道歉吗？”
“欸？不……不是的，我只是……”
爱蜜莉雅话刚说到一半，陈默就直接开口打断道：“可是自从我来到宅邸之后，你有数过对我道歉的次数吗？”
陈默这句话让爱蜜莉雅一下子呆住了，回想起来，似乎自己真的是一直都在道歉？
“这……我，我……非常抱歉！”
就在爱蜜莉雅再次低头道歉的时候，陈默脚下朝她走近两步，然后在身侧某不知名菜月少年交杂着震惊、羡慕、嫉妒、愤恨等复杂情绪的目光中，抬手轻轻抚摸了几下爱蜜莉雅低垂下去的脑袋。
突然感觉到自己头顶覆盖上一只宽厚大手，爱蜜莉雅浑身当即紧绷起来，瞬间的呆滞过后，她正准备起身反抗，就听到陈默温和的话语声传来。
“你在摇摆呢，爱蜜莉雅。”
道歉这种行为其实并不难理解，习惯性的道歉可以看作是当事人对自身的不自信，所以就会出于自我保护意识的不断道歉。
听见这道仿佛直接穿刺进心脏深处的话语声，爱蜜莉雅肩膀轻轻一颤，而陈默则是继续动作轻柔地顺着她头顶温软的银色发丝来回抚摸着，就像是父亲在宽慰幼小的女儿一样。
“你可是这个露格尼卡王国的候选国王，被神龙选中之人，所以再坚强一点、自信一点吧，爱蜜莉雅。”
“可是……你看，我……我是银发的半精灵，而且……”
“银发，半精灵，这应该正是你值得骄傲的资本啊。”陈默停下抚摸的动作，手指轻轻勾起一缕银白发丝，赞叹道：“如此美丽的银发，如此动人的身姿，谁会不喜欢像你这样善良可爱的少女呢？大家害怕的只不过是逝去已久的传说罢了，爱蜜莉雅，你绝不比其他任何人差。”
“为何……”
爱蜜莉雅微微抬起头，满是绯红的脸颊上，一双盈溢着晶莹泪光的绛紫眼眸以极度动摇的目光盯着眼前笑容温和的男人：“为何，你能够如此断言？”
“因为我的眼睛不会骗人。”陈默微微低下头，双眼平视着爱蜜莉雅，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严肃道：“这里面倒映出的少女的身姿，究竟是何等惊人的美貌，恐怕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吧？”
愣愣的盯着陈默看了片刻，爱蜜莉雅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这算是……在说我眼睛瞎了吗？”
“怎么理解是你的事，不过我可没这么说。”
看到爱蜜莉雅破涕为笑，陈默微笑着直起身，手中最后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多少再自信一些吧，爱蜜莉雅，就算不为了自己，光是为了像我这样喜欢着你的人，你也要变得更加自信才行。”
“嗯……谢谢您，陈默先生。”
微笑着目送爱蜜莉雅离开，陈默回头时忽然撞见菜月昴脸上像是便秘一样复杂的表情。
“怎么，菜月君，你吃坏肚子了？”
“没，没有……只是觉得，我现在似乎已经胜算寥寥了呢……”
“胜算？什么胜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菜月昴再次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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