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晶宫主
翟让一死，他手下的势力便如树下猢狲般没了方向。恰好李密难得地‘大度’一回，那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决定再容易预见不过。
当然，愚忠者也不是没有的！
譬如大龙头府内的总管将领屠叔方，又譬如那三年翟让一手招募并训练的精骑，这些都是绝对不会背叛翟让的力量。他们也确实给李密添了不少麻烦，别的不说，光是翟让唯一的子嗣、大小姐翟娇成功突围，就是个让李密怎么听都高兴不起来的消息。
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翟娇是个男人，或许李密还会多几分忧虑。但偏偏她只是个脾气像男人的女人，这就注定了李密永远不会太把她当回事。
纵观整个中原，除了阴癸派和慈航静斋这两个异类外，还没有任何势力是以女人当家的。
如果翟娇是男人，那瓦岗寨将来必定还会有一场内乱，这点李密也无法避免。可既然翟娇是女人，那就代表瓦岗寨的将士最多对她有些怜悯和旧情，以后遇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正常的，但绝不可能因此就背叛李密投靠到她那里去。
说白了，当兵的都是粗人，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在女人底下过活？
除非那个女人展现出了任何人都无法反抗的威势，不然的话只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就永远不会选择一个女人做他们的首领。
这是天性，无关能力！
李密缓缓转过身子，用淡漠的眼神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少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就如这位‘俏军师’，往常自己信重她时，她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中大将都对她俯首帖耳。但只要自己将权力收回，那些人就马上开始对她保持距离，她一兵一卒就没办法调动！
沈落雁自然看见了李密诡异的神色，但她却并不在乎。
自她于彭城和孙殿分别后，就秉着最后的忠心来为李密尽最后一份心力。她此行只为了结自己心中多年执念，对李密是不是收缴了她的兵权毫不在意。每每李密召集众将议事，她也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至于对方接不接受采不采纳，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里。
现在，翟让终于授首，她也在昨日向李密献出了最后一条计策，那就是‘善待翟让党羽以安人心’。
当时看见李密欣然采纳自己的建议，沈落雁心中竟然没有半点波动，不自得也不喜悦，那一刻她就知道，是时候离开这个她为之奋斗且效力数年的团体了。
踏前一步，沈落雁白裙飘飘，声音清朗地道：“密公，落雁有话要说。”
“哦？落雁有话可以直言，说起来你昨日的提议深得我心，我还在想应该怎样对你嘉奖呢！”
李密的声音和他的体型有一种极不搭调的反差感，明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可说出来的话却柔声细气低沉温婉，此刻听他对沈落雁说话，更多了一种诡秘难言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祖君彦和王伯当对视一眼，都是默然不语。徐世绩则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身前少女一眼，但也只是咬咬牙沉默下去，终究什么也没说。
沈落雁就好像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一样，脸上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绝美笑容，对李密道：“些许功绩，不敢有劳密公赞许。不过落雁恰巧有一事相求，还望密公能答允。”
“你说。”
“自落雁初入瓦岗，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里落雁自负才智，每每以军师自居，但到了今日才发现自己才智浅薄，莫说用兵，便是连认人都不会……”
这句话一出，祖君彦、徐世绩等齐齐变色，就连李密脸上都不禁抽搐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沈落雁却不管他们，只是叹息一声，自顾自道：“落雁累了，已经不愿再想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所以特向密公请辞。还请密公看在我多年辛苦，能应允这个要求。”
“拿下她！”
李密毫不犹豫地一挥手，院外顿时跃出士几个黑袍武士，向沈落雁猛扑过去！
第0609章 夜枭
这些黑袍武士都来自蒲山公营里的‘暗卫营’，沈落雁对他们并不陌生，因为这个所谓的‘暗卫营’就是由她提议、并参照杜伏威的‘执法团’构架组建的。
‘暗卫营’里都是李密用各种手段从江湖上网罗来的高手，当初沈落雁和寇仲、徐子陵设赌，除了想要问出有关杨公宝库的消息外，其次就是想把这两个进步神速的小子吸收进‘暗卫营’。
如果换做半年前，沈落雁绝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被自己一手组建的团队围杀。但今时今日，她早已真正看清了李密的脾性，也由此对李密的为人更是鄙夷。
在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已经被暗卫营的武士包围后，沈落雁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在十余名武士将要近身时突然拔出腰间长剑。以令人惊叹的剑法在瞬息间和每个武士递出的武器都对碰了一下。
沈落雁最出名的武功是‘夺命簪’，在江湖奇功绝艺榜上和杜伏威的‘袖里乾坤’不相上下。可‘夺命簪’之所以出名却不是因为它够强，而是因为它够奇！而沈落雁真正最拿手的，其实是她家传的‘分花剑法’。
这门剑法最擅群战，当初在泗水小舟上，沈落雁靠这一手剑法轻松挡住秦叔宝、寇仲、徐子陵三人的联手围攻，但那只能算小试牛刀。今日这一剑，才是沈落雁的最高水平！
只见长剑划过半空如银弧乍显，一朵朵剑花在难以计算的空隙间绽放出来，而每爆出一朵剑花，空气中就会传出‘叮’地一声脆响。因为速度太快的缘故，沈落雁这一剑下去竟是‘叮叮叮’练成一片，汇聚成一道悠扬长音。
间中还夹杂了几丝利刃划过皮肉的嗤嗤声，直让人头皮发麻。
平心而论，‘分花剑法’虽然不惧群战，但也有极限。沈落雁的内力毕竟不可能和十几个人相比，一般情况下她就算挡下这一波围攻，也肯定真元大耗，再无力应付暗卫营的下一波进攻。
可事实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呆愣起来。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叮叮声，十余柄断刃飞上半空，与此同时黑袍武士纷纷闪身爆退，可实际上最终能退开的却不及总数一半。有七名黑袍武士喉头冒血噗通倒在地上，唯有五人手握短柄飞退到远处，却也一个个神色惊骇地瞪着沈落雁，再也不敢上去。
“好剑！”
李密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沈落雁手中的长剑，道：“他竟连这柄剑都交给了你，但你却只字未提，可见早就有了异心！”
沈落雁手中这柄剑李密很熟悉，毕竟当初他曾被孙殿用这把剑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是李密分明记得这柄剑应该是有一个青铜长鞘，但现在沈落雁腰间的却是一个华丽木鞘，再联想到沈落雁自回到瓦岗后几乎从不出手，纵有任务也只是用夺命簪，分明是刻意防止这柄宝剑被人认出，说她‘早有异心’还真不冤枉。
“落雁只是嫌弃原本的剑鞘难看，这才换了一个好看的，密公想得太多了。”沈落雁一撩耳边长发，长剑低垂，淡淡笑道：“看密公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落雁走？”
“哼，落雁素来聪明，怎么今日却糊涂起来。想你在我瓦岗效命多年，对蒲山公营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换做你在我这位置上，会不会放一个这样的人安然离开？”
李密面色阴沉，再次朝沈落雁手里的【倚天】瞥了一眼，冷笑道：“纵有一柄宝剑又如何？你的武功我很清楚，分花剑法虽然精妙，但独斗反而不行。只要我让君彦、世绩、伯当三人轮流出战，慢慢消磨你的真气，你又能支撑多久？”
“落雁，不要反抗了。”徐世绩此时也忍不住出言劝道：“只要你肯弃剑投降，密公一定不吝放你一条生路。到时候我再求密公将你下嫁与我，从此你也不用理会那些军政杂事，就在家相夫教子岂不是很好？”
“相夫教子？”沈落雁撇撇嘴，不屑地道：“应该是被你们废了武功，然后留在徐将军府上任你亵玩吧，何必说得那么好听。”
“落雁，你……”
徐世绩面色一红，显然是被少女说中了心事，只见他恼羞成怒地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离开了瓦岗军就是想投靠水晶宫吧！哼，水晶宫主孙殿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你去了那里难道不是被他亵玩？落雁，你我相识多年，就算被废了武功，难道我还会待你差了么？你就宁愿被那孙殿玩弄也不愿跟随我？”
“徐世绩，你不懂……”
沈落雁缓缓摇头，她举目望向天边，道：“被他玩弄，我满心欢喜。但被你多看一眼，我都会觉得恶心。”
“你……”
这话是个人都受不了，徐世绩面色涨红刚要爆起，却见沈落雁忽然摆了摆手。
只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炷短香，香气袅袅清新好闻，徐世绩正觉疑惑，却听站在不远处的李密突然惨叫起来。
李密原本智珠在握，对沈落雁古怪的举动也不怎么在意。但就在香气飘到他鼻间的瞬间，李密只觉自己浑身肌肉都扭曲起来，那种从骨髓到皮肤的猛烈剧痛让他下意识就惨叫起来，完全无法忍受。
“其实，落雁并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沈落雁轻轻叹息。
半个时辰后，荣阳城南门大开。沈落雁骑着一匹白马疾驰而出，在荣阳不远处的小道上看见了她想找的人。
云芝素衣白纱娇俏可人，见沈落雁纵马现身，马上盈盈一礼，道：“公子有命，今后巨鲲帮所留密探皆由落雁姐姐统管，其号为——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