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怠惰笨淡
时间已经跨越傍晚，本就被厚重的雨云阻隔的日光彻底黯淡，天空另一侧的月亮开始隔着雨云显露自己朦胧的姿态。压实的土路因为愈发加重的雨势而变得泥泞起来，少女的步伐开始变得深一脚浅一脚。越发寒冷的晚风，将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吹得哗哗作响，宛如亡灵在嘶吼。
逐渐降低的气温无法对赵煌的星灵之躯造成什么影响，但却足以剥夺洛丝维亚瑟的体温。少女的步伐愈发减缓，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手臂与腿部浮现出明显的青白颜色。
她的四肢已经冻僵，身体也开始因为动作开始不协调而趔趄起来。
“——”
在少女即将摔倒的一刻，赵煌一步迈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摔过来的她轻轻地拥在怀里。
少女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僵硬地仰起脸蛋，用空洞的双眼看向抱住自己的男人。
宛如靠近炉火般的温暖，让少女冻僵的身体放松下来。冷热环境的交替击溃了她疲惫不堪的神经，少女就那么在他的怀中昏睡过去。
“……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轻轻地抚摸少女的银发，赵煌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走向道路外侧。他仔细看了看，选了一处并非农田或道路的未占用地，用土元素和火元素搭配着隆起一间小屋，然后抱着少女走了进去。
用大圣杯造出床铺，他将少女往床上一放，给她盖好被子，随后背靠墙壁在床的附近坐下。
雨越发大了起来，隐约有雷鸣声从云层中响起。
赵煌挠了挠头，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
“嗯……不认识的天花板……”
洛丝维亚瑟睁开了眼睛。
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她，本应立刻把握自身现状，同时在不暴露自身状况的前提下警惕起来并做好战斗准备，但现在的她只是一条连翻身都懒得的咸鱼，干脆就什么也不做了。
无论是做什么事情，在现在的她看来都是没必要的。祖母的逐客令在她听来就和让她从家里滚出去没什么两样，现在的她根本心如死灰。连家人都远离了的话，活着对她来说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零分，洛丝维亚瑟。不过嘛，毕竟事出有因，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我就不说什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洛丝维亚瑟连忙坐起身，转过头去。
和她一起来到阿斯嘉德的护卫对象兼老师——赵煌，正坐在一张桌子旁，看着这边。
“赵煌先生，我这是……”
反应过来的少女连忙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之后，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噗，你可真是会让我伤心，居然在这种地方警惕了起来。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会对学生出手的屑老师吗？”
赵煌轻笑一声，故作恼怒地挑了挑眉。
“何况，我还是有女朋友的人。虽然经常不在同一个世界就是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诶？您有女朋友吗？那曹操把你召唤过来，岂不是——”
岂不是让您和女朋友分开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
“没关系。我和她都已经脱离了时间的桎梏。只是一点时间的话，算不得什么的。”
赵煌随意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比起我的事情，你应该还有别的需要聊聊吧？憋在心里可不好，说出来的话应该会好受一点吧。”
“是……这样呢。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洛丝维亚瑟咧开嘴角，无力地笑笑。
她瘫坐在床上，将全身放松下来，随后缓缓开口：
“之前也和您说过吧？我没能满足家里的期待。”
少女唤出女武神的铠甲，从里衬中摸出一个刻着复杂花纹的纹章。数重符文围成一圈，以刻印的厚度造成落差重叠在上面。这种独特而古老的造型，无疑承载着历史。
“这是我家代代相传的纹章……像是家纹一样的东西。家里的长子代代相传，将其铭记于心传于后世。我是老大，虽说是长女——自然也继承了……”少女的声音一滞，然后小声道，“这个花纹。”
北欧的半神们，各自创造出独特的魔法、技术以及传统并不断打磨，将世代传承看得比一切都重要。而传承的仪式，便是将家纹铭刻在身心上。
洛丝维亚瑟既然也继承了，自然是要经受魔法仪式，继承整个纹章的。可是，无论怎么进行仪式，她都无法接受整个纹章。作为结局，纹章由远亲的孩子继承了。
这听起来就和某月世界的魔术世家挺类似的。只要把纹章和魔术刻印一类比，事情就很好理解了。不难想象，没能完整继承纹章的洛丝维亚瑟，在家族里究竟会遭受怎样的非难。更何况，她还不擅长家里代代相传的魔法。无论是符文、降灵还是诅咒术式，对她来说都是相性不好的陌生领域。而唯独家里人都不行的攻击魔法，她很轻松地就全部掌握了。拜此所赐，她被家里人视为异端。
“……幸好最后我还是成为了女武神，虽说成绩和祖母刚当上的时候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至少得到了一些认同。”
洛丝维亚瑟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在笑倒不如说是在哭。她是回想起了祖母所说的话吧。她到底愿不愿意当女武神，她自己心里一定是十分清楚的。
与大家族的传承无法相容的才能，跟没有才能是一样的。而且，越是在偏离的道路上绽放光彩，便越会受到强烈的排斥。因为降灵术式掌握得十分差劲，即便成为了女武神，洛丝维亚瑟仍旧不擅长收集勇者的灵魂，在被奥丁选为跟班之前，过得十分辛苦而不幸。
亲族的排斥，同事的挖苦嘲笑，父母和祖母的安慰……
周围的一切都刺痛着洛丝维亚瑟的心。
“小时候，我只是想着未来要继承家族的一切，理所当然地要成为和祖母一样的女武神，周围也是如此期待着的。但是，没能实现。无论是继承家族，还是作为女武神的成绩，都根本说不上是合格。眼睁睁地看着理所当然的人生轨迹破灭，我会自暴自弃或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奥丁大人的抛弃，让我脑子一热就打算与过去诀别了。反正回来也是继续面对那些变本加厉的事情，倒不如去外面谋出路。”
说着，洛丝维亚瑟嘟起了嘴巴。想起了祖母的训斥的少女，似乎对祖母的话语很不服气。才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改变主意呢。
“不过，除了成为女武神之外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就算说要谋出路又能谋得什么呢。早知道学生时代的时候就不要那么死学了，对外面的认识再多一点该有多好。在希腊那边几次碰壁后，我才偶然地遇到英雄会的据点，然后变成今天的我。实话说，就算是现在我仍旧不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想要干些什么，又能够做到什么。除了认真完成工作，然后攒钱给祖母寄回去之外，我根本没有任何目标。”
要不是不能变得更强的话不仅无法完成工作还会碍事，洛丝维亚瑟绝不会接受神器，更不用说练习与魔法毫无关联的枪术了。
拥有着不被期待的才能，除了自力培养外完全无法成长，甚至可以说是被放弃了。早已注定的人生道路突兀地化为虚无，因此而看不清未来的模样。
“——果然是年轻人会有的烦恼呢。不过，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找到活着的意义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活着’呀。”
听完了少女的自白后，赵煌露出了笑颜。
“而且，你毫无疑问是幸福的，洛丝维亚瑟。无论家族里的人怎么说，至少你的父母和祖母从未责备过你，而且一直都在关爱着你。昨天见面的时候，格恩达尔女士的关爱简直要从话语里溢出来了。就算是并非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我也能体会到那份心意哦。”
“他们让你健康地成长了，并且——现在仍旧在守望着你的未来。所以，你只需要放心地前进就好。”
“可是，祖母昨天还让我‘回去’！她从未说过那么重的话！”
“那么重的话？怎么会，”赵煌摇了摇头，“那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只是以你那时的心态完全理解错了而已。咱们来的时机确实不对，她的直觉很敏锐。近期，邪恶之树的人一定会再来袭击的。那群愉悦犯根本不会在意自身的损失，或者说炮灰无论死掉多少，都可以用圣杯填补。所以，他们只想达成目的。若是我们滞留的话，一定会被卷进去，而你的祖母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
洛丝维亚瑟呆住了。她从未往这个方向考虑过。情绪的极端化让她的视野变得狭隘。
“再多自信一些也没关系的，洛丝维亚瑟。你可是刚刚亲手打败了格伦戴尔啊。你毫无疑问拥有着才能，而且还是十分耀眼的才能。即便那与他人的期待背道而驰也无所谓。你的父母和祖母在期待着你生活地更好，而你自己也有这种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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