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也因为她很清楚怨气的源头是自己。
赵竹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几年……你似乎变了许多。”
话说的有些迟疑,但她并非不确信自己的话,而是在犹豫着是否说出。
顾弃霜因此而沉默了一段时间。
“很难不变。”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若是你与另一个人活了三年,过的又是极为简单清苦的日子,过往的习惯难免会丢去一些,然后她还是一个很随性的人,自然会不知不觉的教坏你。”
赵竹娴想着记忆中所见,点头道:“确实如此,她除了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气,实在不像是位千年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顾弃霜轻笑道:“本是江湖人,这也是她骨子里不肯变的自在。”
赵竹娴说道:“虽说如此,可我没想到你会变这么多,与麓山时的那个顾弃霜几乎截然不同。”
顾弃霜收回了目光,平静看着她的双眼,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愿辩解半个字。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靠着各自的软垫,看着靠着对方的那口窗子。
许久后,赵竹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说道:“为什么是笛子?”
顾弃霜微垂眼帘,平静说道:“我已经离开了葬花谷。”
赵竹娴愣了下,不太能想象到这个答案,在她看来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但顾弃霜不可能拿这个来欺骗她,所以这必然是真实的,也因此她想要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回事。
然而想要终归带着一个‘想’字,她没有问出口,更不想说句抱歉。
一念及此,她心里便多上了些心有同感的悲切。
同是天涯沦落人,无处话凄凉。
……
无常道主是位面容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但这种普通在某种意义上便是极大的不普通,因为这很适合平平无奇的杀人拂衣去。
在许多年前,他就和焚血楼过不太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饭碗被外来者抢了过去。
江湖很大,但也就那么大,杀人这门勾当谈不上小,可生意说白了就那么多,无常道自然要讨厌焚血楼。
只是在那些年里,赵元白始终活着,赵黄苟延残喘也是活着,而魏仲晦远远未到天人,他们只能是被迫丢弃了许多利益,等候着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今日就是时机已到。
无常道主想到了这个,露出了个淳朴的笑容,说道:“没想到当年避之不及的,如今竟主动入局,当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这是一处断崖,崖上共有两人,江宜年不知因何不曾来。
魏仲晦说道:“今时不同往日,焚血楼不在东南,否则我不会答应魔主,王景曜深藏不漏这么多年,境界深厚我还有所不及。”
无常道主想了想,说道:“只要谢家那头能稳住王景曜,此事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不大,然而较真下来,谢家如此行事不免教人疑惑。”
“不值得奇怪。”
魏仲晦平静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认为王家那头对谢家直接掺和自己的家事没有怨言?早在两者分而行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矛盾产生,更别提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对付赵家,理由足够充分。”
无常道主微笑说道:“也正是如此,不然怎有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魏仲晦摇头道:“若不是魔主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我并不想放弃东南那头的利益,但更要谢的是王清霁的骄傲,假若她隐姓埋名直接回到南琅琊,天底下能算出她行踪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了。”
他们不再说话了。
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等六扇门动手,等那连绵青山生出动静,等一个收拾乱局的机会,也等着一个让魔主杀死王清霁的机会。
墙头草自然要随风招摇。
……
余忆情孤身一人行在山林中,不时踩过被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想着昨晚临时得到的那个消息,眉眼间略有疲惫。
一如她所猜测,赵焚亦或是那位公主,再不就是叶笙箫,根本不愿意等待六扇门准备妥当,就直接驱散了小皇帝希望接管的焚血楼死士,让他们各自分别逃窜,逼迫事情直接提前到今天。
方才路过的尸体,则是一些不巧遇上的六扇门捕快与焚血楼死士所留下的,两者皆有之,死相可以说是颇为惨烈。
当她眼中每见到一具新鲜的尸体,眉间的疲惫就有多上了一些,心里想着纳兰萚兮的叮嘱,只希望这零零散散分布的尸体,不足以让魔主达成血祭之法,从而遥隔万里出手。
只是她清楚这可能性不大,今日长安城里的小皇帝,已经在裴宗的示意下几乎是将自己的老本砸落此战了。
除去死在了永和末年冬的柴州以外,六扇门余下三位真境的捕头一并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再有两位在长安城里受了不知多少年供奉的宿老亲临此战,务求战而胜之。
共计五位真境,再有不在少数的先天为辅,长安城若没有了裴宗,小皇帝只怕已经在遭受凌迟之苦了。
忽然间,余忆情听到了刀剑声响,犹豫片刻后走向那头,果不其然见到了正在性命相搏的两方,想着纳兰萚兮叮嘱的话,只好朝那处轻轻点了两指下去。
不见烟火气,轻描淡写到了极点,仿佛挥袖一般潇洒,就像是自己与自己下棋似的,颇有一种闲极无聊的意味。
这便是坎虚门至强绝学,道生神指,其意取自于先贤所传真言,意求道生万物。
意出万物,纵横于草木之间,有如落花纷飞。
只听得一阵急促声响,刀剑尽数碎去,余下的双方顿时分开继而愣住,对峙片刻后终究选择了各自离去。
见识不算浅薄的他们清楚知晓,出手的必然是真境中人,若不想徒然死去,只能遂着那人的意愿放弃厮杀。
余忆情看着这一幕,心里稍感欣慰,想着这些人终究没有蠢到不可救药,也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不曾荒废,离天人已是仅剩一步之遥。
最后她还是不免想到,假若与你女儿战上一场,又该是谁胜谁负呢?
……
青山小楼外,竹林池塘后。
王清霁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连绵苍翠,墨眉渐渐蹙起,仿佛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也看到了密林之中发生的那一幕。
“奇怪。”她喃喃说道。
于素铭和叶笙箫就站在亭子里,听得她这句话不由好奇,而赵焚则是坐在了池塘边,神色略有低沉。
就在那个不眠夜里,三人最后还是找到了赵焚,与他说出了这番话,而他做出的抉择便是叶笙箫提议的那个。
道理很简单,唯有人在的焚血楼才是焚血楼,这次遭劫免不得会死上不少人,但总归好过死个干净的白茫茫一片。
但即便道理如此简单也罢,赵焚依旧想了整整一个夜,最终才下定了决心。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着人去楼空的孤寂,不解问道:“奇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