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如今便切实体会到当初那些人的无奈了。
先前殿内七人,除去白玄一以外,皆然清楚她为了杀死白玄一让自己背负了多重的伤势,那些站在殿外风雨中的人,此刻随便来上一个她都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王清霁在片刻侧沉默后,做出了一个没有道理,且极为不雅,却又让人很难说些什么的动作。
在离殿一刻,她便用沉默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态度,将顾弃霜背在了自己身后,用一条产自于晴雨坊的丝绸缎带绑好,冷漠的走进了同样冷漠的风雨中。
顾弃霜无力反抗,那根超乎相信坚韧的缎带,断绝了她为彼此之间保留些距离的无谓念想,让两人之间只剩下了衣裳的距离。
任凭秋雨再是肃杀三分,也无法淡去这种残存的温暖。
王清霁低头看着余下的那些人,轻声道:“不要逞强。”
顾弃霜早已无奈的将头埋在左肩,不愿说话,只好依着她的话,将头埋的更低,却又忽然害怕连累到她,只能保持在一个让她心生尴尬的角度。
便在这话之后,一泼鲜血倏然挥洒在秋雨中,落下散开消失。
低着头的顾弃霜没有理会,盲目的相信着王清霁可以走出这段不太漫长的路,但她依旧免不得为了挚友担心,也免不得有些惘然与惆怅。
早在逼迫师傅罢手,借左丘家脱离白玄一掌控那天开始,她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左丘老宅的那些时日里她除了养伤外,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让王清霁离开这件事。
可她想了千万个办法,却又沉默的推翻了千万个方法,只能是在夜深人静时望着那一池秋水,嗯了一声又一声,承认自己对此没有改变的能力。
那些想法里,自然包含着于素铭出口,秋水执意,叶笙箫相劝,但她还是认为王清霁不会因此所动。
她有时候也会想着,那人是否真如寻常人所说,清秀容颜下藏着的是对美色的嗜好,否则又怎会这样子?
可她心里也清楚,连她在内的那些那些都是很好的,又怎会有人不动心,不想要呢?
问题是,她清楚这些都是值得去要的,所以她难免不喜欢这样真实又讽刺的答案,便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当年留下来的情分罢了。
顾弃霜想在这命里的最后,为自己留下些美好的念想,因为她曾对自己的师傅说过,死后的事情与她无关,求的自然是死前片刻的美好。
今日她再无机会杀死白玄一,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那么的在意了,也许是她心里早就认定白玄一的死是早晚到来的事情吧。
也许是伤势的缘故,顾弃霜思考这些即将无关紧要的事情,比之平日多花了不少的时间,其中自然而然的诞生了许多摇曳在风雨中转瞬即逝的血花。
血花有大有小,繁杂却不厌眼。
当她看到某朵血花来自于身下人的时候,终于敲定了最后一个念头,一缕剑气黯然而生,然后在她又听到了一句话。
有些憔悴,格外动人,但又有些讨厌。
“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个伤春悲秋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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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尽量多写点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惹尽鲜血,不染尘埃
那缕剑气是顾弃霜的手笔。
它不足以杀敌,也不足以偷袭,唯一足以的是自杀,好让一切事情与自己再无联系,万事皆休。
如这样看来,逃避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就在她伤春悲秋的想着抱着那种很是无趣的念头轻生时,王清霁抑或说戒灵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才有了那句不留半点情面的话。
历数往事,王清霁应该是第一次如此嘲讽自己的好友。
至于当初的叶笙箫,她并不觉得那时候的她认为彼此间存在着名为好友的关系。
顾弃霜听着这句有些辛辣的话,心里没有恼怒,只是不知觉的想到了某些人,以及她们的选择。
她想,如果是于素铭在这里,如果是叶笙箫在这里,如果是秋水在这里,那么这三个人很有可能都会在刹那间做出自己的选择,短暂到没有犹豫的情绪可以诞生,思考就已经结束,继而被无情的抛在脑后。
但她不是她也不是她更不是她,做出的选择没有道理相同,哪怕这样的选择看上去极为可笑也好,终究还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选择。
所以王清霁不留情面的骂了她一声白痴。
所以她的心里也就复杂了些,不愿意说话了。
剑仍在挥舞着,下一句话迟迟未到,王清霁看着零碎秋雨中的一切,忽然间就笑了起来,略有嘲意。
她看到了某个身影在传递着消息,因此而想起了入城时他特意闭上了嘴巴告诉自己的那句话,对应上此刻的画面后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却又颇为复杂。
在裴宗那一句话后,她就隐约猜到了这种可能的存在,哪怕她认为就算没有刘显安此刻将来自于幕望舒的话传达给某些人也罢,她依旧可以安全的带着顾弃霜离开这里。
但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之后,她便可以漫步在秋雨中,在肆意挥剑的空余时光中,稍有清闲的和顾弃霜说上一些话,让飞舞的鲜血不至于腻味。
只是当她想到如此诗意一幕后的那些蜿蜒曲折的可笑,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王清霁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顾弃霜后知后觉,但也察觉了她骤然间的轻松,只是懒得思考,沉默着不愿意回答。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认真道:“你我是朋友,没道理看着你死去,因为我确定你刚才真的很莫名其妙。”
顾弃霜眨了眨眼,细长睫毛上悬挂着的水珠随之落下,将缓慢下来的刀剑厮杀收入眼中,回以认真道:“我还记得当初为了离开长安你做了些什么。”
当年下着薄雪,今日下着细雨,合算下来大抵也算是雨夹雪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偏偏都恰好不在惹人喜欢的时间出现,这就真的很难让人喜欢上。
可再不讨喜,那也是两人,还有其他人毕生难忘的记忆。
王清霁缓缓向前,除去某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左丘家宿老外,得到了那头消息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装模做样的维持着自己的颜面了。
她想着这里终归是云城,如此前后骤然变化倒也不值得奇怪,冷静问道:“如果我刚才没能发现那缕剑气,而你又在死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否会遗憾到极点?”
顾弃霜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冷,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此刻格外不雅的姿势,不由得稍微挪动了下身子,让彼此间的距离不再那么的靠近,低声道:“应该是不遗憾的。”
王清霁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
顾弃霜轻笑道:“死后一切即将与我无关,那想来也是一种莫大的平静,也许我还可以在死后长眠的梦里不留遗憾,心生欢喜。”
言语中,有狭长刀锋破空而至。
王清霁侧身躲过,平静的用剑在袭来的左丘家那位宿老身上添了一道伤口,但同时间还有一柄锋利的刀划破了黑色裙摆,在她的小腿上还以颜色,也正是这一刻她依旧维持着冷静越过了那位老者,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顾弃霜沉默片刻,轻叹道:“离开之后再说吧。”
雨声寂寥,话音落下后那位伤重的女子缓缓闭上双眼,挑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将自己的身子交托给身下的人,然后便安静地替她挡着茫茫秋雨。
王清霁只能随着她沉默,坚定的朝着更前处行去,不再思考半点多余的事物。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左丘家那位宿老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趁着雨水的遮掩他甚至懒得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犹豫片刻后还是趁着此处唯有雨声刀剑声的寂静,捂着胸膛下方的伤口,认真退向后方,想着再寻找一个袭杀的机会,想着如此将此事嫁祸幕望舒或者白玄一。
然而当初即将完成心里的想法时,刘显安很不合适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说道:“夫人告诉我,今天她忘了你们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