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燕舒音似乎是一夜未眠,神色憔悴难掩,很难让人想象到一位站在真境巅峰的强者,竟然虚弱到露出这样的表情。
顾弃霜神色依旧平静,问道:“师傅,您还是踏不出那一步?”
燕舒音叹了声,无奈道:“真境之上既是云端,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天人又怎会这么的少呢?”
顾弃霜沉默片刻,摇头道:“可这个原因未免太过于勉强,甚至是让人来的不喜欢了,归根到底还是不足够。”
“所以我答应了这件婚事。”
燕舒音说道:“前些时日 我妄自突破天人,失败之后已经受了伤,此刻你眼中的虚弱没有半点儿的虚假,因此剩下留给我的选择已然不多了。”
顾弃霜蹙眉道:“勉强也好,不喜也罢,真正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这个选择实在有些愚蠢,不该是师傅你能做出来的,白玄一的为人众所皆知,并非是我刻意诋毁,白城主可以护他一时,总归护不了一世。”
燕舒音沉默不语。
“葬花谷本就世外超然,为何非要涉足到这种争斗里去,魏仲晦的威胁看似可怕,实际上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么的重视。”
顾弃霜想了会,补充道:“抑或说,师傅你是觉得接下来世间的动荡没有逃过去的可能,所以只能迫于无奈的选择一方,提前站好?”
燕舒音看着她的双眼,确定了里头的坚定不是作假,说道:“大抵如是,但我还有一个目的,你和王清霁的关系很好,而我想看看她会怎样选择。”
顾弃霜面无表情说道:“我不能理解,只觉得师傅你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甚至是亲手揭开了动乱的帷幕,那样只会将事情推至无法收拾的境地。”
燕舒音思忖良久后摇头道:“与其勉强维持着僵局,倒不如将一切都打碎,从中找出一个机会,好让葬花谷得以传承下去。”
顾弃霜轻叹,看着她叙说道:“在你心中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纵然理解这样的做法,但她依旧做不到平静,只觉得秋风实在是有些凉,不知不觉的都浸入骨子里了。
“弃霜,你清楚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
燕舒音苦涩笑道:“可世事有太多的不如人愿,若是那时候师傅我能够踏出那一步,自然不会沦落到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再是不舍不愿也好,终究要面对事实的到来,白玄一他恰好看到了我的无奈。”
顾弃霜微嘲道:“这样说来,他倒是比以前聪明了不少,只是难免让人觉得是小聪明,心生厌恶罢了。”
燕舒音沉默片刻,摇头道:“你若是对一个人有偏见,自然全都是不好的地方。”
听着这句话,顾弃霜忍不住笑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傅,说道:“我真有些想不出来师傅你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生存抑或说传承,真的比尊严和操守来的更为重要?”
“活下去也许是一件很重要,也是无法全凭自己意志的事情,所以它的分量很重,甚至可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可我当年在长安见到了很多,赵黄死前的病态让我心情很复杂,有些时候干净利落的死去也许是比活着要好的。”
燕舒音长叹道:“也许你说的没错,可那只是一个人的生死,当你背负着更多的时候,很难这样子去肆意妄为的任性,两者同时摆在面前,我能做的选择仅有这个。”
顾弃霜别过头不再看着自己的师傅,静静地望着木桥前的流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平静道:“我能理解,我能面对,但我终究不能接受,也没有半个接受的可能。”
燕舒音盯着她的侧颜,轻声问道:“所以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当然,这也是白玄一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见到的一件事情,但我觉得王清霁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我也不想她来。”
顾弃霜合起了木窗,缓步行出幽静的居室,让阳光洒落在自己的眉眼中,愈发明亮,感慨道:“可我觉得她肯定会来,这不是我可以改变的事情。”
燕舒音咳嗽两声,提议道:“如此,你只需要安静的坐在这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就好,没有必要多做些什么。”
顾弃霜说道:“这是一个很理智的做法,但葬花谷向来是性情中人,我也许明白师傅您为什么错在最后一步了。”
燕舒音皱眉道:“你离那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妄自揣测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留下一些连累到日后进境的遗毒。”
她说的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儿因为话语中的冒犯而动怒,也算是侧证了她并非不爱护顾弃霜,只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罢了。
顾弃霜明白这些话,但依旧选择拒绝,平静道:“那也终归是往后了,所以我不必在意那些。”
燕舒音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想要和我动手?”
顾弃霜说道:“比起委屈自己活着,我觉得死了来的要痛快一些,也更为干脆。”
第一百三十章 穿过胸口的那柄剑凉了秋
“何必如此决绝?”
“事既然无婉转余地,为何多添烦恼?”
“连夜静心明性,便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顾弃霜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师傅,听着这句情绪复杂至极的话,心里难免柔软了一些,但很快就消失一干二净,平静地摇头道:“不是,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刹那,这个念头就已经扎根在我的心上,没有添上任何的烦恼。”
燕舒音蹙起眉头,明白话里没有否认的那一点,然而心中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又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于是她保持着沉默,没有开口。
溪水自轻黄淡红的山间流下,绕过了许多曲折蜿蜒,但依然坚定的往下走出了一条道路,此间也就有了一道木桥。
桥的那头阳光明媚,不再年少的女子身着淡雅的裙杉,眉眼秀丽无愧世人盛誉,平静坚定温婉中不见往日的温柔妩媚,冷冽的如同随着天时更替冷去的溪水一般,有着万种说不出的风情。
另一头,燕舒音风韵犹在,可那些无意在徒弟面前掩饰的憔悴,难免让她多上了一丝迟暮的气息,就像是那黄了要枯的叶子,无可避免的衰老。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这在如今看来确实是一种任性,也许在日后我能让后人改口,但此刻终归是这样。”
顾弃霜望着静静流淌着的溪水,阳光落在上头又倒影在她的眸子里,掩盖了那些情绪的外露,说不出的神圣完美,一切都是那般完美。
她说,语气平静,“可这几夜来,我确实在思考着一件事情,如何击败师傅你。”
燕舒音片刻前已经猜测到,神色不曾惊讶,温声道:“我受了伤不错,但我依旧是站在真境巅峰,你所认知的人里头,即便算上死去的那些,有资格与我分出胜负的依旧不多。”
顾弃霜没有回头,缓步走向溪水畔,说道:“所以师傅您肩上的担子太大了,让你不得不去思考很多,以至于错过了很多,我想了很久,终于确定自己存在着机会。”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顾弃霜走到了溪水旁,弯下腰身洗净双手,起身时指尖的水珠闪耀着灿烂的光,目光忍不住随着它的滴落而去,心生惋惜。
衣袖轻舞,一缕银光落下,萦绕在指尖周遭,渐渐随着阳光转为璀璨的颜色。
直至此刻见到这一幕,燕舒音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徒弟的幽静居室中,沉声问道:“你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吧?”
顾弃霜摇头道:“自然不会,沧海老龙吟完好如旧,还请师尊放心。”
燕舒音眉头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舒开,认真道:“你应该清楚我问的不仅是这个。”
说话间,顾弃霜捻住了这道脱胎于名琴之上的音弦,回身看向神色沉重的师傅,轻声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在外头见到了不少风景,因此略有所悟。”
她沉默片刻,记起某些事,说道:“那夜白玄一来寻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到极点,那颗枫树也就成了漫天飞舞的尘埃,自那一个刹那起,我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应该要做出这个决定,若非如此我会后悔上一辈子。”
燕舒音长叹一声,情绪复杂难言,说道:“可你仍未踏过独属于真境的线。”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了一些期待,但隐藏的极好,没有丝毫外露。
葬花谷风景极美,但正如顾弃霜当日与白玄一所言那般,人在风景里便是一部分,有无情到毁去一切的,自然也有相映而美的。
顾弃霜没有理会这句带着劝说意味的话,认真说道:“我想,如果世上有机缘的说法,那么我的机缘便在此时的此刻。”
燕舒音问道:“仅凭这一条银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