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泽言知道王清霁没有输过,但她的剑远不是她的人,必然存在着活下去的未来,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寻找到了这种可能性。
无须任何思绪流转,他的身体已然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前来迎接这假他人之手送出的极强剑意。
电光火石之间,王泽言一脚踩在地面水坑之上,挪动着身体,死死盯着那随着风雨自然而然到来,堪称悄无声息的剑锋,体内所有存留的真气灌入剑身之中,狠狠斩向那一柄破空而至的长剑,这一剑的力量与速度已经可以说是他一生到此最为巅峰的时刻了。
崖坪之上雨水骤乱,薄雾纷飞散去,剑锋划开了空气,须臾间便跨越了足足五六丈的距离,以不可目睹的速度,刺向了王泽言那颗噗通乱跳的心脏,但在那定下的路的前方,有着一柄带着决绝之意斩下的剑刃。
砰的一声巨响。
就连雨幕也停了数个刹那。
出剑的白玄一不知为何松开了剑柄,紧接着才是张开了眼睛,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后退去,直至力气衰减一刻才是停了下来,重新打量着前方。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心神耗尽的此刻,这不到十丈的距离白玄一竟看不穿薄雾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回想着。
便在刚才那一刻。
王泽言确定了那道三尺青锋的必经之地,随后先发制人的朝那处斩了一剑,这便是先前巨响的来源。
也正是那一个刹那,被白玄一刻意抛去的悸动感重回心中,让他做出了抛剑疾退的决定,根本没来得及确定那一剑有没有刺入王泽言的心脏。
薄雾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因此而变得更薄了一些,于是一些鲜红的痕迹出现在白玄一眼中,那是雨水还未来得及洗去的烙印。
“很遗憾……我还没有死。”
正当白玄一皱眉之刻,王泽言把剑当作了拐杖,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腹部,雨中的鲜血便是从那里来的。
他抬着头,不断的喘息着,望着丢掉了剑的白玄一,目光炙热的不可思议,脸色惨白的笑着说道:“勉勉强强的,也算是赢了她一次了,挺好的。”
说着话时,王泽言强自撑起了身子,重新站在了崖坪之上,将腹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展露了出来,自心脏以下开始,一道狭长的伤口蔓延至盆骨上方,甚至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身体之后的景物。
这毫无疑问是极大的代价,但他确实活了下来,好好的站在这里,甚至还有力气完成自己的那一剑,决定这场胜负。
王泽言不敢犹豫,不敢多言半句,他清楚此刻的白玄一是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更明白在几个刹那之后他就没有力气去为这场战斗画下句号。
所以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便提起了自己的剑,像是举着标枪似的,狠狠投向站在远处的白玄一,然后双眼一合,再次跌倒在地。
雨水同样模糊了望着王泽言的视线,腹中的伤势不断刺痛着,那锋利至极的剑意仿佛要将他的生命斩断似的,一切都在催促着他赶紧闭上双眼,去迎接生命的尽头。
可他仍旧不愿意甘心。
便在此时,雨水中忽然多出了一道脚步声,逐渐从虚无变作真实,片刻之后一只手按在了不肯甘心之人的背上。
然后一切便安静了下来。
来者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手里撑着伞,慢慢地转头看向远处的仍旧活着的白玄一,沉默片刻后感慨道:“你现在明白了吗?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喜欢骗人,毕竟世上太多人愿意为容貌而俯首低头了,王清霁根本不想你活下来。”
白玄一没有死去,但那一剑确实刺中了他,鲜血正沿着衣裳不断滴落。
方才,那些在他脑子里沉睡了很长时间的碎片,忽然间醒了过来,原本落点在他眉心的一剑,被他用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躲了过去,但依旧贯穿了手臂,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王清霁教你的这一剑,其实无论你怎样用都好,王泽言都能够躲过去,因为她根本不想你活着离开麓山,刚才你的那些心悸便是由此而来,巳合他真的是对你极好的。”
顿了顿,来者问道:“王清霁为什么希望你死,愿意猜出来了吗?”
白玄一沉默着用另一只手握紧了剑刃,那些锋利刺破了他的手掌,也让他来的更为清醒,以至于多出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慢慢的将贯穿了手臂的长剑拔出。
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希望我娶顾弃霜。”
长剑落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很是清脆。
来者用腋下夹住了伞,开始了鼓掌,但却转开了话题,说道:“你已经赢了,进去看那件东西吧,说来还真的挺有趣的。”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那生死不知的王泽言,直接朝着山下走去。
白玄一看着那人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大声问道:“你到底是是谁?”
撑着伞的人没有转头,悠然漫步雨中,不久后他的声音才是悠悠传来。
“我现在的名字叫云七。”
第八十六章 妖
清晨已过,正午的南琅琊依旧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抬头凝目可见景星。
王清霁没有着急去见谢青莲,得了王景曜应允之后,便回去了那处小院子吃了个顿庄重却随意的午饭,顺带着拒绝了几个应该是被派来打听风声的族人求见,趁着阳光恰好还小憩了个来时辰,才是舒舒服服的醒了过来。
多年独居,梳洗之时早已无须借他人之手,将那些睡意用清水抹去之后,王清霁才是去到了露台,坐在于素铭的对面。
“还在闹别扭?”
王清霁看着那只给个侧脸对着自己的她,温声道:“夏天过了,没多久就是桂花香,前几年我一个人的时候认真钻研过怎么做桂花糕,今年应该是可以做给你吃了。”
于素铭瞥了她眼,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便摆放着不少糕点,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极为诱人,比起王清霁的手艺来说,定然是要强上许多的。
“有那个时间来想着怎么做些好吃的,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其他的事情,难不成你闲了几年之后,连骨子里都变得懒散了?”
说话时于素铭并没有冷着脸,话里的意思与其说责怪她不努力,更像是暗讽着某一个人。
王清霁想了下,认真答道:“因为,大概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吧,我和你师傅一起走了段路,他途中忽然来了兴趣,吃了我做的鱼汤,然后……你肯定也能猜到的,所以这些年就想着好好把手艺锻炼出来,让他的乖徒儿有些口福呀。”
“至于懒散这回事,不能这样说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缓声道:“你现在也差不多真境了,应该隐约察觉到了吧?真境之后的路,并不是靠单纯的努力就能有用的,所以我更想任性一些,拿出这些时间来讨你的欢心,而且这也很合我心意,让我心中得以舒畅。”
于素铭冷笑道:“理由真是一堆堆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你的嘴这么厉害。”
王清霁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认真问道:“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吧?”
“难道说这很重要吗?”
等了好会儿,于素铭还是听不到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我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而已,大费周章,然后能换来些什么?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可谁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谁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确实就没意思呀。”
虽说一开始确实是厌恶叶笙箫的缘故,但她在冷静下来之后,才明白这件事情正如她不久前所说的那样子,没有任何必要让其他人看戏,因为这本就是不会得到世人认可的选择。
“我确实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也真的觉得没必要费这么多的力气,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许在很久很久的之后,整个世间会变成我们不认识的模样,世人能够承认这种事情的发生,但那终究是很久的以后了。”
于素铭渐渐平静了情绪,对上了那双眸子,轻声道。
良久后,王清霁感慨道:“常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其实你也挺是自私的,可世上又哪有不自私的人呢?”
说罢,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行至于素铭背后,替她整理着那些被风凌乱的发丝,将那一张俏脸收拾干净,随意说道。
“你拒绝之后,我还真的想了挺久的,本来是想到了一个很奇怪,但又奇怪的极为合理的原因,却没想到你真的就是这样子想,实在是让我有些忏愧了。”
王清霁微微低头,看着那红润的耳垂,指尖复尔轻挑玩弄,打趣道:“那个最有可能的原因,我想到的时候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时候我还奇怪着,为什么笙箫她忽然拾起红裙穿上,恐怕是她那时候就算着现在了吧。”
“坦白说,笙箫她穿着那薄纱红裙的时候,真的是极美的,你肯定也是这样子觉得的吧?毕竟那真的很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