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便在她思绪渐行渐远之际,那已经变得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中响起,回过神望去才发现于素铭已然站在了池塘假山一侧,正安静的看着她。
“也许一开始是装的,可她现在是真的睡着了。”
于素铭缓声道:“魔主远非易于之辈,纵然是借师尊留下的手段,为了留下他在山崖之中渡过一夜光阴,清霁付出的代价并不小,所幸的是她除去过度耗神以外并无其他的问题,不过确实需要些修养了,所以不能再让她出剑,明白了吗?”
秋水确认道:“只是出剑?”
于素铭墨眉微蹙,想不到她连这些字眼也要钻,无奈解释道:“不要跟我纠结这些字眼,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让她再次出手了,另外等她睡醒之后你倔强一些,别被她给哄过去,明白了吗?”
说完这话,她懒得再和秋水纠缠下去,直截了当的离开池塘边,正要离开秋水的视野中时,忽地想起了某些可能,回头叮嘱道:“记得,除去谢青莲前辈,还有王念日前辈外,你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她休息,谁要是说了不听的,直接拔剑就是了,杀了人我给你担着。”
秋水微微一怔,回道:“我有师傅呀,为什么要你护着?”
于素铭抖了下身子,愈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的要紧,着实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喜的地方,难不成死缠烂打就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诸如此类的抱怨早在过去便有过许多,不多时她便将这些忘在脑后,行出院子后无视了侍女怪异的目光,衣裙轻轻飘舞,朝阳映在秀靥之上,为其添上了三分不可多得的神采,悬在腰间的长刀古朴安静,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四年间,于素铭来过不少次的南琅琊,自然也就记住了通往易水居的道路,谢青莲近年仿佛放下了过去对于权力的执着,一心一意的在通往天人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若非真正要事发生,她多是安静不闻,少有得到她另眼相看之人。
踏在通往湖心的道路上,于素铭看着已然走到了凋谢境地的荷花,才是真正感觉到盛夏真的时日无多,驻步静赏片刻,她才是叩响了门扉,得了应许后入屋褪去绣鞋罗袜,让白嫩圆润的脚指头踩在冰凉的木板上,稍微清醒了些。
一如既往,谢青莲恰好将一杯茶倒在她的身前,温和道:“清霁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无须理会他们的想法,那些爱说大局的人,往往都不明白什么才是大局。”
“确实如此。”
于素铭听出了话里意思,沉默片刻后问道:“这话也许不该问谢前辈您的,可我还是有些想知道,海外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就放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过往整个南琅琊,满打满算只有十一位的真境,如今老者被废去真境武道后,依然还是十一位真境,不多不少的刚好。
但问题在于,过去的王家起码将足足五位真境放在了海外,因此甚至放弃了许多利益,而现在却骤然变卦,据于素铭所知便这一年下来,有两位积年真境已然从海外归来,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是否一种壮士断臂的选择。
谢青莲看着她,轻声道:“确实不太该问,毕竟你也知道我近年不怎么管事了,只是恰好当初是我主力推动海外的事情,对此还算是能回答你的话。”
“当初,也就是姜天主登天的那一年,也是一个盛夏时节王家收到了赵家的那封圣旨,意为邀请观礼,因此而发生了不少争吵,但终究是定下了以海外一事为核心的主旨,然而这几年间因为那场星雨的缘故……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似乎是回想起了些事情,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但又极快的舒了开来,平静道:“海外之事之所以棘手,是因为那头有着一位临近天人的真境,但一切的进境原本还是稳妥的,在数次的围攻下,那人已是半残之躯,仅仅是在无意义的垂死挣扎罢了,但她在目睹那场星雨后略有所悟,朝前走了一步,所以……”
话音戛然而止,谢青莲已然无意再说下去,意思已经足够名去了。
于素铭却想起了麓山的那位老人,问道:“如此重伤,没道理能轻易步入天人境,即便是强如魏仲晦,他也是靠着数年水磨工夫才堪破的天人境。”
谢青莲笑了起来,点头道:“确实如此,她只是位摇摇欲坠的天人,境界骤然拔高,根基破碎不堪,犹如空中楼阁一般,可她终究还是入了天人,那就难以对付了,而且谁也不喜欢她选择鱼死网破。”
于素铭沉默了段时间,低声道:“所以,你们选择了等和退让,因为她命不久矣?顺带着因为海外损失的缘故,王景略说服了其他人与道门合谋,于是产生了现在的局面?”
“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子了,细微错漏之处,没什么好提的,南琅琊看起来光鲜的很,可实际上也虚弱的厉害。”
谢青莲说道:“这事你本就应该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才下定决心放下那些俗事,去追求天人之道。”
顿了顿,她温颜笑道:“但也不至于去到不理世事的地步,你大可以放心,这次我会支持你们的决定,然而……你们明白的。”
于素铭没办法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十分的单纯,提醒着她们过犹不及的道理,一个真境中的废物为了大局可以舍弃掉,但王景略绝非可以随意舍弃的人,若是王清霁抱着杀人念头前来,便不是一件可以支持的事情了。
许久的沉默后,于素铭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叶笙箫的身影,不由得生出了一个猜测,于是她问道:“叶笙箫,她清楚这些吗?”
谢青莲敛去笑意,平静道:“我不曾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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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说迟到总好过不到,不过更新太晚,还是抱歉了。
第八十章 死路
谢青莲的用词很是巧妙。
隐瞒指的是采取积极或消极的手法,来掩埋事实真相的一种行为,因此这话第一刹那听上去让人舒心。
可实际上,于素铭根本不知道叶笙箫问过些什么,所谓的没有隐瞒,远远不代表叶笙箫清楚所有谢青莲知晓的事情,事实上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再且她也不可能选择去追问谢青莲,那只会人为的将事情复杂化。
但从中拣选几个询问,却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做法。
叶笙箫四年间多在南琅琊,没道理不清楚这里头的局势变化,因此谢青莲不曾隐瞒,那么她则没有道理不知晓海外的变故,然而叶笙箫依旧没有选择去告知王清霁,排除掉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异心后,无非就是她认为这不会造成障碍,根本没有提起的必要性。
“前辈放下俗世,素铭深感敬佩,只是有一事仍旧不解。”
于素铭看着神情恬静的谢青莲,说道:“与道门合谋亦非良策,难不成是因为过来的情分与利益纠缠,以至于王家不得不坐上这条大船?”
这已是她所能想到,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倒也谈不上‘不得不’这三个字。”
谢青莲抿了口茶水,微笑说道:“很久之前你们不就知道了吗?有些人本就希望如此,如今只不过是遇上了恰好的时机,借此完成自己的欲求,我觉得没什么迫不得已的。”
朝阳刺透了随风缓缓飘荡的帘布,落入一尘不染的室中,为两人披上了一层鲜艳的色彩,眸子中的光彩与其相映成美,颇为绚丽。
于素铭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平静问道:“既然如此……前辈想来是明白清霁因何而归家了吧?”
谢青莲点头道:当初叶笙箫没与我说,而我也一心避开闲事,因此事情知道的时候已然有些晚了,正准备与叶笙箫探讨如何处理时,突然得知那人再是口出狂言,死在了叶笙箫的手下,距今也没有多长时间。”
“我本打算直接出手处理的,只是想到清霁她也躲了四年的清静,这事情也许不该由我来多管闲事,因此才搁置在了一旁,等你们回来再行处理。”
末了,她沉下声音,认真说道:“坦白而言,我也不愿意做些和稀泥之类的事情,然而有时候确实是过犹不及的,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应该说的……也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素铭摇了摇头,饮了杯尚且温热的茶水,再与谢青莲寒暄一二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此处,让她实在不解的是,谢青莲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为什么今日归家后只有她一个人前来拜访,那与她最为亲切的王清霁,根本不闻不问。
……
麓山,朝阳破雨云而出,洒落万顷金光。
今日有许多事情即将迎来尾声,譬如年轻一辈梦寐以求的雏凤神秀二榜,又比如名声之外的实物,那让白玄一和王泽言窥视已久的机缘。
风微寒,衣摆轻然起舞,王泽言抬头望着那处被阳光覆盖了的山麓,仿佛看到了藏在洞窟之中的那道棺椁,目光难免炙热。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些时光了,等到下头那寥寥数人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决出彼此之间高下之后,他与白玄一还有几位得到了认可的人,便要为了夺得揭开那道棺椁的权力而进行些比试,与儿戏无关的比试。
雨云散去,天空一片晴朗,没有几个人的脸上不是洋溢着笑容的,那些早已被淘汰出局的少年少女,亦然聚在一起,探讨着今日到底谁高谁下,细碎的言语随着温暖的夏风传至各处,甚至不乏有些教习与外来的老友打赌,好添上一些乐子。
自今早与纳兰萚兮交谈过后,王泽言便不再去强求心静,此刻看着下方的热闹,却不知不觉得做到了闹中取静,直到白玄一走到他身旁时,王泽言才从这种宁静中退了出来,脸上重新挂起了个无意义的笑容。
但很快,他的笑就维持不下去了。
“今日清早,我洗漱后吃着早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本不想与你说的,因为我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并且还显得自己嘴脸很是丑恶。”
白玄一看着他,说道:“不过,你明白的,现在的我忽然改变了注意,也许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吧,情绪终归是要宣泄出来的,而整个麓山让我觉得彼此之间有共同话题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了,所以你要听一听吗?”
王泽言依旧笑着,平静道:“让人产生好奇心,嘴脸虽说不丑恶,但还是有些小人的地方了,不太妥。”
“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 白玄一叹了口气,话语之中充满了世事弄人的感慨,以及岁月变迁的沧桑,缓声道:“不久之前,燕姨,也就是葬花谷谷主,她打算将顾弃霜嫁给我,而我……没有选择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