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过去,我以为她会独自一人走完整辈子,后来,我觉得她身边最多只会有于素铭一个,如今,我竟发现她又改了个主意,以后的自然也就不敢随意乱猜了。”
王泽言自嘲道:“但不管她如何也好,我猜她这一路走来也不会是一帆风顺,过去我总是心比天高,想着再多的困难放在身前,也不过是假以时日的问题,如今却发现那些其实是我搬不开的巨石,但我还是想要试一下。”
纳兰萚兮笑了笑,没有说话,示意自己已经累了,挥手让他离开。
王泽言再朝她行了一礼,起身沿着来时路行去,思索着那一个笑容代表着怎样的意思,到底是嘲笑不自量,还是说欣慰自己能坦然说些白日梦话,亦或是觉得他如此别扭着委婉言语,实在是太过于矫情了?
即将离开时,他蓦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低声问道:“你觉得我能赢过白玄一吗?”
纳兰萚兮轻声道:“这得问你自己,其他人说了不管用。”
王泽言叹了声,说道:“其实,我有些后悔了,如果给机会重来一次,我也许不会这样做,然后便不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看着那再次迈开的步子,感慨道:“她其实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你记住了她却忘不掉,又知晓那是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因此你才如此想要赢过她一次。”
“是的。”
王泽言没有停下脚步,自嘲道:“可我还是输了。”
……
那场滂沱大雨也许是盛夏最后的绝唱,永和五年的大暑已成过往,即将迎来立秋,物于此而揫敛。
十数个时辰走过,王清霁身子稍微好了些,便离开的温暖的被褥,立于船头阑干,静静望着那边还未泛起红色的山头。
正逢清晨薄雾,天际的鱼肚白看的不太真切,江上也少有的安静了下来,低头看去甚至还能见到鱼儿跃出水面,享受着宁静恰意。
不久后,大抵是在朝阳破开雾气时,这艘船应该就会停在码头上,随之而来的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的那些人,只是不知场面会有多大罢了。
王清霁不甚在意,此刻的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些,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固然很好,可人终究是要有些独处的空间,四年间的最后一个春秋,她不仅仅是为了寻找踏入真境的那一缕机缘选择了不告而别,亦是觉得有些过之不及了。
可这样觉得的人,终究是只有她一个罢了,无论是于素铭,还是叶笙箫也好,她们都讶异着这种改变,因此而眷恋不已,甚至为此妥协了许多的方面。
也许,就算只是这样子腻歪下去,她们应该也是乐意享受着的,可王清霁却觉得这样子其实并不好,毕竟人终归是只有一个,而麻烦却有许许多多,注定了安静不下来,因此将要到来的这些年,远不是适合放松的时候。
叶笙箫深知此理,纵然万分不舍,也还是选择了离开。
王清霁明白她的意思,清楚这些事情,换做是过往的叶笙箫当作是直言道出,可如今的她已经多上了许多过往不存在的在意,自然不愿意说出这种像是怂恿的话,只能如此委婉的提醒着。
“可再怎么样也好,都得算完这笔帐再说别的。”
王清霁轻笑着,望向那逐渐消失不见的鱼肚白,不久后便迎来了朝阳,江上的薄雾随之消散不见,远处的景象渐然清晰。
阳光洒落在码头上,原本应该存在的繁忙,今日却消失无踪,余下的是一片安静,抑或说是死寂。
距南琅琊不到百里的这个码头,在这个清早迎来了许多人,他们无一不是身份贵重,平日绝不会来到这种充斥着汗水味道的地方,如今却尽数选择了屈尊纡贵,可脸上却不见半点儿的难受。
王清霁想着今日的麓山,在场面上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不过此刻来迎接她的人,其实也挺是隆重的了。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她忽然想起了这词,喃喃自语道:“当时也是青衫吧?”
戒灵答道:“是的,但那时候已经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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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三更,不打游戏了
第七十六章 什么是大局?
今日风光正好,朝阳洒辉,江水静然流淌,船夫早已看到码头上那些平日绝不应该出现的大人物,小心翼翼的将船停泊靠好,低着头听那脚步声远去,才是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得三个绰约背影。
即为千年门阀世家大族,自然不可能上来就大声责问,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那位侍候了好几年王清霁的侍女压低脚步声,快步迎上,低声诉说家中长辈在后方等候,得了个点头后便走在前头带路。
昨日得到的消息,而今日为了迎接王清霁三人,这个码头便已经全然空了出来,往昔堆积的货物被清扫一空不见,干净的如同行在临水处的行宫似的,难免让人有些怪异和惊叹甚至荒诞的感觉,可王清霁却只觉得这群人实在是奢侈过头了。
树大必有枯枝,即便南琅琊王氏有族规,无论是庶出还是嫡出的子弟,都必须要去江湖上走一趟,用以磨练性子,去掉身上那些纨绔习气。
可三百年过去了,过往那些苦难早已被前人咬紧牙关扛了过去,这几代王氏子弟虽说没有违背族规,可大多历练都选在了东南不出,仗着王氏威名躲在参天大树的树荫之下,舒舒服服玩个几年,便志得意满的回去南琅琊,继续享受着自身的富贵。
如今这一幕,足见王氏子弟习以为常的豪奢作风。
秋水这些年浪迹江湖之中,所见所闻不少,其中也遇上过这样大举欢迎却暗藏刀剑的手法,此刻遇上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过往,朝着王清霁传音入密问道:“这是在吓唬我们吗?”
“不是。”王清霁平静说道:“只是他们习惯了这样子,倘若不是这样的大阵仗,那反而有些古怪了。”
秋水不明所以的点了下头,很难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子折腾,要是这种事情放在挽剑池,最大的可能就是随便打发一个没事干的弟子过去,便算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当年王清霁与其长辈去到辞剑城,朝挽剑池送上拜帖之后得来的待遇,不也正是这样一回事吗?
便在秋水胡思乱想之时,侍女已经将三人领至一处分岔路口,王清霁忽然说道:“马车备好了吗?”
侍女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说道:“早已准备妥当,便在那头。”
王清霁点了点头,说道:“过去让人拉出来吧,一会儿就启程回南琅琊了,舟车劳顿着实是有些累人。”
侍女欲言又止,几个呼吸后,忽地想起即便这位大小姐常年不归家,自己亦然是她的侍女,才是连忙点头快步走向那处,不敢有半个回头。
常年住在南琅琊中,侍女又怎会听不出话里深意,又怎不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位是个怎样的脾性,倘若再犹豫着下去,着实没有半个犹豫下去的理由。
毕竟这位大小姐,当年是一言不合就拒绝家中意思,直接离家出走的脾性,一会儿真像那位挽剑池弟子一样拔剑说话,也绝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两人在后,王清霁在前,踏进了那清晨来临后,黑暗尚未去尽的建筑之中。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处理公务的地方,在临时被这些人给征用后,布置的极为奢华,却隐隐散发着一阵腐朽的气息。
按理说临近江畔,每日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所以这是一种不太应该产生的感觉,因此秋水觉得这应该是人的问题。
里头坐着的人不多,主位的是个发须洁白的老者,于素铭有些印象,记得这一位在王家议事堂占有一席,配得上位高权重四字,说不定这一次的铺张浪费便是他的缘故。
老者示意三人落座,不见半点长辈慈祥,缓声道:“昨日正午,谢家那头传来了个消息,他们死了一位真境,你如何看待?”
对于这种常年在名为权力的沼泽中打滚的人来说,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自己的深意,而年轻人大都明白这一点,或是顾忌辈分,或是忌惮权势,总而言之都会费心费力的去琢磨其中深意,来做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可于素铭不需要想这些,秋水懒得思索这些,而话里头所指的王清霁,她完全有资格无视掉这些无趣的鬼蜮伎俩。
江风骤然而来,吹起了王清霁的衣裙,轻轻飘动着,朝阳之下尘埃清晰的屋内,那飘拂的衣袂就像是苍翠的叶子,阳光映出了上头的鲜嫩,让其极为耀眼夺目。
王清霁说道:“既然死了,那便节哀。若是寻着尸体了,便给他一个好的葬礼,若是尸骨无存的,只能是一个衣冠冢。”
她看着老者,平静道:“这不需要我如何看待。”
老者皱起了眉头,认真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你知道的应该更多,譬如谢家指责此事与你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事实上,我可以毫不谦虚的告诉您,这世上有很多人希望与我拥有不可开脱的关系。”
王清霁在旁人眼中向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但她也一直自认为自己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在成名将近十年后,她更是清楚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明白一些常人眼中极为狂妄的言语,自她口中而出,其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