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盛夏余光,大地满上一片红霞,蝉鸣随之隐去,入晚的轻风拂动着三人的衣裳,却带不来半点的舒适自在,落下的唯有一片沉默。
“说来……”
王清霁看着眉目略有变化的顾弃霜,感慨道:“我和你也有四年多没有见面了,近来可好?”
顾弃霜回以轻笑,温柔说道:“自然是谈不上差的,至于见面……我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免不得有些遗憾的。”
“唯有不期而遇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于素铭忽然插上了一句。
听着这话,顾弃霜渐渐敛去笑意,认真的看着她,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点头道:“于姑娘所言不错,这世上值得刻在骨子里和铭记在心上的,往往在后来回望,都是些不经意,不足一提的小事。”
然后,她望向王清霁,轻笑道:“你呢,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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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病了,晚点更
第九章 岁月
寥寥几句的叙旧过后,三人也不着急赶路,见天色将要入晚便离开了院子,念着四年有余未见,再是寻了处酒楼雅间坐下,算是说一说这些年来的事情。
王清霁心血来潮,想要与店家要份醉虾,却被告知不合时节才是作罢,念至此处感慨道:“这数年下来,别的不敢说有多少进步,但手艺大抵算是被自己磨练出来了,或许是不如酒楼大厨,但入腹无碍却是不难。”
于素铭闻言而笑,看向一旁不知所以的顾弃霜,打趣道:“只可惜你是没机会尝到她过去煮出来的东西了,现在中规中矩的,但比起以前没有意思多了。”
“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吧?”
顾弃霜神色不假,看着桌上菜肴,认真说道:“毕竟清霁她再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嫡女,哪怕是自己有这个兴趣也好,总会有规矩和人阻止她去这样子做。”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片刻才是继续话题。
“自长安城外一别后,我受谢前辈邀请前去一观谢家珍藏之琴谱,虽说无缘得见九韶定音一面,但所获依旧是甚多,只是里面的条条规矩,实在是有些折磨人了,遇着这些之后再想到清霁,难免佩服她能活的这么随性,实在是难得。”
最后,顾弃霜轻笑道:“如果不是对着你俩,这话我都不敢乱说出口。”
即便算上叶笙箫也好,上一代神秀集五人之中,论江湖经验最为丰厚的必然是游历天下采风的顾弃霜,但即便是被人道阁誉之为知礼的她,述说这段话时都不知觉的有些疲意。
如此推测下来,只怕叶笙箫这四年余间,所遭受的刁难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毕竟一人前来互通有无,另一人则是直接插手到既定的利益之中。
一念至此,王清霁心中难免有些忏愧,既是叹息又是感慨道:“幼时我就恼火过这些数之不尽的规矩,甚至因此遭受过不少的责罚,确实是挺折磨人的一件事。”
“可你现在已经不用顾忌这些了呀。”
眼见气氛有些不妥,于素铭及时开口道:“再说现在明明是叙旧的时候,怎么就说起这种完全没有意思的话了,还不如认真点想一下怎么处理竹娴的事情呢,总不好到时候又让王泽言他一个人忙来忙去吧?”
“确实也是。”
王清霁举起酒杯抿了口,再换了话头,看向顾弃霜问道:“有件事情让我挺是好奇的,按理说谢家的藏书不足以让你钻研上四年时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因为祖母的拜托来到这边的?”
“因为发生了些古怪的事情。”顾弃霜神色微沉,缓声说道:“在两年前,我已经看完了谢家的藏书,再且本就呆的……有些不耐烦的,便想要离开江南,重归北地好将一路所得与师傅相谈,看能不能摸着真境的门槛,却不料正待我准备启程的时候,师傅那边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她叹了口气,用极为古怪的眼神盯着王清霁,一字一字说道:“婚约。”
再是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仿佛藏了千万种情绪,难免让人生出诸多猜测,而被她看着的王清霁,毫无疑问是在场三人最是深有同感的那一个。
“婚约?”于素铭略一蹙眉,重复道。
顾弃霜见所望之人沉默,轻笑道:“没错,最为讽刺的还是,将要与我皆为夫妻的另外那人的名字叫做——白玄一。”
王清霁微微抬头,讶然问道:“怎么会是他?”
顾弃霜再是一声叹,摇头说道:“不清楚,但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的就是他,至于缘由……据说魏仲晦已然步入天人境,亲自寄书送至谷中,师傅为了让葬花谷渡过这一个乱世,逼不得已之下的做法,毕竟私交再好也抵不过现实的利益,更别提那是一位天人的威胁。”
话音落下死寂一片,王清霁已是无言以对,明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却偏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这种情绪实在是无法言说,更不是能够用自身经历去给予建议的事情。
“我……”于素铭吐了个字,却又紧接着叹息,只能是一言不发。
见得两人如此,顾弃霜勉强扯出了个笑容,摇头道:“不必担心,这事还未到无法回转的余地,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觉得我像是个不顾一切的人吗?”
与当初王清霁的婚约相比,两件事实际上相同的只有表面,深究下去却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本质。
一人死,与灭门,谁轻谁重,对此无须任何赘述了。
“既然还未尘埃落定,那就还有一线希望。”王清霁认真说道,然后再是想到了在四年前已是嫁做人妻的赵竹娴,心中不知怎的就多上了些惋惜的滋味,只能是感慨这世上无时无刻都有着事与愿违的遗憾发生,于是在沉默过后,她说道:“一万年太久,对我而言,人生求的就是朝夕无悔。”
顾弃霜看着她极为认真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知道,世上绝大多数知道我名字的人,心里都认为我行事恣意妄为,丝毫不顾大局,可我现在只想跟你说,所谓的大局,只不过是无能之人聚众后为了自身的利益,强自为他人增加的束缚罢了,只要自己愿意,这从来都不是阻碍。”
王清霁渐渐平复下起伏的情绪,缓声说道。
“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是在劝说你绝情绝义,只是想提醒你,在尘埃尚未落定,一切事情没走到盖棺定论之时,尽可能的抛去旁人为你选定的道路,也就是所谓的大局,凭借自己去找出通往心中愿景的道路,而非妄自愁苦,最终郁郁一生,纵然长生万年亦不过是白活罢了。”
顾弃霜对上了她的眸子,沉默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直至饭菜热气不再时,她忽然展开了笑颜,轻声道:“可真是不愧是出了名肆意妄为的你,不过这话确实没说错,但师傅她也不是你家里那种能够逼迫到叶笙箫狠下辣手的腌臜人,所以如今的我还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应该如何,哪怕最后的结局不如人意也好,想到自己曾经努力过,来的也就没有那么糟心了。”
眼见着饭菜皆然冷下,三人却都没有动筷的心思,只是偶尔饮上一杯酒,却也不见得能够消愁。
……
入夜时,麓山。
那一场对决的结果早已揭晓,王依兰与澹台灭明算是棋逢对手,鏖战百余招后皆入力竭之境,最后被王泽言以和为贵,定下了个不分胜负为结果,让两人以及许多少年少女们尽数悻悻归去,不少人心里更是埋怨他的和稀泥做法,只是碍于秋水与叶笙箫同时在场,不敢肆意言语。
本就是把这当作闹剧的王泽言心知肚明,将风中言语一笑而过,邀请着两人吃过了一顿晚宴,再是推脱掉了叶笙箫的责问,沿着熟悉的道路,再次来到了纳兰萚兮身旁,与她位于高处一观夜里桃花盛景。
有花岂能无酒,王泽言扔了壶酒落入纳兰萚兮怀中,笑着说道:“师傅,那年桃花没开,现在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了吗?”
“还能是谁?”纳兰萚兮饮后轻笑,望桃花而双颊生红,无谓道:“但这有什么好知道的,年年都是花开,看了这么多年也该是腻了,少开一年反倒是让人觉得有趣。”
王泽言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话头,说道:“在很久以前,我听说桃花若要开的灿烂,需要用人的血肉来施肥,这样才会盛放出此世至为绚烂的颜色,师傅你知道这回事吗?”
纳兰萚兮放下酒壶,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戏谑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连和我说话都要旁推侧引了,这样有意思吗?”
“学生只是见桃花盛放,无意中想起这个传闻罢了。”王泽言笑着解释道。
好一阵子沉默,唯有风声依稀如旧,掀得桃花如浪起,再是衣袂翩翩,美不胜收。
纳兰萚兮目光越过了他的身体,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建筑群,淡然说道:“空穴来风,这一词有古意与今意两种说法,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望文生义的人太过于多,以至于产生这种让人好笑又是可笑的事情。”
王泽言看着先生的眼睛,也不知话里的意思是否自己所理解的那样,沉默片刻后说道:“麓山之能,当可敲定词中含义为何。”
“有些大逆不道了。”
纳兰萚兮走进了他的身前,低头贴耳轻声道:“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哪怕是在最初抱有极大的纯粹,但随着岁月流逝依旧会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不见得是……差的。”
话的最后处,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用上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