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便是以此为弦,奏响了一曲道歌,带来了一片有声的死寂。
当初在天道碎片时,她或许是蹭到了王清霁的福气,让那位天下第一亲自教导了她整整一年的时间,即便是后来秋山颜改变了念想,将自身的衣钵真正交给了她也罢,不见得能超过那将近三百六十五日光阴中的所得。
往圣道音对她来说有着极多的意义,已经烟消云散的琐碎事宜不提,仅一个她与王清霁相识缘分起 点,就足够她喜欢这招含义诸多,有着悠久岁月的强招了。
因此在那一年的岁月里,她在宋春归的帮助下将这一式变作了自己喜欢的模样,又在后来取得了真正的传承,糅合为如今的往圣道音。
不是温和,不是教诲,更不是劝道。
那些炙热的事物是淋漓的鲜血,风停雪融自然是因为遇上了热血的缘故。
她的师傅曾以一滴心头血劈开了天人路。
今日的她也想试一试这世间是否存在着奇迹。
于是一滴包含着炙热的血,没入了她身前的细线中,将其改作了音弦。
而这本是长风君的东西。
……
道歌鸣响天地之初。
余忆情停下了话语声,墨眉微蹙,闭上双眼认真听着这一曲圣人道歌,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此纯粹的杀意,秋山前辈若是见得此幕,心里想来是会欣慰自己前半生的武道后继有人,不至于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
在此之前,她们正有大半颗心专注在彼此间的交谈中,直至此刻的无法淡然处之。
来自于道门内部的密谋,在这反客为主的一幕前,也来得不是那么紧要了。
赵瑄同样讶异,感慨道:“现在看来,长风君之所以弄出这么大动静,确实是为了直接将三人击杀当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王清霁那直指心窍的一剑之所以无功而返,有极大可能与这些矗立天地间的细线有着极大的关系,但还是太过于明显了。”
余忆情摇头道:“不是这么一个说法,长风君一生经历过的生死何其之多,既然选择了这样子做,当然是有极大的信心,而此刻叶笙箫的所作所为,不也是超出了你我的想象吗?”
沉默片刻后,她忽然补上了一句话,“就如你和我说的事情一样,亦是异想天开的念头。”
赵瑄轻笑嫣然,问道:“此刻不就发生了你我眼中不应该出现的奇迹吗?”
话似乎是刻意轻松,但末尾的奇迹二字,也还是下意识的咬重了一些。
余忆情没有随她一并笑,沉声道:“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说的话,而且这种事情未免谈的太早了,要知道那一位可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赵瑄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沉默了些许时间,低声道:“早做图谋总不会差的。”
……
仅余五十丈的战场内。
道音徘徊不绝,杀意淋漓尽致。
长风君看着那染上了凄艳鲜红的弦线,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竟然是笑了起来,说道:“名副其实,不得不说我还是低俗你们了。”
就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嘴里却溢出了鲜血,被叶笙箫借着不负一刀掩去气机以往圣道音做到了反客为主后,这预想之中送给她们的苦果换做了自己吞下。
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但这一辈子难受的事情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亲身经历过的也不在少数,此刻竟是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在帝魔宗受尽苦难的那些岁月。
自从名字后头多上了君之一字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往上数还得是几年前西南的那一战,而他确实没想到会被几位小辈逼入到这种境地。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怒,反倒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很是正确。
“既然你要,那就全给你好了。”
长风君朗声大笑,漫天细线顿时晃动不止,伴随着笑声间呕出的鲜血,粗暴无比的真气尽数宣泄在这片大地之上,顿时间陷入了飞沙走石,烽火与乱雪齐舞,天地一片凌乱的境地当中。
得不到的自然是毁了最好,帝魔宗出身的人又怎能没有这样的狠心?
先贤之音渐然归虚,将要凝聚为一线的杀意悬而不能落,叶笙箫鲜血满身,硬要维持住这一曲堪称举世无双的道歌,既是和长风君做以伤换伤的交易,亦是要更胜一筹的为王清霁奠定下扎实的一步。
“别管我,死不了的。”
于素铭挣开了王清霁的手,将断水没入街面,盯着朗声大笑与叶笙箫做生死搏斗的长风君,清楚明白此刻不是故意坑害她的时候,认真道:“去帮她,胜算就在这里。”
王清霁沉默刹那,当即起身冲入那片凌乱天地的中心之处,任由飞石割裂布鞋,白裙染上尘埃,青丝脱去束缚,以飞仙之姿举剑刺向巨大沟壑后头的长风君。
剑影横空,青紫二气萦绕剑身不去,寂静万籁再现周身,以自身为熔炉,将强横剑意、悔无幽绝二式,再有紫厌红莲四者归于一剑之上,仅输悔岚之招。
叶笙箫见得此剑,无有片刻犹豫的注入己身杀意,道歌更是因此而至酣畅淋漓境。
万道细线成飞絮不见。
一柄雨霖铃纵横天地间,直指敌寇心。
长风君笑声不至,鲜血染红衣衫,潇洒纵横中更多上了六分豪迈,再添四份狂妄意。
今夜乌云盖天黑意本浓,却有半边天染上了火烧的颜色,皆然来自于他一路的所作所为,这本就是他选定的战场,当为地和。
长风君心中无有半点退意,赶在飞仙一剑到来前握住了那柄与浓郁夜色融为一体的匕首,然后一脚跺地,掀起滔天风浪卷向前方。
两者顷刻相接,轰鸣之音萦绕满城,震得那城中嚣张至极的火焰也暗下了几个刹那。
剑光仿若倚天跨海而来,斩风破浪劈地,直接破开了汹涌风浪,斩向藏在后方的长风君。
仓促之势只求拖延,自叶笙箫一手釜底抽薪后,本就极为看重三人的长风君又怎敢掉以轻心,当即抓住剑势破开风浪稍缓之际,一拳做锤重重砸下,却不料剑尖灵动异常,王清霁手腕一转间以旋动之姿躲开了这一锤,反倒是借此机会在长风君前臂上抹出了一圈血花,再是落向心窍之上,但求一击胜敌。
长风君讶异刹那,所幸那柄匕首对此早有预防,及时斩落在剑身之上,便是铛的一声清脆鸣响,将剑身震歪片刻,借此调节身形并倒持匕首,反手同样是刺向王清霁的心窍,同样求的是一击致命。
落入到这种近身搏杀境地,以寸短之险行换命之举,自然是长风君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硬要做出对换。
王清霁此刻已无挪移余地可言,但嘴角却是生出了一抹笑容,早已挂在嘴角的鲜血忽然间像是遇上了火烤一样,变作了无与伦比的炙热,仿若要焚灭世间万物一般。
就像是飞雪遇着了艳阳,日破云涛万里红。
血珠子里藏着的炎热之意,竟在眨眼间使得空气多上了些扭曲的模样,让一切的寒意变作了过去的存在,晃动了长风君的心神,更是让那柄刺向心胸的匕首慢上了一分。
王清霁借此机会勉强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匕首的落点换了个位置,再将自己的剑送入了对方的身体内,无视不断传来的剧痛悍然挥下。
一条血线出现在长风君的心脏上方,自无数生死中锤炼出的手臂永远离开了他,带着那柄匕首落在了地上。
长风君爆退数十丈,踉跄着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那女子,问道:“天人?”
王清霁站在那头,安静的看着远处的他,目光如炬。
并非是形容词,而是空中正飘散着零碎的光点,有些红色,也有些金色,煞是好看。
“我也不知道。”
她再次提起了雨霖铃,先前那片凌乱的天地已经安静了下来,然后生出了烟气,这应该是细线不再隔绝天地,飞雪遭遇了炙热后所残留的痕迹。
但这些外物全都谈不上重要二字,尽管它们很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