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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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雪亭,雷光来至此处稍微弱下了一些,映得那飞舞在空中的雪花如若星屑一般,甚是美丽。
元季风长叹一声,心中无穷感慨,说道:“我从未想过会在长安看到这样的一幕,绝剑关时我败在了她的剑下,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或许对她而言只是理所应当做到的吧。”
肃子非凭栏而立满是疑惑,他看着城墙之上那引动天雷的神霄一剑,皱起了眉头,说道:“哪怕钦天监的李家兄弟腾不开手,赵黄无暇关心,但那王清霁为何可以做到这种没有任何道理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他再是自语道:“道门之路与武道看似殊途同归,实际上有着极多的不同之处,初时还有着不少相合的地方,但是到了真境之后可谓是皆然不同的两条路,因此这世间才有李偿那般名不副实的真境,可王清霁除去生母之外显然没有与道门有着什么接触,并且她似乎还有着不少的厌恶,这到底是为什么?”
哪怕是登临云端的天人之尊,在一时半刻间也无法看穿为何王清霁能够引下这让世间恍若置身于白昼中的神霄一剑,从而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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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成为了废墟的钦天监中,有一道笑声停了下来,衣裳褴褛的赵黄满是讶异和茫然的看着那一道神霄之雷,完全没有理会身前三人的意思。
在惊讶过后他咬起了牙,狠声道:“道无……”
话没有能说完,手中持刀,背对着雷光的赵恤笑的很是痛快,狠狠的斩下了一刀断去了赵黄的话,大声嘲笑道:“还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这根本和道无迹没有任何的关系,今夜赵元白会死在长安城,同样的你也会活不过这一个夜晚。”
赵恤没有说任何的假话,在废弃的离王王府见到王清霁的第一面后,他就亲口问了姜黎关于她的很多事情。虽说有很多都没有得到答复,但其中的数个问题却是得到了确定,所以他才能够如此理直气壮的挥下这一刀。
对此,他视为自己复仇之路的真正第一刀。
城墙上发生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么他也要凭借着手中这把刀,做出让所有人惊讶的事情,斩下赵黄那个可憎之极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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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雁湖畔,万物因雷声而动。
那位背负长枪青子衿的壮汉朗声大笑,没有半点的惊讶,反倒是有着不少的赞赏,悠悠说道:“恐怕余熙钰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又怎会生出托付给旁人的念头,不过想来她得知这一幕也会是欣慰吧。”
盘膝在雪上坐了许久的少年郎站了起来,不太讲究的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微笑说道:“哪有父母会不因此而骄傲欣慰呢?当初我在苍山一行见到了她与苏言的剑决,曾有过念头想要将她收入门下,可最后却因为姜黎的出现被迫无奈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选择了陆九卿,如今想来却是我一生之中少有的遗憾了。”
白河愁说道:“在这上面,我与你都有着同样的遗憾,可这种遗憾哪怕重来一次也好,都是无法弥补的。”
阔别世间三十年的道无迹胜不过离恨天主,而白河愁的儿子也做不到完成那门婚事,这是重复上无数次也好,结果依旧无法更改的注定。
……
长安城,以及长安城外的一切心绪以及感慨,在此刻都与城墙上的两人没有关系。
雨霖铃带着苍紫雷霆轰然而落,在黑河即将跨越数十丈距离夺去王清霁性命时,轻易的来到了那个无法停下的拳头前,与握拳之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此间一幕,冥冥之中仿佛早有注定,以至于完美到天衣无缝的境界。
深合道门天命一说。
可是天命在王清霁看来,也只不过是一种可以被打破的外物罢了。
假若所谓的天命所归是她无法杀死赵元白,那么她自如当日崇武城外一战那般,孤身持剑更换天命,来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一幕。
苍雷光耀世间也就是她所愿意看见的天命。
自幽泉一剑后,再有天上一剑。
……
是随心所欲也好,是图谋已久也罢,赵元白都很难去接受自己的一切布置平白为她人作嫁衣裳,他在长剑破云而落的那一刻已经察觉了神霄雷云的动静,以至于瞳孔骤然紧缩流露出极大的恐惧之色。
赵元白无法能够理解,为何她能够如此轻易的落下这引动神霄雷霆的一剑,但是他能够确定这并非是徒有外表的伪物,而是足以置他于万劫不复死地之中的绝强一击,他又怎能不生出恐惧。
苍雷如洪,赵元白的身体尽数笼罩其中不得而出。
那柄雨霖铃在第一瞬间就已经贯穿了他挥拳的那只手臂,带着自九霄而落的速度与力量将他死死的钉在了石板之上,那张痛苦的已经狰狞到极致的脸贴在了卑微的尘土与石砾上,再有雷霆无情的磨灭他的身体与意志。
这些原本应该落在王清霁身上的雷光,此刻却极为讽刺的被他亲身体验,让他难以接受这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在片刻后,赵元白终于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尖啸声,以自身为祭的残忍决定给了他足以匹敌巅峰之时的力量,故而他在雷光下还勉强拥有一些挣扎的力量,来做出一个残忍不输之前的决定。
他咬着牙撕断了自己被长剑钉死的那只手臂,任由鲜血喷洒而出,放下了所有的念头,不再去思考自己能不能够活着见到晨光微熹的一幕,一脚狠狠踩落地面,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次狂奔。
无论这一场战斗的胜负生死如何,这都将会是赵元白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战,所以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拳,唯有黑河干涸见底才能够停下的一拳。
“总算是没有让我失望了。”
王清霁看着那迎着雷光轰击奔流而来的黑色河流,此战第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认真说道:“不管如何,此刻的你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在此世最初之时,那位疼爱的她的祖母谢青莲给了她很多选择,而她极为任性的放弃了王家的家传武学朱雀离火真诀,选择了那源自于道门中不完整的天遁剑诀,没有人理解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但是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个对她只有零星温暖的南琅琊,实在让她不愿意去接触温暖的火光,之后想起或许促使王家做出卖女儿决定的原因,也有她这种显然没有归属感的决定,因此她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埋怨的地方。
亦因如此,她这一生在最开始就是赤手空拳,愿意用剑只是她不愿意浪费那些得之不易的前人馈赠罢了。
如洪苍雷汹涌四方,自雷光中冲出的赵元白清晰来到了王清霁的眼中,抱着最后的念头提起了被雷霆焦黑的手臂朝着她挥出了自己的第三拳,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只求换来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王清霁离开了衣袖的拳头很是白嫩,欺霜胜雪完全不似是拥有这般武道修为的强者,可她却做出了一个极为强悍的举动。
舍去了退避三尺坐等赵元白力竭身亡的选择,换上一个在外人眼中莫名其妙到完全没有道理的抉择。
一如既往的青紫之气萦绕拳头,王清霁没有等待赵元白走过这对他来说极为漫长的道路,主动冲向了那位已经被鲜血模糊了的人,挥出此战以来的第一拳。
城墙之上,两个不对等的拳头世间首次相逢,亦是最后一次。
已是真气见底,筋疲力尽的两人没有余力再造出轰鸣整座长安城的巨大动静,所以这两个拳头的相接淹没在苍雷消逝的余光之中,没有多少人能够第一刻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
赵元白不太熟悉用左臂出拳,这个拳头也不可避免的没有右拳来的有力,面对着王清霁得心应手的右拳,他没有办法占到任何的上风。
青紫气燃烧着赵元白的经脉与真气,那个依旧没有沾上血污的拳头缓慢的压过了另外一个粗壮的拳头,为赵元白的落败开始了最后的倒计时。
王清霁那身被于素铭极为喜爱的紫白衣裙,依旧如最初那般洁净,让赵元白更是难以接受这样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于是他在这一愣神之间泄去了最后的坚持与心气。
苍雷彻底消散,城墙重回漆黑之中时,赵元白被那一拳再次打落在没有积雪的石板上,摔出了一声不太好听的闷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最终也只能做到单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其余一切念想皆是徒劳无功。
脸色苍白的王清霁同样落在了地上,踉跄了好几步可还是站稳了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位临死之前的齐王殿下。
今夜的他流出了太多的鲜血,此刻倒下的地方也都是他体内血液所造成的污迹,看着难免让人觉得太过于凄惨,难以联想到这位匍匐在地上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齐王殿下。
王清霁没有靠近他,平静地看着今夜所造成的一切伤痕。
雷光消逝之后,城墙变得更为漆黑,一个巨大的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明以及重新落下的雪花。在那些拳剑相逢交锋的地方,裂痕就像是一张蛛网布满了视野,两侧的墙头都因战斗中宣泄的些微气劲而没有了影子,可以肯定是落到了城内和城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被砸到罢了,大概是不会有对的吧。
至于那柄雨霖铃,她还能勉强感应到所在的位置,没有如秋山颜那柄霜天晓角化为乌有,算是值得去庆幸的一件事情。
“我要死了。”
赵元白总算是坐了起来,满脸的血污与夜色的遮掩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如何,可从语气来判断他似乎反应过来了这一个事实,可又带着疑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哪怕以我的境界也好,也不可能做到不借助外力用出神霄一印,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说话间,他的眉头大概是在皱着的,估计是血祭之法无有血肉真气可噬而造成的痛苦,以帝魔宗的作风来思考,这应该是一种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