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行至顾弃霜身前,柔声道:“去买了些饭菜回来,路上很不凑巧的遇到了白玄一,所以耽搁了一阵子,你现在还好吧?”
顾弃霜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揉了揉眉头,轻声道:“很一般,确实是有些累着了,这大半年下来我过的实在太轻松,蓦然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不适应的地方。”说着她忍不住自嘲道:“这真的是让你见笑了。”
王清霁摇头道:“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与其感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还是先起来吃顿饭吧,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还会麻烦你。”
“没什么麻烦的。”
顾弃霜起身离开椅子,缓步而行,轻笑道:“你心里记着这回事就好了,不过说起来上次的人情你还没有还给我,这次又来这么苦心劳力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才是发觉每次遇着你总要发生点事情,难道你以前的日子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王清霁哑然无语,随后轻声道:“我自然希望不是这样子,可我每次清闲上一段日子,有些人和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哪怕再不愿意理会也好,终究不能视而不见。”
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了处吃饭的地方,食盒打开之后尚且有热气升腾,大概是顾忌到王清霁与白玄一的缘故,那家酒楼的大厨做菜时不是一般的用心,饭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颇有食欲。
顾弃霜拿起筷子吃了口青菜,没有理会那食不言的规矩,温颜笑道:“所以啊,王姑娘你这种是叫做贵人事忙,对吗?”
王清霁没有动筷,稍微喝了一口汤水润喉,随意道:“或许吧,我这辈子生来大抵就不是清闲的命,又或者说我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有着不少咎由自取在里头,怨不得苍天,所以怪的只能是自己了。”
顾弃霜略微一歪头,打趣道:“譬如你和于圣女的事情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那不是咎由自取,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顾弃霜美目流转之间生出了些微讶异,似笑非笑说道:“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假若这话泄露出去了大概会让很多人惊讶好些时日吧……”说着,她蓦地摇头道:“还是不说这些事情了,孤鸾她应该是挺过了那一关,只是那一身七境的武道修为已经被宋阁主极为霸道的剑意直接给废去,如此一来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重回七境之中,较之同辈中人恐怕会落后不少。”
秋夜寂寥,无风之下烛光安静平稳的照亮了屋子,偶尔听得几声不知何物的鸣叫声,极有野趣,确实不失为一处静心养意的好地方。
如此想来皇甫姜也不算是一个没有半点眼光的人。
王清霁不由得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当年她在这个孤鸾的年纪也曾废去一身已至八境的武道,只耗费了一年时间便将风月不存真诀修至八境之中,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她的天赋才被戒灵视之为得天独厚,配得上那句独绝于千年王家。
心思回转,她看向那略微担忧的顾弃霜,平静道:“在我得到宋师剑意传承之时,他已经考虑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只要承载剑意的人天资足够,不需要多少时日的磨练一身武道修为既能尽数归来。”
顾弃霜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是感慨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这不是一般的霸道啊。”
忽有一阵夜风袭来,随着衣袂飘拂之间,有细微碎裂声传入两人耳中。
王清霁摇头示意,打断了顾弃霜放下筷子起身的动作,喝完了碗中尚且温热的汤水之后,迎风而行走出了屋子,留有余音袅袅。
“你好好休息吧,这些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
孤鸾观乃山野道观,世上极少人知道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位看似普通的老道长曾经有着步入真境的武道修为,藏了如此秘密还能够不引外人瞩目,自然是因为这座道观实在是不起眼。
刚出了屋子没走几步,王清霁已然见着那依靠着墙壁,神色略有懵然的少女,她身上那件被汗水湿透了的道袍已经被顾弃霜给换了下来,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微风凌乱发丝粘在唇角,甚是惹人怜惜。
在少女身前三尺之外的地上,一片尘埃渐渐落下,如果王清霁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头本是一块生有青苔的石头,不大也不小,但如今却是不见踪影。
“随我走一走吧。”
孤鸾愣了片刻,才是迈开脚步跟上那个身影,随着她离开了本就不大的道观,行了好一阵子才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走着,没有其他的事情吗?”
王清霁依旧不急不躁,平静说道:“饭后散步,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孤鸾略微一怔,蹙眉道:“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随意的人。”
“所以那只是你的觉得。”
王清霁拾级而下,没有理会少女的不解,缓声说道:“而且你话里随意这个词用错了,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随意的事情,享受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孤鸾看着那没比自己高上多少,却又能从中感觉出高大之意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极为认真地说道:“你赠给我的那道剑意相当的强大,在我醒来之后连那寒彻骨髓的阴冷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想这应该是它的缘故,所以我在刚才尝试着动用了它……”
少女的声音忽然沉重,“然后,我一下子恍惚过去之后发现那里少上了一些东西。”
一阵秋风拂过,王清霁身前的石阶上一片枫叶随风起舞直至最后飘然落地,她沉默了这么一段时间,最后转头看着少女平淡道:“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一如这块终究会落土归根的枫叶一般,你没有必要为此有任何不应该的情绪。”
孤鸾眨了眨眼睛,声音依旧没有半点轻松,甚至多上了些焦虑,“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我唯一做出的选择只有开始,中途所发生的一切以至于最后的结果跟我都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我想解决这个问题。”
王清霁淡然道:“我知道了。”
孤鸾沉默着等待之后的话,可是随着两人走完了那道不长的石阶,即将越过名叫孤鸾的牌坊时王清霁也依旧没有半句下文,不由得让少女心中生出了极大的不安,于是她也就忍不住试探道:“所以知道了之后呢?”
王清霁仍旧没有止步,理所当然道:“然后继续散步。”
孤鸾无言以对。
……
前人去,后人来,从无断绝一刻,故而这一座江湖有无数风流过往事。
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这世上能够抵住时光消逝留下的存在本就不多,故而世间也就有了相对应的有了崇古贬今这个一个说法。
于素铭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半个念头参与到那种毫无意义的辩论之中,在她看来无论是古是今都没有半点区别,重要的是自己喜欢不喜欢。
临安之时,她是最先告别王清霁的那人,但她忍受不住手中无刀的日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归根到底她只是给自己超出一个离开王清霁身边的理由罢了。
这些时日以来于素铭独自一人游山玩水,手中无刀的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死死盯着焚血楼不放,一路行来甚是闲暇自在,直至一个消息在不经意间传入了她的耳中,才让她将这种闲暇收拾了起来。
那个消息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挽剑池当代剑圣真传弟子秋水于离江决战麓山萧有若,一剑胜之。
江湖很大,江湖也很小,当一颗足够重量的石子砸入世间这一湖中自然会溅有水花,而秋水掀起的这场水花实在不小,短短数日之间已然随着秋风传遍了整个天下。
一生之中有些事情终归是忘不掉的,一如她第一次败在了叶笙箫手上,也如万顷竹海时她与秋水那场锋芒毕露的谈话。
哪怕在那个星雨之夜于素铭曾为秋水撑伞也好,她终究不会对秋水生出半点多余的好感,但也不至于心胸狭窄到生出厌恶之感。
她知晓她是怎样的想法,她也知晓她抱着怎样的念头。
在最初的沉默过后,于素铭即刻收拾了所有的心思,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向了掩日剑庄,姜黎为她安排的那柄新刀正是由剑庄之主荆宜春亲手开炉打造。
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大概心中都曾有过一个持三尺青锋以纵横天下的念头,因此在麓山剑炉熄火无新剑,挽剑池之剑不与外人的情况之下,掩日剑庄在江湖之上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前来讨剑的江湖人在十余年间络绎不绝。
剑有新旧之分,既然带上了一个分字,那就免不得生出了分歧与争执。
那些得赠剑庄旧剑的人看不起持着新剑的人,两者之间的互相讽刺在掩日剑庄周遭百里之内从没有半刻的停歇,对此剑庄之人也曾有过制止,只不过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罢了,只要没有冲动到在剑庄中人面前大打出手,那就是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过。
在于素铭行至剑庄的庄子之前,一路上所见到的争斗已经不低于双手之数了,耳中早已饱闻那些关于新旧之争的各式言语,直至此刻到了庄子附近两耳才是清静了一些,不用再听那些极为聒噪的废话。
此行没有王清霁在身旁,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于素铭只好披上了一层足以遮挡视线的面纱,一番神秘作风虽然吸引了不少的好奇,但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足以威胁到手中无刀的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三两下子就被她给打发了过去,直至此刻到了剑庄庄子于素铭才是摘下了面纱,让那急急奔来的管家好声好气以待,将她带入了庄子里头。
荆宜春得知于素铭不声不响的到来,只好抽身在中途离开了一众好友的酒席,取出那柄出炉了些许时日的新刀放入早已准备妥当的木匣之中,命下人以双手捧持随着他前去与那位盛名江湖的离恨天圣女相见。
在数十年的名声相助之下,掩日剑庄所积累的财富早已是寻常人所不能想象出来的数字,故而代表着江湖之上脸皮的山庄也是一大再大,直至大到将一片宽阔的湖水也圈了进去才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算是将那土财主的性子收敛了不少。
比起那些极为陌生的亭台楼阁之类的地方,于素铭还是更愿意接触这仍旧有着不少自然之趣的湖水,故而见面的地方也就定在了湖水一边。
荆宜春来的很快,在见着于素铭后即刻亲手取来木匣,挥退了那两位下人,说道:“于圣女,新刀在此,还请亲自过目。”
于素铭回身接过木匣,却没有第一时间观望,反是开口道:“在来这庄子的路上我见了不少的争执,大抵都与新旧二字有关,那些人吵来吵去还是得不出结果,最后往往刀剑相向以胜者为尊,可我也不觉得败了的人会服气,所以就想问一问前辈你是怎样看待这新与旧的区别,不知前辈可否解开晚辈心中疑惑呢?”
荆宜春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是点了下头,缓声说道:“整体的新旧之分我不敢妄言,但是在刀剑之上想来老夫还是有资格言说一二的,既然谈到了这两个字那就离不开挽剑池与麓山剑炉,挽剑池得天独厚代代有新剑出炉横行于世,麓山诗词剑盛名天下被江湖人视之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而掩日剑庄则是处于这两者之间,呈上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