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不明所以,但也没打算做任何的狡辩和隐瞒,坦然点头道:“前辈所言不错,至于祖母,她并没有和我说些什么,只是让我把一封信交给你。”
妇人眉头紧凝,许久之后才舒了开来,伸手示意王清霁坐下,玩味道:“信不着急看,我还是对你挺有兴趣的,你先说下自己过来的理由吧。”
王清霁沉默了好会儿,平静下心思,说道:“晚辈与素铭乃至交好友,在几个月之前我曾与莫绝丰有过一面之缘,他告诉我素铭在离恨天中位置不太稳当,晚辈心忧之下偶然得知庄主您,所以才有这一次的拜访。”
“说明白点,那就是你希望我支持她?”
妇人笑了一声,没见着有什么情绪,平淡说道:“你这个偶然得知挺有意思的,我看你也不像那种利益熏心的人,我之所以对于素铭的事情两不相帮,只是懒得掺合那些人的争斗罢了,你想让我涉及其中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
说罢,她又是瞥了眼王清霁,倒了杯温热的酒水,“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一点,免得你瞎猜好了,我与你的母亲并无任何恩怨可言,只不过我却和坎虚门有着不少过往恩怨,所以一想到你母亲是坎虚门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我就没办法不难受,还望你谅解一二,心里别抱怨我痴长了这么多年岁,还非要刁难你。”
王清霁无言以对,她看着眉宇平静不见波动的妇人,心里确实没什么埋怨的想法,反倒是忆起了路上的细碎想法,不由觉得自己这命可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到处都是些与她父母有旧的前辈高人,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位真正与她父母交好的人,她也就暗叹了一声,问道:“前辈有什么要求,还请明言。”
妇人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爽快性子倒是不错,确实有件说来麻烦的事情要你帮忙,我早些年与坎虚门恩怨纠缠不清,连累着宫里差点与坎虚门大打出手,最后还是云游在外的天主及时赶回,制止了这么一场闹剧,再是和坎虚门定下三十年三战之约,前两战胜负各半开,这决定三十年成败的第三战就在下个月初,你替我打上这一场,如何?”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疑惑道:“请问前辈定下的三战是怎么回事?”
妇人沉默了会,转头看向亭外纷纷扬扬的雨水,那雨中的湖面尽是波澜状,她不知为何叹了一声,解释道:“后天,先天,真境各一战,这一战我本打算拉下脸皮,去请另外一位出手的,没想到你会主动送上门来,念及这年你常常出没的名声,就给你一个机会吧,再不成也能把那坎虚门给恶心一番,算是快我心头意了。”
王清霁悟的其中三味,大约猜到那十年前的一战,大约是这位妇人亲身上阵,结果败了下来,如今才会生出这种失意的念想。
她没有太多犹豫的应下了此事,自斟自饮一杯温酒,静看那外头的磅礴大雨如同百万剑刺在了宽阔大湖之上,不由得生出了些感叹。
说来说去,这世上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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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稍微转了下文风,比之前的怎样?
第七十七章 消愁
时日尚早,暴雨不歇,满是愁红惨绿之景。
那山上亭中的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沉默了不知几许时光,只可惜那酒壶不是什么神仙法宝,终有饮尽的那一刹那。
空空如也,都是些寂寥惨淡意罢了。
王清霁放下了酒壶,侧过了头看向那重重雨幕之后的苍翠天地,她还记得小时候曾好奇过,既然天底下有如同仙人一般恣意妄为的武夫,那这世上是否有神妙不可言的法宝之类的好物?
念头一生,她就在王家那藏书成千上万的书楼里呆了好几个昼夜,翻了许多疑似有关的典籍却没有落得一个准,那时候的她也不是如今的地位,没法子亲自去那武库里头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奈之下只好去问谢青莲是否有此一事,想来大抵是那时候她才真正入了谢青莲的眼里被多加照顾。
如今的她自然是知道答案的,所谓的神仙法宝从来都没有过,哪怕是盛名天下的麓山诗词剑亦然如是,没有寻常人所想象的那般神异。
剑随人,人强则剑强,名剑最大的用处就是能承受那用剑者一身的剑意剑气剑势,且将其推至更为巅峰处,当日元季风递出的那浩然剑若是用的麓山诗词剑,两者相辅相成,真境之中堪称无敌。
以王清霁亲眼见过出手的真境来说,能接下那一剑的人着实不多,大抵都要以重伤为代价,唯有那在真境之中亦可称雄的亥岁是她觉得面对那记浩然剑能不负重伤接下的一个,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妇人回过身子,放下了已经干涸了的酒杯,伸手指向东北方,说道:“既然你决议掺合这事情,那有些事情也就无妨对你隐瞒了,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吧?”
她自然是知道的,朝东北方向走上大概一百里的路,有着一座她曾经在一百年前去过的城池,在那她与一袭红衣险些分出了生死,被旁人视为疯子一般不可理喻。
亦是那里,如今的当世第一人曾亲手绘下梨花飘落之中清丽如画的她,可惜那一切终究是虚幻,她没有得见究竟的缘分。
王清霁说出了那两个字,看着神情微妙的妇人,静待下文。
妇人那张与好看二字相差甚远的脸出现了一丝笑意,玩味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崇安,百年前天主忽然间支持赵渊,不仅仅是世人不明所以,就连我们这些人也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之后的结局相信你也是知道了的,所以一些活到如今的老人大抵都是不太乐意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第二个原因无须多余赘述,我相信你明白的很,而且于素铭那丫头与你关系实在太多密切,他们反对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怕整个离恨天被日后的于素铭当成嫁妆双手奉上。”
“不过再怎么说也好,天主这百年来除去离王一事,确实无愧宫中上下一人,可谁也不愿意看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变成他人之物,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轻叹道:“看来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我无论涉身其中与否都是错的,对吗?”
妇人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假若你是孤身一人无所牵挂,那其他人当然是乐见其成,谁不愿意见得以后有望一门双天人的鼎盛之景,可你偏偏出身王家,这就是于素铭登上那位置最大的阻碍,若是她能挥刀斩情丝,我相信那些反对人的绝不会再有任何的意见,往后岁月不会多说一句闲话,哪怕是再来一次扶龙造反的盛举,亦然不会说出一个不字。”
大抵是看在谢青莲的情面上,妇人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没有太多隐瞒的地方了。
王清霁轻声道:“没解决的办法吗?”
妇人笑了笑,摇头道:“至少我不知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除非你和王家真正的决裂,否则想都不要想了,作为长辈的我劝你一句,不要过多的介入到这事情里面,不然肯定有人对你出手的,那时候出手的人不会讲任何的情面和顾忌你身后的背景,明白吗?”
王清霁更是无奈,心想自己若是有那人间无敌手的绝世境界,又怎么需要如此的麻烦,一剑荡平天下不平事就好了,她沉默了好会儿,直截了当问道:“那样的话,与前辈你共同立场的另外三人,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妇人蹙起了眉头,反问道:“打另外三人的主意,莫非你是打算看离恨天生出内乱?”末了,她微嘲道:“我与青莲想来也有些时日不见了,等这第三战结束之后,我走一趟南琅琊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家又是怎么想的。”
斜风细雨间,隐约生有寒意。
王清霁知晓自己这话问的不太好,细想片刻,认真说道:“前辈别着急生气,素铭向来敬爱姜天主,既然天主有意让她接位,那她定然不会随意放弃,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是要闹上一场的,无论结局是她出走江湖,还是那些反对的人失败,颜面上都说不上好看二字,倒不如早些做好打算。”
片刻沉默。
妇人点头道:“这样吧,若是你能赢过那坎虚门的人,我就替你和于素铭亲自走上一趟去问问另外那三人的意见,假若你输了的话,那我依旧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你看如何?”
王清霁面不改色,直接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情。
回想刹那,她入先天也差不多是一年的光景了,交手过的先天亦然不在少数,其中多数都是出类拔萃的俊杰,哪怕第三战出现的那位先天再是负有盛名也好,她亦然有着足够的信心去战胜。
妇人见她脸色平静不变,怪异问道:“有个事情我倒是好奇,我这几年下来也为那时日渐近的第三战感到头疼,自然关注过这些年新鲜冒出的先天,其中亦然有着不少足以让我赞叹的年轻人,可他们或多或少都输过一次两次,可我听闻你却是未尝一败,是吗?”
王清霁摇头亦是点头,平淡道:“若是将目光放在同辈身上,那我确实没有败过一次,可若是将过往一切都算上的话,那我或许是输了一场的,算不上不败。”
“那样说就是以大欺小了。”
妇人冷笑道:“算不得什么真本事,更何况以你这个口气判断,那人十有八九最后也没占得便宜是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再次摇头道:“硬要说下来的话,我是吃了亏的,当然他因为之后的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细想之下我和他之间的输赢或许要等那立储礼过后才能揭晓吧,现在说自己输了确实有些早了。”
不知为何,思来想去她还是有些忘不了那头的事情。
王清霁收拾起这些思绪,疑惑道:“离下个月初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不知前辈原先打算是让谁替你打这一场呢?”
妇人饶有趣味的看着她,笑了好会儿才说道:“你是真猜不出还是假猜不出?”不等王清霁说出猜测,她就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于素铭那丫头了,听闻她已经修成了星霜一式,怎么说也有着三四分的胜算,已经在我接受范围之内了。”
确实是她猜测的名字,王清霁暗叹了一声,歉意道:“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是什么,清霁失礼了。”
妇人挥了挥手,随意道:“没什么好失礼的,我姓夏,至于名字就不告诉你了,反正看着还年轻你叫我一声夏姨好了,先去休息吧,我还得给你打听一下她们找了个什么人来,知彼知己方能多上一些胜算呀。”
王清霁作揖行礼后离开了亭子,下头一直都有人等候着,见得她下来笑着问了几句她的喜好,最后带着她去到了一处建于山上的小院子里头。这个半山上的院子与那处谈话的亭子互成犄角之势,不过稍微矮上了几分,但只要登上二楼亦然能够将湖中风光收入眼中,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地方。
甫一进院,那些下人在做了最基本的事情后,便听从她的吩咐退了下去,正当那最后一人离开院子正准备关上门时,一位长相颇为可爱的小女孩却蹦蹦跳跳的出现在她眼中,似乎是认出了她是谁,只可惜王清霁全当不见,那女孩就被仆人被劝了回去,甚是不舍的样子。
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有余,王清霁还需要在这里暂住上十来天,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也就在院子里头粗略的逛了一圈,再是登上了院子里头的二楼,一眼看去亭子里头那位夏姨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酒器都消失不见。
直至当天黄昏,那连绵了数日的雨势终于停了下来,王清霁不欲与旁人多生交流,便让那被吩咐服侍她的仆人端来饭菜酒水,自个儿潦草吃完,然后再次登上了二楼看那崇安的方向,天色依旧阴沉,颇有些惨淡。
王清霁伸手取来了自己刚热好的酒,举杯过肩入天色,一口饮尽足以消愁。
她蓦然间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嘲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