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两人依旧没有撑伞的兴致,缓着各自的脚步,有的没的说着一些或许是说过了的重复话,新景之中自有新意。
到了那山脚时,两人一眼便看到了马厩里头那两只被照顾的不错的马儿,此刻的他们正低头喝着水,似乎已经预料到片刻之后要继续着自己的旅途。
于素铭踏着门前雪,敲响了迎客殿的后门,不久之后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那位慈祥的老道士,只不过他却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让整个人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一点,不过眉目间却藏着隐约的衰色。
想到胖道士那日交代的话,两人本就不着急离开,便随着老人去到了那处篝火坐了下来,躲进了温暖之中。
老人分别递了杯仍自滚烫的茶水给两人,说道:“你们这来和去却也挺快的,我刚忙活回来没多久,找人要了件新的道服你们就来了,这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了,本以为是不会在这里见上你们一面了。”
王清霁思虑片刻,认真问道:“道长,难道是你和那两人打了一场?”
观老者不见伤势的模样,结合陆九卿那句李青雀和元季风各自负伤的情况,这位和蔼慈祥的老人似乎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最起码不是寻常的真境强者。
老人自顾自的抿了口滚烫的茶水,闭上眼睛躺在铺了毛皮的靠椅上,话语声中略有感叹之意:“掌教都发了话了,再说久不久这样打上了一场也挺痛快的,最起码能活动一下筋骨是吧,而且那两人都挺不错的,就那个戴着青色面具的小子来说,一身武道境界确实不怎么样,可那两柄小剑玩弄出的杀人手段确实非同一般,若是他狠下心死战的话,纵然我有不小的把握能收拾他,但也是相当的麻烦了,至于另外那个有着点麓山味道的人,却是空有一身真境圆满可见天人的境界,在心有愧疚之下只能用出来五六成的实力,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一打二也是勉强咯。”
这一番话下来,李元二人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白玉京十二楼之一的身份,可也正是没有辜负自己的身份,才显得这位和祥的老人分外恐怖。
两人认真行了一礼,再次谢过这位老道士的援手,而后于素铭好奇道:“那前辈您的境界离那天人还有多远呢?”
老者抬起了眼皮子,蓦地笑了出声,摇头道:“说着好听就是一线之隔,难听的话就是天渊之别,不久之后我天命将至,这一辈子下来是没有指望看那天人的风景是怎么样了,怎么比得过你们两个二十出头就步入先天,大有可为呀,我在这里也就倚老卖老说句老生常谈的话,好好磨砺一下自己别太过于着急境界提升,一步一脚印才是最为踏实的武道路途,你们两个都是有望天人的人,不要浪费了这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王清霁却是想起了当日惊云破浪醒世钟的事情,心想即便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与老者耳中,之后又补上了王景曜那句‘无可奈何之道,最下乘,不必多想多虑’问道:“我祖父这话意思,指的是那步入天人的道路吗?”
老者品味了好一段时间王景曜那句话,笑赞道:“确实是最下乘的取巧投机之道,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有这样取巧的资格,按你的话说来,那离魂宗的宗主求的应该是映照前人道路,再辅以外力强自破境,这种与我刚才所说的一步一个脚印便是极大的区别,即便能够以此迈入天人之境,虽说是下乘之道却也是个可行的选择,至于他为什么想让你离开,原因其实也不难猜。”
他喝了口茶,润了下略微干渴的嘴舌,再言道:“我年轻时也曾与离魂宗有过一番交手的经历,常理说他们却是和音道没有任何的关系,那是葬花谷走的路,他之所以生出这样的想法,应该就是你口中那次与葬花谷谷主交手让他触类旁通,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迈出证道那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若是最差劲的情况说不定就是满城离魂,让那海陵在瞬息直接成了一座鬼城,不过这终究是最差的可能性,没什么可能。”
“唉,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有些想睡觉了,你们牵上马儿走吧,记得路上要小心一些,那两个人伤是伤了,但也不至于拿你们两个没有办法,这世上总有些执念是除了死否则没办法解开的,你们应该是懂……”
这话说着说着,老人竟迷糊着睡了过去,打起了不轻不重的鼻鼾声,让两人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说到底,既不入天人境界,以一敌二又怎会那么的轻松,
两人再次躬身行礼,而后小心翼翼为老人披上了裘子,退出了这处迎客殿牵出马儿,迎着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与雪,行走在一片苍白的天地之中,没有丝毫的孤寂。
于素铭脸颊上多了些湿润的痕迹,或许是霜雪融化吧,她柔声说道:“很多时候啊,我都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很好,虽然生来就没有父母,可师傅却从小到大当我亲女儿一样养,他前几年还说收我做徒弟只是任性罢了,可现在想来哪有任性成这样的,那只不过是骗我,让我好好努力一些的话而已,可我却让他失望了很多次吧,所以他才一直放心不下我,为了我把自己的事情推后……”
话没有说下去,王清霁朝着她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再质疑自己的话,那只会让他再次失望,这个世上一直都有人相信着你,你师傅是一个,我也是一个,离恨天之中亦然有人相信你能够接过那个位置,不要再说这些自怨自艾的话了。”
顿了顿,她语气稍微一变,说道:“再说,你可是我行走江湖以来,赢的最为困难的一个人,你若是这样看低了自己,那岂不是连我也不行了?”
这已经是王清霁所能想到最好的鼓励了。
于素铭愕然片刻,随后狠狠的点了下头,然后那发丝与雪遮掩了她的神情,目光便落在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上,许久之后,她心里忽地生出了个疑惑的念头。
这就是那年没有与你并肩的风和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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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欠的全部还完了,总算是赶在月底把这项工程给结束了,开心到爆炸!
第五十九章 赌局
在出了那连绵三百里被称作为群玉的山脉之后,两人也没有多生事端另去别处的想法,沿江而下到了那途径的万顷竹海之后,便将这陪伴了她们不短时间的马儿交托给叶梓然照顾,随即又告知叶道远关于李青雀伤势的事情,在一应琐碎事结束之后,两人才是讨来了轻舟一叶与不少的干粮,顺流而下。
虽说离山之时是一副大雪纷飞的模样,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玄都所在的地界所导致的境地,事实上如今依旧是夏日艳阳天的节气,与那天地皆霜白还差的远。
两人泛舟于大江之上,也不愿意去和那烈日做伴,便躲在了船篷之中,偷得那浮生半日闲。
随着高山渐去视野逐渐开阔,离开西南地域已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只需要过了那道被称之为绝剑关的西南门户之后,江水便正式进入平野之中,不再与高山为伴。王清霁当初离开西南走的便是这条水路,如今也称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于素铭靠在软垫之上,眯着眼睛从那帘布掀起的一角打量着外头的风景,远处那座横跨两峡之间的高耸阁楼在烈日之下已经是变得金光灿烂,恍如天上宫阙坠临凡间,又恰好被左右两侧的山石接了下来,才能够营造如此奇景一幕。
“这一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闭目养神操控着轻舟的王清霁身上,疑虑道:“这不应该是他们的作风吧,坐以待毙,实在不像呀。”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睁开了双眼,伸手指向那高耸阁楼,平静说道:“或许就在上头等着我们吧,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已经没有了动手心思了。”
于素铭想了想,却是笑了起来,点头道:“可能是动手的心思都已经被打灭了呢,又或者要用其他的办法来和我们说道理,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毕竟硬的不行就换软的呗。”
顿了顿,她又言道:“说来师尊只是让我过去把东西给拿到手,也没有其他话交代下来,我原先还以为东西拿到手之后就能见到师尊呢,结果过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见着个声响,说来也是可惜,明明都过了个月的时间了,那叶笙箫还是没回到万顷竹海,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回头还得找人查了一下她的踪迹,又是件麻烦事呀。”
这已经是于素铭不知道多少次提起叶笙箫了。
王清霁对此不置可否,转开了这个话题,轻声道:“如果一会儿真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那说不定就能看到你师傅出现了,你也知道我当初千仞山遇到的事情吧,若是有缘再见还得感谢一下呢。”
于素铭眸子一转,脸上便是两个梨涡,打趣道:“那还要道谢呀,你倒不如从心里感谢认识了我,那还好一点呢。”
正当她要开口回答之时,那一直操控着轻舟飞逝的气机忽而生出一种呆滞,船身便停在了江水之上,只能目睹着一侧的巨大货船自轻舟侧畔超过去。
直至大船阴影散去,王清霁才是沿着气机感应抬起了头,便见得在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高耸阁楼之上多出了一个身影傲然而立,衣袂随风而动猎猎作响,不等她打量清楚,这个人影便飞身而下,顺着那倾洒的阳光落在了这一叶轻舟的船头之上,波澜不惊。
轻舟再起,却没有了原先的快。
这带着火红面具的男子朝着两人点了下头,也不在意刚才那营造出来的高手风范,就坐在了那船头之上,开口道道:“元季风不请自来,还望两位见谅。”
话里话外,皆无杀意可言,却是如王清霁所猜测的那样子,他们应该是没有了杀人的心思,最起码坐在这里的元季风是没有的。
于素铭轻笑道:“这日子可真是忙呀,又是一位前辈到来,可有指教?”
元季风平静说道:“前不久我和云青与天道宗那守山人有过一场交手,你们应该也是知道了,说好听一点就是两败俱伤,不好听就是我和云青用尽手段才和他换了个两伤的结局,只不过我这伤受下来却是不一般的事情,在早些年的时候我曾做了一件愧疚之事,二三十年下来境界虽然没有江河日下,但在武道一途上也是拖沓了许久,今生与那天人境界应该算是缘尽了,而那守山的老道便将应该变成了肯定。”
王清霁蹙眉道:“那你为何此刻没有杀意,也不见半点怨恨?”
不管元季风本身的情况再怎么差也好,这终究是被断了前路的事情,能平静成这么一个样子,反倒让两人对之前生出的猜测产生了疑虑。
“确实没有与你们见生死的意思。”
元季风爽快的承认了这一点,坦然道:“至于怨恨也说不上吧,登临天人本就极难,如亥岁那般天纵之才也困了二十余年都没看到半点前进的希望,更别提我自己这么个状况,当今天下有望登临天人之境的武夫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刚过一手之数,我断然是不在其中的,所以来与你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顿了顿,他问道:“你们可知道姜天主要做什么事情?”
两人相继摇头,沉默不语。
元季风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道:“他要毁灭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那东西在白玉京之中被称之为天道碎片,其珍贵之处在于能够重游过去,去寻找那些丢失在时光之中的一切,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这是打算来说服她们吗?
王清霁垂下了眼帘,心里总算是明白当初王景曜那话是什么意思了,白玉京中人所牵涉到的势力,差不多也是整个天下了,那句几乎与世为敌确实没有说错。
若是那将白玉京牵连到一起的天道碎片成为历史,那这一个藏匿于世间背后的组织,大抵也要随之成为过去了吧。
不论如何,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于素铭沉思了片刻,简单理解了这句话之后,伸手指向王清霁,问道:“那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会保留下来?”
元季风平静道:“并不是一切,你可以理解为存留下来的是一段足够沉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