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折隶的视线没有那怕一瞬的动摇。哪怕明确感受到了来自素世浓重的注视。
“唔。”素世先是鼓起脸颊,但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的时候又很快撇撇嘴。
该说的都说过了,事到如今还胡搅蛮缠就太过烦人啦。
随后她把目光挪到一旁,恰好与若叶睦对视。
她忽然露出了一张意味深长的笑容。
“?”
小睦缓缓抬头,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
若叶睦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瞧着天花板,回忆着昨天团练前后的事。
在知道折隶将要与祥子会面,还要摒退所有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之后,素世于当天的练习中特别安静。
当然,她的贝斯演奏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乐团的大家也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进步着:高松灯的歌声愈发坚定,椎名立希也不再被主旋律影响节拍,而睦自己也觉得已经彻底掌握这缺少钢琴的〈春日影〉吉他谱。
长崎素世的话语和行动真实地产生了影响力,让这支一度感觉要彻底分崩离析的乐团又重新找回踏上舞台的可能性。
也正因如此,若叶睦才更加在意素世这异样的沉默。
即便不打算像丰川祥子那样站出来领导整支乐团,她依旧成了如今这支CRYCHIC的主心骨。她明知道自己的沉默不语有可能动摇她们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决心与意志,可是却依旧变得像是个普通的贝斯手那样,毫不起眼。
是的,缺少丰川祥子的CRYCHIC几乎没有争吵,或者说仅有的争吵大多都源于素世和立希;一旦立希随着上场时间接近愈发专注,素世也不特意开口逗弄她的话,本就在乐团中担任黏合剂、润滑油般角色的素世,选择安静弹奏或许才是正常的。
只是,在高松灯与椎名立希到来之前,她对睦露出的笑容,让睦不由得多想。
她就这么抱持着疑问结束了又一天的团练。
灯与立希先行一步踏上归途,本就要搭车的两位月之森学生则向她们道别后,往反方向的目白车站走去。
果不其然……
“小睦,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就在归途之上,长崎素世忽然转身对着若叶睦说。
早对素世的铺陈有所预料的睦没有表现出讶异之情——不,即便素世的发言出乎意料,她或许也会一样面无表情吧:对方在“出人意料”这点之上,她也有过深刻的体会。
睦稍稍抬眸瞧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素世早已习惯了睦的情绪表现。从那对淡金色的眼眸中捕捉到些许感兴趣的意思后,她就接着往下说:
“可以请你明天提前约小祥出来谈话吗?”
“……。”
约,祥出来?
睦眨眨眼,对着素世偏了偏小脑袋。像是在问:为什么?
“唔,忽然这么说,小睦一定也很难理解吧。”
那名少女轻抚着下巴,组织了一番语句,干脆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玩意。
那看起来像是手机吊饰。
她将“吊饰”递了过来,看着睦或许能形容为困惑的神情,笑着说:“这是远程录音机哟。”
“————。”
若叶睦,张开嘴。
“诶?”
“折隶的发明之一。虽然不晓得什么原理,但是连线稳定,又几乎没有延迟……”
一件光是介绍功能就让人觉得很可疑的小道具。大概也就素世会毫无心理障碍地收下吧。素世甚至洗澡的时候会将它挂在门上。不过与折隶聊天时从来没有提及过相关话题,这个男人大概并没有偷听过。
真可惜。
素世说着说着,留意到了睦的视线远比平常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清冷。
“……虽然看不出小睦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你的猜测没错哦。”
那名少女笑意盈盈。
若叶睦这时总算明白了:原来她先前的沉默只是因为在思索。此外,剩余的心力必须专注于演奏之上才能跟上飞速进步的其他人,自然是分不出更多的心力去说话。
而,已经从漫长的思考中得出结论的长崎素世,正灿烂地笑着。
在斜阳映照下,些许的暮色为这张本应如太阳般灿烂的笑容添上了一些慑人的阴影。
“我要用这个,偷听他们俩的谈话。”
……
用任何理由都好,在小祥与折隶见面之前,把她约出来。
——然后,把这个“吊饰”想办法塞到她身上。
这就是她从素世那里接下的重责大任。
真是太荒谬了。
但是也满酷的,很金属。
所以若叶睦还是接了下来。
当然,素世并没有发疯。她知道这件差事的失败率不低,所以她还有备案,或者说其实这个备案才是本来的计画,请睦帮忙只不过是因为理论上睦执行起来更容易。
光是成功将祥子约出来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吊饰塞到祥子身上。
结果,实际见到面,祥子的态度竟比睦预料得还要恶劣,劈头便是一串连珠炮似的批判。显然祥子在接下邀约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吧?反正,只要单方面表示完态度之后,便能够毫不犹豫地离开,自然也不会影响之后与折隶的会面。
本就不善言词的睦甚至在仓促中完全没能说出一句有意义的驳斥……
少女含着吸管又啜了一口芒果汁。
还好我刚才趁她跑去结帐的时候将吊饰扔进包包里了。
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手机,挟带着胜利者般的余裕轻巧地敲起屏幕。
睦【顺利】
素世【竟然!】
睦【?】
素世【快快,来池袋这里,我们一起听】
素世传送了地址。
“……。”
滋溜滋溜。簌簌。
嗯,饮料也喝完了。
出发吧。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111话 残影
丰川祥子抬头望向门上“CLOSE”的吊牌。
隐约能透过玻璃看见有一名男人在咖啡厅里头等着。
上一次仔细打量这张吊牌,似乎还要追溯到与长崎素世一起在放学后赶来nascita的那天:她坐在录音室,一边啜着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一边看着保登折隶的电脑,讨论着编曲的细节,而长崎素世在一旁逗着要乐奈,时不时还能听见那名银发少女拨动琴弦的声响。
牛奶勾勒出咖啡豆的香气,让那般的印象伴着残香被铭记。
彷佛还在昨天。
“……。”
她摇了摇头,伸手推开门。
“欢迎光临。”保登折隶听见门铃的叮当声响,对着门口露出了见惯的笑容:“哎呀,真是稀客。丰川同学提前来啦?”
丰川祥子在门边停顿了一下。
她的视线在店内迅速扫了一圈。
咖啡厅nascita和先前一样冷清,但是每一道客席都仔细地整理过,每一张桌子都配置了冰水壶、擦手纸、玻璃杯,远远望过去甚至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这间小小的店面就和印象中一模一样,依稀能从那张后来已成为CRYCHIC专属的桌边看见曾经的她们欢声笑语的残像。
在她愣神的期间,店长已经收回了投向她的视线,垂着脑袋在柜台后忙了起来。
“请随意坐,菜单的话每桌都有。”
少女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
难道我记错时间了?
她本来一副远赴战场般的表情多了几分颓唐。她开始在原处考虑起该怎么蒙混过关——然后马上就想起前一刻在门上看见的是象征打烊的“CLOSE”。
“——……。”
保登折隶没听见门边的动静,抬头确认了一眼。
丰川祥子正冷着脸,用毫无生气的眼神看着他。
店长先生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快找个地方坐吧。”
“……没什么。”也许只是我误会了。
丰川祥子如今已经学会不第一时间对眼前的事物做出结论。
因为她自己就是想了好多好多,才终于下定决心去“扮演”某个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向窗边的双人桌,轻声说:“失礼了。”拉开椅子坐下。
折隶身穿熟悉的那套酒保服,取了一双玻璃杯,给彼此都倒了一杯冰开水,坐在了女孩的对面。在丰川祥子准备开口说话之前,他就面露一张灿烂过头的笑容:
“欢迎回来。”
“……。”
丰川祥子刚组织起的话语倏然破碎。
那双琥珀色的瞳中登时有光彩流转。
等待了数秒,只见那名女孩双唇微张,却没有一丝声息,男人的笑容稍滞,“唔~”地沉吟了一声后,才接着说:“以前,将‘nascita’托付给我的一位长辈曾经这么说过——”
“‘对着战斗归来的你说上一声“欢迎回来”,是我很喜欢做的事。’”
他支起了手臂,用手掌托住下巴,偏头往窗外望去。
时值午后,凯风快晴;无云的天际遮挡不住漫天的烈阳,窗外的世界本应是一道幽深的小巷,此刻却在恰好绕开高楼的日光映射下,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纯白。
明亮而又刺眼。
像是正粗暴地想揭开还未结痂的伤疤。
“希望,这间咖啡厅能够在未来某一天成为某人的‘归处’,或者一处仅仅是待着,就能感受到安心的场所——”男人对着那过于耀眼的白昼,崭露着过于灿烂的笑容:“我是这么想的。”
丰川祥子静静地凝望那白得彷佛也同样冒着微光的面庞。
“所以你愿意回到这里一趟,我很高兴。”
他缓缓转头面向对桌的那名少女。
依旧状似慵懒地撑着下巴的他,咧着嘴露出白净的牙齿。
“就算只有一点点,我尽量恢复了你熟悉的摆设了哦。如何呀?”
“——————。”
丰川祥子闭上了双眼。
“感谢您的用心。……不过,我想您多虑了。”
再睁开眼时,那对琥珀色的眸中光彩不再,仅有一份燃火般的冷冽。
“我今天,是为道别而来的。”
“……是吗。”男人眨了眨眼。
“是的。先前我也请睦转告长崎同学了,现在我也正式对您说一说吧。”
少女面无表情地稍稍颔首,视线在悬浮于水面的冰块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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