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素世笑着摆摆手,“我?我就不用了……”
说完,似乎担心折隶误会些什么,她又连忙补充道:
“母亲偶尔会回家,我得给她准备晚饭,就不麻烦店长先生你了。”
……偶尔?
折隶也没坚持,而是改而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咦?啊,不,我住得很远,怎么能麻烦你——”
“那我就更应该送你回家了。”折隶认真地看着素世,说:“你是因为我们俩才留到这么晚的,我可不能就这样让你大晚上独自回去。”
“也并没有多晚……”
“而且,要是你母亲提早回家,我也能帮你解释一下。”
那、那样更会让母亲误会吧……?
素世试着想像一下那样的场景,连忙挽起鬓角的发丝,给自己发烫的耳朵散热。
“但是小乐奈要先吃晚餐吧?这样时间对不上……”
“?”乐奈正在板凳上左摇右晃,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转过来喊了一声:“不饿。”
“诶……”素世错愕。
“不吃荞麦面了?”折隶问。
“有荞麦?”乐奈睁大眼睛。
“没有。”
生活不易,折隶叹气:我这里是咖啡厅,不是荞麦面店!
结果乐奈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回家了。”
“你还真像猫啊!自由得很……”
折隶见她准备牵着自己的吉他就走,便几步跟到她旁边。
“我记得你就住这附近吧?我送你回去。长崎同学在店里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咦?啊,哦、哦……”
素世愣愣地目送两人走出防音室、店门,消失在小巷尽头。
咖啡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搓了搓手,便回到柜台前坐下。
随着天色幽深,咖啡厅那泛黄的灯光更显昏暗。
但柜台前,店长原先站的地方却是有另外一盏小灯,驱散了那些试图从窗户爬进来的阴森。
激昂的情绪渐渐平息后,长崎素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短短数小时内几乎没有停歇地在练着贝斯,顿感有些疲倦,便枕着双臂趴在桌上,盯着那盏小灯发呆。
……等等。
刚才自己明明可以拒绝的!
过了好一会,她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根本用不着店长送,完全可以自己走去车站搭车,就过一条街而已,一点也不远。平常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又哪会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现在突然走掉的话,会让店长先生担心的吧。”
少女低声嘟嚷着说服自己的话语。
却不敢深思,刚才的自己究竟为什么连一句回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
时钟滴滴答答,忽快忽慢。
长崎素世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她却发现自己的内心随着分针前进愈发满怀期待。
直到“叮铃——”清脆的吊铃声响起。
“久等了。”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
素世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直起了身子。
她翩然回眸。
门边是笑颜如常的金发男人,正对她招招手,“我们走吧。”
“……好。”
而她脚步轻快。
笑靥如花。
●
从目白车站,一路乘坐山手线南下到惠比寿站,再乘日比谷线到六本木站。
这就是长崎素世每天放学后的行程。然后,隔天早上再一趟,只是方向颠倒。
来回一次几乎要两个小时,哪怕只是单程,也要用上4、50分钟。
对于为生活奔波的上班族而言,也许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数字。对于在理想的大学中奋斗的未来之星而言,也不过是成功路上一点小小的阻碍。
……但她还只是个初中的孩子。
当素世仔细地给他说明路线时,保登折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说是怜悯吗?有点过了;要他对此毫无波动,似乎也不太现实。
但看着素世端坐在座椅上,紧紧抱着书包的模样,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晚上7点半左右,远远未到终电(末班车),也避开了放学、下班时段,列车并不拥挤。不过折隶没有坐下,而是拉着手把,站在素世的座位旁边。
等过了一站,素世才像是忽然想起来身边有着这么一个人似的,抬头看了看他。
“店长先生,你不坐下吗?”
“我看看风景。”折隶说:“这个方向的车我还没坐过呢。”
“哦。”素世应了一声。
她感觉折隶看的好像不是窗外,而是她……?
是、是错觉吗?
胡思乱想间,折隶的声音又传来:
“平常我都是北上坐去池袋,在商店街闲晃。不过不管怎么绕,最后都会进到RiNG。”
素世抬头瞧了他一眼。他正将视线投向远方。
果然是错觉……
素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垂下的发,故作随意地开口:“店长先生很喜欢乐团呢。”
“倒也没有很喜欢。”折隶笑了几声,“但是,渐渐可以感觉到音乐的魅力了。”
“所以才跟小乐奈一起组乐团吗?”
“怎么说呢?我只是跟她约好了。只要她好好上学,我就陪她一起玩乐团——只是这种程度的约定。就算对乐团没兴趣,约定好的事情还是要好好遵守的。”
“好好上学……?”素世惊讶地瞪大眼睛。
“小乐奈原来是,是问题学生?”
折隶挑眉,“应该不至于吧。……我也不知道她在学校是什么样子就是了。”
“咦?不知道吗?”
折隶一摊手,“我也只是在RiNG跟她见过几次面呀。”
“我还以为你们很熟识彼此。”
“看起来像是这样吗?”折隶有些纳闷。
怎么他就有一种自己被乐奈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明明前两辈子都没养过猫,现在却彷佛能共感为何猫咪饲主们总是说自己只是奴才。
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乐奈不需要他来铲屎……
“像是。”素世点点头,然后低头开始扳手指数了起来:“互称名字,默契十足,还记住了彼此的喜好……如果不是长得不像,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兄妹呢!”
说到最后,甚至成了一种听来略有些别扭的语气。
折隶叹道:“有她这种妹妹,我可要折寿了。”
并不是说讨厌她,而是不得不客观承认,她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孩子。
会听话但不会全听,能干但不会什么都干;有自己的想法,但又不太与人交流。
当然,折隶也不至于就疏远对方。只是,今后得好好注意一下,不能太纵容她了。
……可爱是挺可爱的就是了。
想了想,素世也不算说错,乐奈的确会让折隶回忆起自己的妹妹。
他的妹妹和乐奈很不一样,天真烂漫、活力十足,情绪也十分多样,很爱笑。
不过根本上,两人共享着同样的特点,那就是对于世界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那偶尔会让身边的人感到荒谬甚至排斥,但折隶明白,那也是她们爱着世界的一种方式。
说不定,折隶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将一部分对自家妹妹的态度放到了乐奈身上。
至少,他想看到乐奈和自己的妹妹一样能够快乐长大……
此时。
“说着这话的同时却摆出这种表情,可是一点也说服不了别人呢。”
只见素世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脸说道。
折隶抬手一摸,发现原来自己正在笑。
他搓了搓脸颊,重新控制了一下表情,才说:“抱歉抱歉,想到自己的妹妹,就露出了恶心的笑脸了。”
才不恶心。素世在心中嘀咕。
“原来店长先生有妹妹呀?”
“嗯。我有一位姊姊和一位妹妹。姐姊在老家帮忙,妹妹则在外地上学。”
至少他在死前知道的讯息是这样的。
死后,他就去到Build的世界了。然后又死了一次,现在在这里。
三次都是在东京。他和东京似乎很有缘。
只是不知道,如今成为血星史莱姆的他,又会以什么方式死去呢?
还有,他的家人接获他死讯时,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在Build的世界,每分每秒都要和末日抗争,紧绷的神经让他向来无暇思考这些。如今在这个和平的世界放松下来,往往停不住脑中的这些胡思乱想。
这或许也是一种好事。证明了他还没变成艾伯鲁特那样的“东西”。
恍惚间,长崎素世的声音中断了他的思绪——
“店长先生你一定很爱自己的妹妹吧。”
“……她是我的家人,我当然爱她了。不只是妹妹,还有我的姊姊和父母亲。”
折隶望向素世低垂的脸,放轻了声音:
“你不也是吗?同样重视着母亲。”
少女一顿,低头轻抚手指甲,“我……只是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那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喔。”折隶轻声说,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保登折隶没有经历过反抗期。
或者说,他唯一记得住的一次,就是小时候他不知为何大发脾气,惹得妹妹嚎啕大哭的一个下午。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对着家人生过气。
即便名为青春的病症挑拨着他的情绪,他也发誓绝对不会将愤怒向爱着自己的人倾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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