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X战士韭留美
“今天的工作任务有些重,所以很晚才到家。”丰川祥子说。
“你要不要从那里离职?”白川晴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要是祥子你想换个工作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去当钢琴老师怎么样?我帮你找好学生,你是我推荐过去的,学生家长给你的课时费会很慷慨。”他指了指放在床头柜的琴谱和谱架,“这个工作应该会比你现在的要轻松很多吧,而且时间上也能更自由些。”
“不用了。”丰川祥子摇摇头,“我现在的工作就很好。”
丰川祥子的语气透着几分强硬。
要是条件允许,她恨不得立刻换掉手头这份工作。
可白川晴已经帮了她太多,工作上的种种事宜,必须由她自己决定,做到全权负责才行。
在人际交往里,常常存在这样一种微妙的状况,总是单方面付出的那一方,日积月累之下,会给接受好意的另一方带来心理上的“压迫感”。
毕竟,付出方事事操心、件件帮忙,起初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善意,慢慢积攒、汇聚,最终就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化作沉甸甸的“恩惠”,让接受好意的人,在面对付出方提出的要求时,哪怕内心不情愿,也根本难以开口拒绝,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因为关系不对等而做出不符合本人性格的行为。
独立的人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扭曲的。
可她却下意识地想要依靠,甚至依赖他。
丰川祥子渴望得到白川晴的心,想成为他的女朋友。所以她不能被这种有些病态的感情压垮,她必须以独立的人格来面对他。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呢,白川晴?
现在我给你只有几平米大的出租屋、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关东煮、残破小区里的孤月。我给你床上的布偶熊,给你洗手间水池里的金鱼,给你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榻榻米……
现在我只能给你这些。但我还想给你,早在我出生时看向窗外的有关于河津樱的记忆。我想给你我对自己的注解。我想给你我的寂寞,我的痛苦,我想给你有关于我的一切。
我试图用自己的骄傲、困惑、失败来打动你。
我想给你我的灵魂、我的音乐。
白川晴眨了眨眼睛问丰川祥子:“在想些什么?我看你好像有些难过。关于工作的事情,祥子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么?”
“不需要。”丰川祥子知道白川晴是在为自己考虑,她的语气没法坚硬起来。
要是长崎素世敢这样纠缠她,她绝对会给长崎素世甩脸色。
长崎素世,这个麻烦的女人……
之前晴君说过会帮我缓和与她之间的矛盾,虽然不知道现在晴君具体做到哪一个步骤了,但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两个人都低着头漠然不语,他们吃着眼前的食物,长久地沉默着。
关东煮的香味渐渐地散去,房间里只余白川晴吃薯片的声音,还有洗手间水龙头的漏水声。
“晴君,你想听我弹钢琴吗?”盛着关东煮的塑料盒上漂着一层凝固起来的油花,丰川祥子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的“100日元”闹钟。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丰川祥子所处的小区位置比较偏僻,要是再晚一些,在这周围几乎就很难打到出租车了。
所以只要晴君愿意听她弹钢琴,以他做事时的专注度,他肯定很难注意到时间的变化。
晴君打不到车的话,说不定就会在这里留宿。
在确定自己已经喜欢上白川晴之后,像是丰川祥子这样的姑娘也学会了使用专属于女孩子的小心机。
“现在已经很晚了……不会扰民么?”白川晴微微一愣。
“不会的。”丰川祥子收拾好折叠桌放到一边,走到了单人床的侧面,那里有一架电钢琴,型号是罗兰的VR-730,“虽然松尾店长没说,但这台电钢琴应该也是晴君你送给我的吧?”
白川晴承认了:“想着你工作回来只刷手机的话会不会太闷了,折叠桌上有很多已经风干的线条,那是你画在折叠桌上的琴键。我想干脆直接在你的出租屋里放上一台电钢琴好了。”
“晴……你对我真好。”丰川祥子说,就是这样的温柔,让我对你越陷越深,直至奋不顾身。
“现在才发现?”白川晴歪了歪头,那对漂亮的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在丰川祥子的眼中此时的白川晴甚至有些妩媚,可惜语气有些贱兮兮的,让她想对他“撒娇”。
“不是……其实我很早……就察觉到了。”她说,“坐过来点。”
丰川祥子的这间出租屋本身就小,在塞了一台电钢琴后,单人床的侧边就给人一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她坐在电钢琴前,让白川晴坐在了单人床上。
在凌晨时分,一个只有几平米大的出租屋里还醒着一对男女。他们坐在钢琴前,女孩扬起修长的脖颈把刺入衣领的发丝捋到耳后,男孩坐在女孩身边准备倾听奏响的钢琴曲。
细腻柔和的音乐在狭小的空间中流动着,时间仿若凝固,白川晴闭上了双眼。
当他睁开眼睛时,丰川祥子已经合上了琴谱。
“要不要在我家留宿一晚?”她问。
第九十九章 在黑暗中拥抱(4.3k)
“晴君,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附近打不到出租车的。”丰川祥子用毛巾擦掉了电钢琴上的油渍后,把床头柜上的闹钟拿给白川晴看,“在我这里留宿一晚吧。”
“这是不是不太好?”白川晴低声说,其实就在丰川祥子帮他拿室内拖鞋时,他就隐约察觉到了她的目的,“祥子你不是很方便吧。”
“明明上次就已经打扰过了。”丰川祥子说。
“那是有不可抗力的因素,所以才……”白川晴走到出租屋的门口,准备换掉拖鞋。
“如果没有不可抗力的因素,晴你就不能在我这里住下么?”丰川祥子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跑到了白川晴的身后抱住了他,“别走,现在外面很冷。”
“就这一次。”白川晴重新穿上室内拖鞋。
“就这一次。”丰川祥子说。
丰川祥子抱着一床被子放在了榻榻米上,榻榻米铺在那个暴雨天的位置没有动过。
白川晴想丰川祥子是不是一直在等他来她家里留宿,但是为什么呢?
一个女孩邀请男孩来家里过夜,其意味不言而喻,行动往往比语言来得更加直接。
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情话”。
可白川晴不认为丰川祥子会喜欢自己。
白川晴把皮衣垫在头下,盖着被子在榻榻米上打滚。
白川晴踢到床脚了,单人床的床脚传出一声闷响,他缩起腿用手掌揉捏着脚趾。
“晴君……你睡不着吗?”床头上靠着一只巨大的玩偶熊,丰川祥子把头埋在玩偶熊与枕头的夹角里,语调听上去有些低沉。她爬向单人床靠向白川晴的那一侧,在黑暗中伸出手晃了晃。
“抱歉,是我吵到你了?”白川晴滚到了单人床的边上,靠着床侧板睡觉。
“本来就睡不着觉。”她说。
“我也睡不着。”白川晴知道丰川祥子想和自己聊聊,其实他不是睡不着,而是睡在榻榻米上实在太冷,这间出租屋的墙壁有点薄,要是身上不盖点厚实的被子根本无法入睡。
这几天东京的天气变化有些大。
“那我们随便来聊点什么?”丰川祥子翻了一个身,看着自己头顶上方暗淡无光的天花板。
出租屋里有时候会有亮起转瞬即逝的光晕,这是从窗户照进来的汽车的远光灯。
“今天晚上我吃了鳗鱼饭。”白川晴心想还是早点睡觉比较好。
他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年轻的女性在深夜容易变得感性,这个时间点的她们特别难缠,要只是在手机上隔着网络聊天还好,在现实同一间房里你要是把她们惹生气了,那晚上你就别想好好休息。
“真好。”丰川祥子已经很久没吃鳗鱼饭了。
以前要是她想吃鳗鱼饭,仆人就会大早上赶到爱知县的海产市场,去买回渔船回港时送到海产市场的新鲜鳗鱼,他们买回来的新鲜鳗鱼则由专门的厨师料理。
“祥子,有机会我带你去吃一次怎么样?”
“好啊,不过到时候不是你请我,而是我请你。”丰川祥子说。
“好。”白川晴沉默了,在他眼里,此时的丰川祥子又展现出了她那极强又带着些许幼稚的敏感自尊心。
在以前,俩人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好到能够去一方的家里过夜,那时候白川晴请过丰川祥子咖啡,喝完咖啡后丰川祥子比他先一步离开咖啡厅,还顺手从纸巾盒上拿下小票去前台想把账单结掉。
要不是白川晴的动作比她更快,请客的一方就是丰川祥子了。
这个话题聊完之后,白川晴发现他和丰川祥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题能说了,于是便保持沉默。
“晴,现在千早爱音的那支乐队怎么样了?”丰川祥子率先打破沉默,低沉沙哑的嗓音回旋在这间狭窄的出租屋里,“灯、立希她们最近还好么?”
“马马虎虎吧,立希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灯的话,最近应该过得挺不错的,她又加入了乐队,脸上的笑容好像也在一天天的增加。”白川晴说,“你应该也有在专注她们的吧?至少灯可是和我在同一个班级呢。”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关注她们。”她说,“只是随便问问。晴你和灯的关系很要好吗?”
“我和高松灯成为了‘一辈子’的朋友,我带她去水族馆看了企鹅,还带她去天桥上唱歌,在那之后我叫她‘灯’,她叫我‘晴’。”白川晴翻身看向窗户,“灯很喜欢用‘一辈子’这个词汇,我感觉她的感情有些沉重了。”
“灯就是这样的孩子啊。”丰川祥子心说其实我也是个沉重的女孩。
“听到灯最近过得不错,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祥子,你的语气简直跟体面分手的男女看到前对象一样,心里委屈了?”
“没有,只是真心想要祝福灯而已,她好像又找到幸福了。”丰川祥子的语气很冷淡,她真心祝福高松灯。
“灯直到现在都很愧疚,她以为是她的缘故才导致了你退出乐队。如果你真心祝福她的新生活,那你就找个机会好好地和她聊一下吧。这样对你和对她都好。听说她们下个月的月底就会在RING正式演出,那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她们的现场演出?”白川晴有些不确定丰川祥子会怎么回答他,但他确实在为丰川祥子和高松灯俩人寻找和好的机会,她们之间只是缺少一个澄清误会的时机。
“到时候晴你早些时候来提醒我吧。”丰川祥子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答应了白川晴自己会去看高松灯她们的现场Live。
“她们的乐队名……叫什么?”她问。
“不知道。”白川晴回答说,“千早爱音取名的品味非常糟糕,她想的乐队名都很难听,而且到处都是她自己名字的谐音。”
“晴,你在为她的乐队而苦恼吗?”丰川祥子轻声说,“一想到你为千早爱音的乐队做了好多事,我就有些羡慕。”
丰川祥子摸着自己的胸口,这里有点闷,也有些痛苦,原来这就是嫉妒吗?
她嫉妒千早爱音能让白川晴加入她的乐队,成为经纪人;嫉妒高松灯和白川晴之间有了“一辈子”的关系,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互称名字。
丰川祥子也想这样,但她不敢这样做。
因为她还背着债,白川晴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她已经离不开他。
双方的地位也不相等,像她这样的女孩,又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白川晴呢?
丰川祥子人生第一次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对白川晴除了有恋情和爱慕之外,还有深深的自卑。
虽然她有些看不起千早爱音,但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千早爱音也比她更有资格当白川晴的女朋友。
自己还是先把欠着的钱还掉吧。
“要是你以后有乐队了,我也会来多看看你的。”白川晴低声说。
“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丰川祥子有些困了,“睡觉吧。”
“晚安。”白川晴说。
“晚安。”她说。
俩人都闭上眼睛不说话,丰川祥子像是睡着了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白川晴不知道她是否还醒着,在聊过天后,他的脑袋里一直在想着丰川祥子那句“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并且感觉越来越冷,冷到他无法入睡。
白川晴在榻榻米上翻来覆去,一会把被子团成球抱在怀里,一会缩着身体躲在被子下。
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能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下降。
“晴……你还没睡着吗?”丰川祥子说话了,在一片黑暗中她的声音就像是松针落在春雪上的声音那样清晰可辨,“是不是太冷了。”
“是有点……”他说。
虽然白川晴想说一句他根本不冷,但他总觉得自己要是真这样说了丰川祥子可能一晚上都不会睡。
“是我考虑不周了,抱歉。”丰川祥子的语气有些忐忑,像是准备要做什么大事一样,房间内又沉默了一阵,随后她开口,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晴……你要不要到我的床上来睡?我一会穿着衣服睡觉,你不用担心碰到什么。”
“别随便对男生说这样的话。”有女孩邀请自己到她的床上去睡觉,白川晴的心砰砰直跳。
他一边在想丰川祥子怎么敢这么大胆,一边在想自己该怎么拒绝她。
“晴,你是在想什么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么?”黑暗中响起了丰川祥子的笑声。
她笑得满不在乎,就像她手里有一顶王冠,在别人眼里珍贵无比,然而她却只把王冠当作花环。
“我只是把你当作朋友而已,你别想太多了。”她说。
“床太小了,两个人挤不下的。”白川晴说。
“我很瘦,所以就算你睡在上面也不会太挤了。”
“你要好好吃饭,别自己太苛刻了。”白川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些,他的声音质地有些偏冷,所以即使用很温柔的语气说话,别人有时候也会觉得他根本就不关心身边的事情。
丰川祥子爬到单人床的边缘,支起手臂,上半身探出床外。
寂静的夜色中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紧接着出租屋内一片黏稠的黑暗被驱散了,投到天花板、墙壁上的灯光在逐渐移动,白川晴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到了,当他恢复视觉的时候,丰川祥子含着忧郁的杏子般的双眼,在喜悦中震颤。
“上来吧。”丰川祥子保持着宁静的语气。啊……总是这样,你对我的爱护,我能感觉得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能如此自然地表达对我的关心,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虽然现在已经落魄,但我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在各种族规家法的熏陶下,按理来说我不会那么简单就确认自己的恋情,但现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