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X战士韭留美
演出结束之后，各支乐队就会在后台等待松尾店长过来收取租金。
从收支情况来看，他的行为与做慈善无异。
从观众席位上来到后台的门口时，白川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正在跟一群人争吵。
“明天不用再来了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到三个月后的月底之前，我一直会是你们乐队的贝斯手吗？”
“八幡海铃，你还不明白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乐队以后的Live演出，你都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明明我们前几天还在讨论接下来一个月内的演出计划，为什么那么突然就——”
“为什么，你扪心自问一下，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八幡海铃怀中抱着贝斯，身上那套充满奇异风情的衣装变得皱巴巴的，就连脚下的皮鞋也在演出的过程中沾满灰尘，一副嗓子喑哑的样子。
她的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眼神中偶尔透露出清明的色彩，旋即又浑浊下去，一潭死水似的暗淡无光。
“海铃酱……”上次白川晴见过的那个乐队少女也站在八幡海铃的对面，表情不满的表情中带着愧疚，“如果可以的话，能能请海铃酱下次也别来我们的乐队了吗？”
“你们的意思也是……”八幡海铃说，“是我的演奏太过糟糕了么？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回去再练练，我会达到你们的演奏要求。”
“没有那样的事情！”这个上次邀请八幡海铃去海边的少女的眉毛不安地跳动着，“小海铃的演奏非常厉害，就算不是观众，只要站在你的身边就能感觉到那种让人汹涌澎湃的感情……”
少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是我们跟不上小海铃的实力。我们乐队组建的理由只是让朋友有个可以相聚放松的地方，站在小海铃的身边，压力实在太大了。”
“对不起！”说完以后，她哭了出来，身后的乐队成员纷纷递上纸巾簇拥着她离开了后台。
“所以八幡海铃，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吧？”站在八幡海铃对面的男生说，他就是最开始和八幡海铃争吵的那个人。
八幡海铃握着贝斯的琴颈没有说话。
男生看样子也不想等待八幡海铃回答自己的问题，转身和自己的队友走向门口。
他的身材高大，以往八幡海铃能凭借气质和清冷的表情不弱他的气质，但在今天，她显得有几分弱小和无助。
“八幡海铃，其实我很尊敬你，你有着如此高超的贝斯技艺，但却待在我们这样的乐队里玩过家家。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但我还是建议你加入某个乐队吧。”他说。
“就算我很不想这样说，但你根据各支乐队的实力限制自己贝斯水准的发挥这件事，实在是太侮辱、伤害人的自尊了。”男生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们的实力是不怎么样，可我们都是真心喜欢音乐的。”男生最后说了一句。
仍然在自欺欺人的八幡海铃，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终于无法继续维持脸上的表情，她走进后台时就一直绷着脸。
绿松石般的眸子闪过秋日池塘的水面泛起的波光，紧闭的嘴角微微抿着，她摸了摸脸庞，发现有些湿漉漉的，旋即她用手背用力地在脸上抹着。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会导致乐队里的其他人会对她心生不满，但她没有想到这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猛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她所支援的所有乐队，好像都要她不要继续支援乐队的演出了。
男生在走过松尾店长身边的时候对松尾店长说了声抱歉，他说我们实在是无法继续忍受了。
松尾店长点头表示理解。
各支乐队一下子散去，现在待在这层写字楼的就只有白川晴、松尾店长和八幡海铃三人。
松尾店长率先走进后台，用自己独有的贱兮兮的表情和笑话去安慰八幡海铃，可是收效甚微。
他有点没辙，毕竟他连现在都没有结婚，对付女高中生有点力不从心。
对于他来说女人可麻烦了，感觉不如……琴行。
松尾店长给白川晴使了使眼色让他进来，随后自己就走出后台，把这里留给这两位年轻人独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白川晴走到八幡海铃的身边问，“这种被‘队友’驱逐出去的感觉，应该并不好受。”他没有一开始就和八幡海铃交流，是等到她擦掉眼泪，情绪稳定下来后才开口说话的。
“还好，我从以前就想过有可能。”八幡海铃的表情又变回原来的那副模样，但眼睛浑浊，像是蒙上一层阴翳，“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在预料之中。”
“可是你刚刚都哭出来了。”白川晴直言不讳地说道，“你看起来真的很难过。”白川晴没有被人驱逐的经历，要是什么地方容不下他了他直接收拾东西就走，绝对不会留恋什么。
“……白川君你既然已经看出来我很难过，就不要再戳我的痛处了。”后台和舞台空间不一样，这里的灯光很明亮，八幡海铃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白川晴，四目相对时，她能看到白川晴眼中的关切，脸红了一下，随后又迅速降温，“粉丝不要惹偶像生气。”
“学生也不能惹老师生气。”白川晴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他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松尾店长也表示白川晴在这方面“略通人性”。
“室内有点热，要不要去外面吹吹冷风？”八幡海铃从凳子上站起身，她观察了一下白川晴的反应，脸上突然出现淡淡的笑容。
她随后走出后台，来到写字楼外。
有些问题不必回答。
白川晴跟着八幡海铃，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花坛坐着。
今天松尾店长举办了“小音乐节”，他租用隔壁写字楼的某层空间用作Live舞台，场地很好，设备也异常齐全，许多乐队闻风而来，当所有的乐队结束演奏之后，时间已经很迟了。
最后一班电车已经错过，想要回去就只等过来换班的电车，不过那也是黎明之后的事。
这些话都是八幡海铃告诉白川晴的，她在松尾店长手下已经经历了好几次这种事情。
松尾店长想打车送她回去，但她拒绝了，说是在演奏过后吹会晚风，等待黎明的感觉也不错。
“所以你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白川晴说，“不冷吗？”
“要是白川君感觉累了的话，你就去琴行里休息吧。”八幡海铃低着头看自己的皮鞋，鞋子要比在后台时干净很多，“有点冷，但刚好可以让脑袋清醒一下。”
一盒画着熊猫图案的巧克力味的牛奶被放在八幡海铃的身边，她低下头看了眼牛奶，随后把视线的中心移至白川晴的脸上。
“松尾店长之前拜托我去帮他进点货，顺手买回来的。”白川晴喝着牛奶，嘴里咬着一根吸管，吸管的前端被他的牙齿咬扁，满是牙印，“他说你今天需要支援的乐队特别多，会很累，我就想买一盒饮料……嗯，犒劳你一下。”
“你不会不收吧？”白川晴忽然扭过头，直视八幡海铃的眼睛，“就当是朋友的慰问。”
“谢谢。”八幡海铃并不想收下这盒牛奶，因为她发现自己和白川晴的距离有些亲密，这是上午松尾店长最先指出的，原本她还不认为这有什么，但仔细思考下来，觉得确实如此。她不想和别人这么快就建立起一段感情，就算建立了，感情也不能升温太快，否则她会觉得这段感情太廉价。
粉丝和偶像，老师和学生，她凭借这两个身份已经足够和白川晴进行日常中必要的交流。
不亲近也不生疏，现在这样就很好。
别忘记保持距离。
可当八幡海铃回想起今天晚上自己在舞台上弹奏贝斯时，白川晴看向她的那双仿若正在悲泣的眼眸，她本就柔软的心便再也坚硬不起来，他又给了她一个新的理由，他把她当作“朋友”。
终于她还是收下了那盒牛奶。
“呼……要是热的就更好了。”八幡海铃拆下贴在饮料盒侧面的吸管，接着将吸管插入牛奶盒，轻轻地吸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流入身体，她被冷得皱了皱眉头。
“那里有家便利店没关门。”白川晴说。
“我开玩笑的。”她说，看白川晴的表情，要是自己说了想喝的话，恐怕他真的会给自己买瓶热牛奶回来。
白川晴和八幡海铃没有太多的话题，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坐在花坛上，沉默着，被寂静的夜色笼罩，过了一会他们拿出手机，解开屏锁，把耳机插上，就这样准备迎接黎明。
八幡海铃熄灭了手机，她把喝干净的饮料盒放在身侧，对白川晴说：“你好不好奇我成为支援乐手的原因？”
“我还挺好奇的。”白川晴沉默了一会，他不着痕迹地朝八幡海铃看上一眼，发现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正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八幡海铃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才会这样询问的，“抱歉。”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八幡海铃轻声说着，嗓音柔弱了不少。
“在我还不是支援乐手的时候，我曾经加入过一支乐队，乐队里的氛围很好，大家的关系就像是家人一样。”八幡海铃的语气满是怀念，“但因为各种原因，乐队不得不解散。大家东奔西走的最后一天，我们决定登上舞台以一场最盛大的Live演出来结束这段青涩却也令人怀念的时光……可是我因为个人原因无法赶上那场Live演出。”
她疲乏地笑了一下，“等我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人因为要赶飞机而离去了，剩下的前乐队成员们把我痛骂了一顿。于是我就想，要是那个时候有人能代替我登上舞台演奏音乐该有多好啊，虽然我会有些不甘心，但至少，也能留住那些珍贵的回忆吧。”
“为了给当时的队友们一个交代，如今的我成为了支援乐手，到处给那些因缺人而无法顺利演出的乐队提供帮助。”八幡海铃仰起脸，埋在阴影中的睫毛像是色彩斑斓的鸦羽似的翕动。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白川晴评价道。
“嗯。”八幡海铃说。
“天快要亮了，要不要我们起身走走？”
“走走吧。”
拂晓时分，白川晴和八幡海铃伫立在阒无一人的街角，他们熬过夜晚，等待黎明。
他们身前就是黎明，可转过身去就是波涛汹涌的骄傲夜晚。
白川晴走在八幡海铃的身边，在他的身后，夜晚深蓝色的、头重脚轻的波浪带着翻新泥土的种种颜色迅速退走。
“在看什么?”八幡海铃小声地询问白川晴，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上坡处躲在云层后的太阳，黎明的阳光不会太过刺眼，粉色的日晕让她有些惊喜，她整夜吹风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你得朝前看。”
她想要和自己的新朋友一起分享这个美妙的时刻。
早晨湿冷的空气通过鼻腔，冰凉的寒气从白川晴的脊椎直达大脑，那夜的波涛给他留下了几点零星的琐碎：数场Live演出、闪耀的晃眼的灯光、站在舞台上脸色苍白眼角微红的少女，以及他饥渴的心所追求的东西。
巨浪带来了八幡海铃的演奏。
白川晴和八幡海铃在同一时刻看向对方，也同一时刻知道对方在欣赏什么事物。
“你之后准备怎么办？”白川晴问，“还会继续开Live，参加乐队演出，当支援乐手吗？”
“我还会继续开Live，不过暂时不准备当支援乐手，我准备先休息一会。”八幡海铃回答，“我想真正地加入某支乐队。”
“那你现在有没有心仪的乐队？”他说。
“没有。我不想加入那些看上去就是来随便玩玩的乐队。”八幡海铃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椎名立希，椎名立希最近在为自己的乐队苦恼，她想真好啊，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乐队中。
“要是我这边有适合你的乐队的话，你会不会来？”白川晴蓦地开口。
“双贝斯的乐队很少见，算是屈指可数。”八幡海铃眨了眨眼，“不过，到时候要是你叫我，我会优先考虑。”
“谢谢。”
“在此之前，先教好你的贝斯再说别的。不过我想，你不会画上太久时间。”
旭日初升的时候，白川晴和八幡海铃站在两人的城市里一条阒无一人的街上。
“对了，还有课时费的事情，差点给忘了。”八幡海铃走在逐渐落下阴影的人行道上，“以后的课时费，你就拿一盒巧克力饮料来抵吧。”她摇了摇手中的那个干瘪的饮料盒。
“这是友情价。”八幡海铃瞥了白川晴一眼，快步走过红绿灯，在一个路口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表格会导致神志不清（4.6k）
这条短信是白川晴昨天晚上六点时发到千早爱音的手机里的。
对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乐队上的千早爱音，白川晴终于觉得是时候该让她正式来到学生会工作了。
上午白川晴照例和高松灯与后藤一里两人写小纸条互相传话，上个星期他跟这两位姑娘之间都发生了不少事。
有好事也有坏事，但总的来说，好事偏多。
具体的体现就是，她们和白川晴更加亲密了，课上传纸条的频率比之前高不少，下课的时候也会一起去打水。
下午结束课程之后，白川晴整理好书包后走去学生的办公室。
千早爱音今天是值日生，在放学后她需要擦黑板，关窗关灯，因此比白川晴慢一点到学生会的办公室。
“砰砰——”的敲门声传来，白川晴把视线从书页上抬起，“进来吧。”
“理事长，不好意思，今天我是值日生，所以来得就慢了一点~”千早爱音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踩着轻盈无比的步伐进来。
啪嗒声响起，她随即关上了大门。
“欸……日之森学院的学生会办公室，好漂亮！”千早爱音感叹道，她像是初入大城市的农村女孩一样环顾四周，紧接着拿出手机拍照，可实际上她拍下的照片的画面中心都是那个坐在办公桌上的男孩，“比我以前学校的要好很多。”
“这个办公室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白川晴拉出一张椅子让千早爱音坐在自己的边，“你可以放轻松点，不要那么拘谨。”
“第一次来这里，我有点紧张。”千早爱音说。
“那你干嘛不早点过来，正常来说的话，你现在都已经在这里工作起码一个星期了。”白川晴起身给千早爱音泡了一杯热茶，“从理事长那里拿来的茶叶，你喝喝看？”
“好喝！”千早爱音捧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发现这茶的味道有点熟悉。
她跟着爸爸去领导家里做客时喝过这种茶。
爸爸说这种茶很贵，就算是领导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用这种茶叶来款待客人。
“不过理事长，现在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办公室里就只有我们两个，这么多张办公桌上都没有人？”千早爱音放下茶杯，疑惑地提问。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人的。”白川晴说，“丰川副会长你知道吗？就是丰川祥子，她是我带进学生会的，她的工作也是由我指导的。她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之后，除了我和她之外，这间办公室基本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欸嘿……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白川晴的解释让千早爱音突然陷入了沉默，就连入口后的茶水留在唇齿间的馨香也被消磨殆尽。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丰富，心情相当复杂，她心说理事长你在男女感情方面真是个笨蛋！
那些学生会成员肯定是把你和丰川祥子当作准情侣来看待了，觉得自己没必要待在这间办公室里看你们秀恩爱。
千早爱音想起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丰川祥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极致的效率，虽然丰川祥子走路时仍然保持着很好的仪态，但她总觉得丰川祥子的背后像是有什么在追逐，整个人就像是弹簧似的被压得很紧。
丰川祥子的容貌漂亮，身材匀称而富有美感，她是日之森学院各个年级公认的校花，在容貌和身材方面千早爱音自认为比不上丰川祥子。
不过她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
她和理事长同处于一支乐队，往后她和理事长接触的时间肯定要比丰川祥子接触的时间长。
“坐那么远干什么？”白川晴把位置往一边挪动，随后便让千早爱音坐在办公桌的正中间，“我今天先教你怎么处理电脑上的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