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中杯
或许，死亡后他便会永久回到那个禾苗孤儿院，不会再被无故责骂、不会再饿肚子、不会再孤独一人。
神明的预言将得到实现。
男人看着走过来的男孩，呿了声，放下了枪，声音冷硬：“小鬼，离我远点。”
藤原晴停下脚步，他无所谓死，也无所谓活，至今最期盼的，就是神明预言的实现，看样子今天并不是预言实现的那一天。
地图上的黄色感叹号消失了，他转身准备离开，找个桥洞或者破旧的烂尾房躺一晚，明早再回去，运气好，明早父亲母亲心情不错他就不会被打。
“等下。”
身后传来持枪男人的声音，他快步走到身前，蹲了下来。
他握紧了手枪：“小孩，你被霸凌了？”
持枪男人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很瘦小，个子也矮，面色蜡黄毫无光泽，穿着一身有许多破痕的校服。脸上和手上带着未痊愈的淤青，目光昏暗，整个人毫无精气神，看起来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脏和丑。
深夜不回家、衣服破旧无缝补、面色明显营养不良。
持枪男人只是问了一句便沉默下来，他仔细观察后看出了缘由：是极其糟糕的家庭环境，并非他以为的校园霸凌。
藤原晴没有回他，绕过他准备离开。
持枪男人起身，看着走远几步的男孩，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吃点夜宵，我请客。”
藤原晴没走了，回头盯着他。
持枪男人笑出了声：“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呢。”
藤原晴肚子很饿很饿，如果死亡能实现预言，他希望是枪而不是饥饿，被枪打死看起来不疼，饿死却十分难受。
“跟我来吧，没多远，我知道一家超棒的深夜食堂。”
深夜，街边的人家都已关灯安睡，只有些许猫咪行走在院墙上。它们偶尔窜入喇叭状的路灯带下，又倏忽远去，只留下些许影子。
藤原晴跟在持枪男人的身后，又走了一段路，走进了一处小巷，小巷中有间屋子亮着灯牌，表示正在营业。走进了看才发现这家小店没有店名，仅仅只有门口垂挂着两个布条，上面写着“食堂”两字。
男人在进去前，将枪别在了腰间，沾血的外套反穿，遮掩好枪。
藤原晴跟着男人推帘进去，映入眼前的是一块凹字形桌台，凹字外是客人吃饭的地方，凹字内是店家老板制作饭菜的地方。装修不多，角落一盆栽，对门一时钟，墙上两壁画，其中一幅是地下演唱会海报。
不大的房间内已经坐着两人，身着白围裙的老板在吧台内看过来：“大良？好久没看见你了。”
男人大良听到喊他后，沉默了会，点着头回复道：“好久不见，今天来吃点好吃的。”
老板有些高兴：“今晚想吃什么？”
大良坐到了吧台角落，看向站在门口的藤原晴喊了声：“小孩，坐这。”
藤原晴坐了过去，大良回头看向老板：“今天有蟹黄么？”
“刚好有些。”
“太好了，那和以前一样，给我来份蟹黄，酒要大倉。”
“那么，这位小客人呢？”
老板看向了藤原晴，大良也看了过来。藤原晴抬头，左右环视，发现墙上只有一个菜牌：猪肉酱汤。
老板乐呵道：“别看只有一个菜牌，但你要吃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有材料我都能做出来。”
藤原晴吃过的东西不多，最常吃的是面包，其次是包子馒头，最后是料理方便的煎鱼块。
大良直接开口道：“给他来份海鲜粥吧，暖胃有营养。”
老板应下：“好嘞，两位稍等片刻。”
说着，他开始在这个半开放式厨房忙活了起来。
藤原晴安静的等待着，熬粥的时间要一会，大良的蟹黄和酒更先端上来。
他吃一小口蟹黄，随后抿一口酒，脸上散发出舒适的表情，整个人都懒洋洋下来。
“恰哈~还是老板你这的蟹黄鲜美啊，别的地都没这味。”
厨台内的老板露出高兴笑容：“多谢称赞。”
“我也觉得老板这的饭，特别香啊，每日晚班我都要来吃上一碗酱油饭。”
本就在店里的两位顾客其中一位搭话说着，大良抿着酒，露出放松的表情，回了她一句：“小姐是最近来这家店么，我可是老顾客，以前没见到过你啊。”
“诶，是吗，我是上个月发现的这家店。要我说啊，如果老板能弄个大招牌在门口，我早就发现你这家店了，上下班一年多才看到，你这店太不起眼啦！”
“大招牌太挡路，这里是巷子，可不能挡着别人。”
老板回应了一句，大良吃了一小口蟹黄，旁边顾客早已吃完，在那聊着天，小小的食堂人不多，却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藤原晴听着他们聊天，看着老板处理食材。梭子蟹去腮切块，基围虾去须挑线，干净的花蛤入锅，有条不紊的开始蒸煮。食材伴随着隔夜米饭在砂锅翻滚，最后关火，在冰水中搅拌放温，端到面前。
低头看向砂锅，一张通红的螃蟹壳盖在白粥上，掀起来后看到众多海鲜。
老板：“温度刚好，放开吃吧。”
藤原晴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已经低头猛吃了，动作粗放咀嚼快速，他太饿了。
“老板，走了，明天见。”
“慢走，明天见。”
在他吃海鲜粥时，店里面的另外两位顾客吃完休息好离开了，小店陷入了安静，只剩下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铛~”，勺子碰撞在砂锅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狼吞虎咽下，藤原晴刮干净最后一丝海鲜粥，舔入腹中。
肚子饱饱的，暖暖的，感觉浑身都懒洋洋的，这是藤原晴少有的体验，甚至可以说得上新奇。
他已经忘记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
大良端着酒杯，看过来询问着：“吃饱没？”
藤原晴点头：“谢谢，吃饱了。”
大良抿了口酒，满脸乐呵：“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藤原晴没在意调侃，认真的看着他，询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大良挥挥手：“不用，小孩，你能帮我做什么啊，吃饱了就行，晚点我送你回去吧。”
藤原晴看着他，重复着：“需要我做什么？”
大良停下了喝酒的动作，回头看过来，他发现了男孩满脸认真。
那是微弱的、倔强的、敏感的些许自尊，它让藤原晴不愿白吃白喝，即便只是微小的回馈，他也希望能做一些。
少与人沟通，死脑筋的藤原晴认真重复着：“需要我做什么？”
3.世界在那一刻充满色彩
大良看了会藤原晴，嘀咕了一声：“你小子，等我吃完再说吧。”
他打了个酒嗝，连忙用手扇了扇风，将酒精气味扇走，回头又吃了一小口蟹黄，喊了一嗓：“老板，再来一份炸虾。”
“好嘞。”
食堂内暂时陷入了安静，伴随着裹好面包糠的龙虾进入油锅，滋滋啪啪的油炸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老板，我记得我以前和你聊过，我有个女儿叫小良。”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和大家吹嘘你女儿多乖多可爱呢，什么时候带来让大家看看。”
蟹黄即便再省着吃，此刻也已经吃完了，没东西吃了的大良没再喝酒，而是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大良的语气很平淡：“她死了。”
油炸物品的滋滋声在小屋内回荡。
香烟并未点燃，但大良却深吸一口，然后长吐口气。他看向天花板，感受着微醺的醉意，那种朦胧的感觉让他舒适许多。
“小良，她在学校自杀了。”
“一年前。”
“在她死后我查了一年，确认了两个人长期霸凌她，在小良离世前几分钟，也正是她们一直在欺辱谩骂她。”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提前发现这一切。”
“我是个称职的复仇者，我把她们都杀了。”
“间接参与的学生和老师，我折断了他们的手。”
“我讨厌校园霸凌，不、正确的说，我憎恶校园霸凌。”
大良灌下一口酒，看向了藤原晴：“少年，如果你真想为我做什么的话，答应我一件事吧。”
“不要去欺凌别人，不要去折辱别人，不要去污蔑别人。”
藤原晴点头，认真回应：“好。”
老板将炸虾端了上来，放在了大良面前：“你的炸虾，热乎的。”
大良没再说话，夹着虾，喝着酒。
食堂内再次陷入了安静，在大良喝完一瓶大倉后，他闷声道：“老板，再来一瓶，顺带再来一份鸡肉烤串。”
“好嘞，稍等片刻。”
这家食堂仅在深夜开放，从凌晨开到早上七点，深沉的夜幕下，客人并不多，此时依旧是只有大良和藤原晴两位客人。藤原晴感觉有些困乏，他今天走了很远，在吃饱饭后，懒洋洋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精神了。
大良没再说话，老板也不是话多的人，因此室内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大良偶尔杯子放回桌面的碰撞声。
藤原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良吃完了烤串：“老板，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老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他既然说他杀人了，现在也一直在吃，那这一餐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餐了。
大良的道歉，是为了之后警察会来调查，麻烦到他而进行。
老板正在门口挂牌子：今日需静。
他挂好后回了句：“那就送我份欠礼吧。”
大良翻找着衣服口袋，碰到手枪，掉在了地上。他拾起后，将手枪弹夹退出，随后将子弹一枚枚从弹夹取出。
五枚子弹被他排列在面前，他旋转了一圈，取出一枚放在握拳拇指上，弹给了老板。
“接着，欠礼。”
老板伸手抓住，捏着子弹拿在眼前看着：“还不错，我收下了。”
大良收起了三枚子弹，此时外面进来一个新客人，他环视一圈，看到了趴桌睡觉的藤原晴，声音小了许多：“老板，来份玉子烧。”
“麻烦再帮我上一瓶大倉。”大良又要了一瓶酒。
小店客人不多，后续进来的人看到门口贴士都很安静，他们放轻了声音聊天，直至太阳在天空放出微光。
藤原晴睡得很舒服，或许是因为吃饱了，他在梦里度过了两天。在梦里，恰逢周末，院长爷爷连着两天给大家放动画片看。一台DVD播放器，两张光碟，他在梦里度过了快乐的两天。
梦中两天看的是《数码宝贝》，上周末已经看完了大半，这次直接连续看到了大结局，巴鲁兽在岸边追赶道别，美美的帽子飞向天空。
动画片结束后，大家都没有说话吵闹，直到院长爷爷换了张光碟，给孤儿院里的大家继续放《虹猫蓝兔七侠传》。
大家莫名的伤感瞬间消失，继续快乐的看起了新动画片。
醒来后的藤原晴觉得暴龙兽真帅，能成为被选召的孩子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有一把长虹剑。
“醒啦，来洗把脸吧。”
老板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藤原晴按照示意过去在门边水池洗漱。
大良趴在桌上睡着了，桌边散落着六个大倉空瓶，老板过去摇醒了他：“起来了大良，我要关店回去睡觉了。”
他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捂着头，晃晃脑袋：“嘘……老了啊，六瓶就不行了。对了厕所厕所，老板借你厕所用下。”
说着他就往厕所走去，老板开始收拾桌子，准备关门。
大良从厕所回来后，看到站在门口的藤原晴，挠头道：“哎呀，本来说昨晚送你回去的，我给忘了，现在既然白天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他是杀人犯，他本就不打算送藤原晴回去。
藤原晴低头鞠躬：“谢谢。”
大良放下了挠头的手，蹲下了身：“昨晚的海鲜粥好吃么？”
藤原晴抬起身，看向他认真回答：“好吃。”
大良笑着伸手，给衣服散乱的藤原晴整理了下：“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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