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都是战犯 第98章

　　……毕竟，大家过的都很好。

　　“为什么不去找大家？”

　　一里又问，“凉和喜多都很想你，祥子也给你送结婚请帖了。”

　　“……是你们先离开我的吧？”

　　虹夏低声说。

　　她依旧没有看着一里。

　　而一里也没有看着虹夏，而是打量着虹夏的家。

　　一里的目光缓缓扫过虹夏的客厅，从门口的鞋柜到窗边的茶几，从单人沙发到空荡荡的电视墙，最终停留在光洁得有些反光的地板上。简单的家具线条硬朗，缺乏生活的气息，毫无装饰的墙壁上甚至连一幅画都没有，仿佛刻意抹去了所有个人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而非家的温馨。纤尘不染，一尘不染，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干净得令人不安。这不像是一个人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样板间，为了展示而存在，而不是为了生活，是为了维持某种秩序而刻意营造的虚假景象。

　　“这里……”

　　一里顿了顿，“一点生活感都没有。”

　　“……我不是像喜多那样精致的人。”

　　虹夏辩解道。

　　“又或者，是因为你知道这一次的人生，也只是旅途的‘经过点’？”

　　一里问。

　　虹夏没有回答。

　　于是一里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圣文字是A，Absoluteness，自有永有……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虹夏沉默不语。

　　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一下一下。

　　“我知道你的过去。”

　　在滴答声中，一里这么说。

　　“所有的一切。不，应该说，所有一切的‘一切’。”

　　——接着，一里对虹夏诉说了一切。

　　赛博朋克的浪人。

　　以活人炼制的剑胄。

　　木之星的守墓人。

　　阻止人类进化的罪人。

　　这些，都是伊地知虹夏曾经的身份。

　　“你在平行世界中不断转生，是想要找到停下来的地方，还是单纯不能停下脚步？”

　　一里向着虹夏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不轻不缓，不疾不徐。

　　如果要说的话……对，那脚步声，就像是Last BOSS的脚步声一样。

　　“……我觉得，虹夏，你对拯救世界上瘾了。”

　　——你知道救世主情结吗？

　　救世主情结是助人动机过度的一种表现，拥有“救世主情结”的人总是对世界或对某个人产生强烈的使命感，想要帮助别人，使对方感受到快乐，能尽量少的经历磨难……救世主情结与常见的助人行为不同的是，拥有“救世主情结”的人总是自己幻想出对方的困难，放大对方的痛苦和需求，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满足对方，并且在对方拒绝帮助时会产生极大的情绪波动，依然要插手对方的事情，试图影响对方。

　　极端一点来说。

　　有救世主情结的人，甚至会主动制造灾难，来满足自己“拯救别人”的需求。

　　“在这个没有危机的世界，你会做什么？”

　　一里一步一步的靠近虹夏。

　　虹夏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如果一里是在信口胡说的话，虹夏当然可以立刻反驳回去。她虽然不喜欢和人争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虹夏不会据理力争……

　　可是。

　　虹夏知道。

　　从某个角度来说，一里说的是对的。

　　“——你最近总是在做梦吧，梦到我变成坏人，被你所杀的梦。”

　　冷冰冰的墙壁贴着虹夏的后背，带来一丝不适的触感。虹夏呼吸变得局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不，那不是美梦，是噩梦……”

　　“噩梦……吗？”

　　一里轻笑一声，“如果那是噩梦的话，为什么你醒来的时候会笑呢……虹夏？”

　　一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虹夏身上。虹夏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运转后散发出的金属气味。

　　“你渴望危机。在这个平静的世界里，你感到格格不入。你潜意识里希望出现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一个足以让你再次披上战甲，拯救世界的敌人。”

　　“不是的！”

　　虹夏猛地抬头，“我没有……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一里步步紧逼，“只是害怕失去目标？害怕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变成一个无用之人？害怕被大家……抛弃？”

　　“大家才没有那么绝情！”

　　虹夏大声反驳，“一里，你明明也知道的，大家绝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那么，”

　　一里说，“就是反过来了。”

　　“你是害怕看到大家幸福的样子吧。”

　　——没错。

　　虹夏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之所以逐渐和大家断了联系，就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总有一天世界又会灭亡。所以你避开了和朋友们的亲密交往，避开了和大家的交际，避开了一切……你是在逃避。因为只要一开始就不抱期待，你就绝对不会再次受伤。”

　　虹夏闭上了眼睛。

　　一里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虹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将头埋在一里的肩膀上，任由泪水浸湿她的衣襟。

　　这个拥抱，不像朋友之间的安慰，更像是一种……占有。

　　一里收紧手臂，下巴抵在虹夏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虹夏的气息全部吸入肺腑。

　　“虹夏，”

　　她低语道，“请你不要再拯救世界了。”

　　后藤一里如是说。

　　“我知道你渴望拯救世界，但是……这个世界，不需要你的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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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伊地知虹夏其一。

　　在一里走后，虹夏立刻开始钻进厨房，打开了冰箱。

　　在冰箱内侧，她用这些年钻研厨艺所学会的“法术”铭刻了一个传送门，只要将手伸进去就能将身体传送到备用的藏身地。

　　说实话。

　　虹夏真的不想用这个东西。

　　毕竟，这个世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后藤一里的治理不像山田凉那样残暴，灭却师和死神也不像剑胄与武者一样只会带来死亡，星歌终于把LiveHouse经营到不错的地步，凉和喜多都不再忙于工作，而是可以开始像普通民众一样娱乐……就连素世都爬上了祥子的床。

　　这个世界是那么美好。

　　美好到不真实。

　　虹夏把手伸进冰箱内壁那个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区域，一阵熟悉的空间扭曲感袭来，虹夏闭上眼睛，任由这股力量将她吞噬。

　　再次睁开眼时，虹夏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这味道让她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这里是她多年来秘密建造的避难所之一，为了应对她预想中的世界末日。

　　地下室中央，一台巨大的机器静静矗立着，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这台机器，是虹夏多年心血的结晶——这是一台能够为人更换义体的机器。每一个零件，每一个螺丝，都是她亲手打造。她设想过无数种世界末日的场景，而这台机器，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武器。

　　虹夏走到机器前，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这台机器，是她孤独的见证，也是她偏执的象征。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使用这台机器的场景:当世界毁灭，所有人都在灾难中死去，只有她，凭借着这台机器，一次又一次地更换义体，继续战斗，直到……

　　“……是时候了。”

　　虹夏打开了这台机器。

　　刚刚，后藤一里的那些反应，实在是太过明显……她身上绝对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一里准备做什么。

　　一一说实话，一里刚刚来到虹夏家里时，虹夏的确有些惊讶。但她之后的所有表现，都是表演。

　　当你可以控制自己心跳的时候，恐惧也好兴奋也罢，都是能够靠意志来克服的生理活动。就连记忆，也可以是事先通过机器刻录进大脑里的备用思想。虹夏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改换义体，就是想让别人认为，“虹夏还是个普通的人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想到，她已经将自己的感情和生理活动都用作战术欺骗。同样，她的生活和那些闹别扭似的噩梦，也是战术欺骗的一部分，准确来说，这是这三年内第一百六十次试探。

　　虹夏相信，只要试探的够多，他们就会露出破绽。

　　后藤一里就露出了破绽。

　　——如果一切都会继续繁荣下去，后藤一里又为什么要来见虹夏，请她【不要继续拯救世界】？

　　虹夏用力按下启动按钮，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沉寂已久的钢铁巨兽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复杂的机械结构开始缓缓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重的呼吸。嗡鸣声逐渐增强，转变成低沉的咆哮，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微微颤抖。控制面板上的各种指示灯逐一亮起，由暗转明，宛如野兽睁开双眼。空气中原本弥漫的机油味更加浓烈，刺激着虹夏的嗅觉，与此同时，一丝电流的焦糊味也悄然弥漫开来，预示着机器的全面启动。

　　接着，她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物，轻柔的布料从她光滑的肌肤上滑落。她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虹夏在这些年并没有怠慢训练，将身体锻炼成了这幅适合运动的样子，不过她的训练不是对抗性训练，而是健身和跑步之类的，乍看之下无害的运动。也许会有人警戒拳击手，但没人会戒备跑步爱好者，不是吗？

　　在后藤一里控制世界的这几年里，虹夏就这样一点点的累积着自己的实力。

　　用练习厨艺来对各式各样的法术进行储备。

　　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准备义体改造的道具。

　　以不会被戒备的方式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

　　表现出自己对这个完美世界的不适应，并且表演出颓废和喜欢乐队的双重表现。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如果今天永远也不会到来，那该多好。”

　　虹夏轻声叹息，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倾诉。

　　她躺在了手术台上。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剧烈，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颤抖。虹夏闭上眼睛，无数机械臂从手术台下伸出，像冰冷的毒蛇般缠绕上她的身体。它们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开始扫描她的身体，收集数据并进行分析。虹夏能感觉到机械臂的冰冷触感，以及电流在她皮肤上流窜的酥麻感。

　　接着，在虹夏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排排可供选择的义体部件。从简单的机械义肢到复杂的生物义体，应有尽有。虹夏的目光快速扫过这些选项，最终停留在一个名为“灵子义体”的选项上。

　　简单来说，就是将人类制造为斩魄刀的技术……在这些年的研究中，虹夏意外的发现，所谓的“斩魄刀”，其实和“剑胄”很像。而所谓的始解和卍解，其实就和剑胄的阴义一样，是引发灵魂力量的手段。只不过，比起用他人的生命铸造的剑胄，斩魄刀就像是引发出自己灵魂中的力量。

　　对于铸造过剑胄的虹夏来说，只要弄懂了两者的共同之处，将制造剑胄变为制造斩魄刀也不是难事。

　　虹夏睁开眼睛，她要把自己铸造成一把斩魄刀。

　　“开始手术。”

　　疼痛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不是那种刀割火烧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搅碎神经的钝痛。它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缓慢而坚定地刮擦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骨骼。

　　没关系。

　　比起拯救世界的痛苦，这些不过是些钝痛罢了。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山田凉其一。

　　灵王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