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都是战犯 第38章

　　虹夏看着白野的脸。

　　那张脸并不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暖，而像是一张阴冷到灰暗的假面。

　　“……虹夏，”白野对虹夏说，“我要复仇。”

　　并没有如野兽般龇牙，也没有发出震破肺部的咆哮。

　　但是这并非意味着白野没有带有任何感情。

　　虹夏很清楚，白野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那已经变得非常遥远的第一世里，白野是会穿过被核弹犁过一遍的战场，把奄奄一息的虹夏拖回诊所，加以救治的男人。

　　……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会为了别人而生气的家伙。

　　“警察会找到真相的。”

　　虹夏最后，还是这么说。她知道这话非常非常苍白，可这也是句“正论”。

　　在现代，以个人的身份寻仇是违法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人杀了你的亲人，你也不能自己动手杀了对方，而是应该相信法律，相信法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结局。

　　虹夏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白野的病床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她能感受到白野手背上凸起的血管，以及那股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脉搏。

　　在以前，愤怒的是虹夏，要拦着虹夏的则是白野……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完全相反的状况。

　　命运这个词，还真是奇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野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金属，“你觉得我疯了，对吗？觉得我不应该……”

　　“不，”虹夏打断了他，“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变成杀人犯？”白野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不，我担心你……”虹夏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担心白野会走上歧途，担心他会为了复仇而失去自我。她太了解白野了，这个男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哪怕是粉身碎骨。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在敲击着两人的心脏。

　　“灯她……”白野的声音哽咽了，他闭上眼睛，“她在我面前，被子弹打穿了脑门。”

　　“白野……”虹夏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就是所谓的仇恨。

　　“我知道警察在调查，”白野睁开眼睛，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但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只会敷衍了事，草草结案。”

　　“警察会找到凶手的……”

　　“其实我希望他们找不到凶手。”

　　白野轻轻地笑了。

　　但是目光却不带笑意。

　　“虹夏，你知道吗？复仇这件事其实不是用来告慰死者……不，恰恰相反，复仇是为了满足生者的。”

　　那声音中，带着某种坚定地意志。

　　“只有亲手杀了那个杀死灯的人，我才能够满足。”

　　……啊啊，这就没办法了。

　　虹夏看着白野的脸……她心知肚明，当白野摆出这幅态度的时候，就没什么能阻止他了。

　　因为，在虹夏第一次见到白野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这样。

　　阴暗，幽沉，带着难掩的怒火，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那时的白野，对着可以一手遮天的山田企业，也是这样一幅怒不可遏的模样。

　　“你……”虹夏轻轻低头，“你需要帮忙吗？”

　　白野看着虹夏，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你疯了吗？”白野嘶哑着声音问，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句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虹夏抬起头，“……你知道吗，白野。其实我也是个坏孩子。”

　　“你要是坏孩子，那我是什么？”白野嗤笑了一声，“别勉强自己了，虹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后悔。但是，这和要你参与进来，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白野清楚的拒绝了虹夏，“我一个人就行。”

　　……在那之后，白野就失踪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失踪，如果虹夏愿意的话，她当然可以找到白野。白野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顶多是在空手道班练过几年……可虹夏已经在这些年里重新用金神之水打造的义体强化了自己，她有信心和一支军队正面作战并且胜利，也可以追踪到地球上一只普通老鼠的行踪。

　　可是，虹夏不想去找白野。

　　在这些年里，是白野一直抽时间来安慰虹夏，让她紧绷的神经能够微微放松。

　　毕竟，在拖了凉后腿好几年之后，赛博义体还是被制造出来了——这一次的人生里，第一台赛博义体是美国研制出来的。虹夏不得不飞往美国，看看会不会有美国人发疯，又搞出赛博朋克的未来。

　　也不只是义体，金神残骸在这几年也被频繁的挖掘出来。尽管喜多本人没有展露出金神后裔的特征，可世界各国也还在测试金神的用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建造出新的剑胄。一旦这种跨时代的武装被制造出来，肯定又是世界大乱。

　　为了避免破灭的未来，虹夏在世界的暗处不断活动，阻止着人类的自我毁灭。

　　甚至就连结束乐队的事情，虹夏都没时间兼顾了。比起还有时间在SNS发文抱怨事务繁忙的祥子，虹夏才是 忙的脚不沾地。

　　……是白野在背后这样支持虹夏。

　　这一世，他虽然不是义体医生，却还是最能成为虹夏支柱的那人。

　　所以。

　　当白野陷入疯狂，被满腔怒火所驱使的时候。

　　虹夏实在是没法，伸手拦下他。

　　“这只是一场复仇……一场有正当理由的复仇。这是一场在这个世界上司空见惯的，随处可见的复仇。”

　　虹夏这么告诉自己。

　　“不会发生什么的。”

　　就让白野去复仇吧。

第六十四章·演讲

　　两年后。

　　联合国大会会场。

　　这里是各国磋商解决国际事务的场所，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势态。一支不知来处的恐怖分子小队袭击了这里，将整个会场控制住了。

　　各国派出的外交官不安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为首的恐怖分子登台，站在联合国大厅中央的发言台上。

　　“会议没有结束！我希望能借用一下这个席位！”

　　一上台，这个恐怖分子就取下了自己的面罩，用原原本本的面孔示人。

　　“联合国的各位、电视机前的各国国民们，请原谅我的唐突。”

　　这家伙不紧不慢的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白野，如大家所见，是这次袭击的主谋。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更能了解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并非人类，而是半妖。”

　　白野的宣言通过全球直播传遍了世界各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联合国大会会场内，各国外交官面面相觑，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则目瞪口呆地望着台上那个自称“半妖”的男人。

　　“半妖，顾名思义，就是半人半妖。”白野环视一周，朗声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体内流淌着人类和妖怪的血液，也就是说，我并不完全是人类。”

　　“但是，像我一样的半妖，其实并不是只有少少的几人。”

　　白野说，“百人中就有一人，也就是说，全世界约有七千万人，是和我一样的半妖。事实上，我的妻子，也是半妖。”

　　外交官们面色煞白。

　　半妖的存在，在各国的高层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这些外交官当然也知道半妖的存在。但是，又有几个外交官能够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袭击自己的半妖？

　　“七千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白野的眼神扫过台下各国代表惊恐的面容，“他们隐藏在人群中，可能是你的邻居，你的同事，甚至是你的家人。他们和你们一样，只是他们的祖父或祖母是妖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半妖，就被国家当做实验材料！”

　　白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文件，高高举起。“这里，是我收集到的证据，证明各国政府长期以来对半妖的存在心知肚明，却故意隐瞒真相，甚至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更有甚者，还将半妖当做是食材！”

　　白野扔出的文件散落一地，如同炸弹的碎片一样。在他背后的投影幕布上，也适时的放出了大量的资料证据。

　　他没给这些人反应的机会，继续高声说了下去。

　　“看看吧，这种暴行。我的妻子就被这些家伙杀了，为了将她作为凤凰的半妖吃掉！”

　　他挥动着手臂，几乎可以说是在呐喊着。

　　“他们说自己是正义的，说自己的所在所为是正确的。但恰恰这才是邪恶的，我敢说这正在让人类倒退——正在看电视的朋友们应该知道了，用武力来占领议会的我们固然不对，但是对自己的国民，仅仅因为血统的不同就做出这种暴行的各国才是邪恶的。”

　　接着，白野将手指向了摄像头的方向，“别忘了，这是百分之一的几率。你也完全有可能，就是半妖——你也可能，被这些家伙吃掉！”

　　……如果到这儿为止，这恐怕也只是恐怖分子的胡言乱语吧。

　　在这个年代，发疯的人一点都不少，合成视频的技术更是多。各国开动宣传机关，哪怕这是直播，也可以将其糊弄过去。

　　毕竟，这只是恐怖袭击。这种事情一年少说也有几百起，只是这一次袭击的居然是联合国总部而已……而恐怖分子说的话，又有谁会全盘相信呢？

　　但是。

　　如果就在这时，一颗巨大到无法被忽视的火球，直冲冲的在整个纽约市民的瞩目下，以显而易见的异常轨迹撞上了联合国总部大楼，将那一整栋大楼全都焚化了呢？

　　“咻——”

　　玻璃碎裂的尖啸，钢铁扭曲的哀嚎，混杂着人们惊恐的尖叫，构成了一曲末日交响乐。浓烟翻滚着，像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般吞噬一切。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残破的建筑，将曾经象征着地球秩序的钢铁巨木，变成了一座燃烧的地狱。

　　电视画面定格在了这恐怖的一幕，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社交媒体瞬间爆炸，各种猜测、恐慌、阴谋论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半妖”、“食材”、“政府阴谋”……各种关键词霸占了热搜榜，谣言和真相混杂着流淌满地。

　　各国政府紧急启动应急预案，总统、总理、首相们纷纷发表电视讲话，试图安抚民众的情绪，但效果微乎其微。民众的恐惧和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他们不再相信政府的任何解释，街头巷尾都是游行的人群，整个社会秩序濒临崩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人知道自己是不是半妖，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迫害。他们害怕那些资料里的暴行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害怕自己会像白野一样被封口。

　　在混乱的人群中，虹夏抬起头，看向循环播放这条最新新闻的电视。

　　“白野……你疯了吗……”她喃喃自语，后悔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两年前，知道白野要去报仇的时候，虹夏应该阻止他才对。她不该认为白野的仇恨是对个人的仇恨，更不该忽视了一个人的愤怒其实是可以点燃世界的。如果虹夏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她早知道……

　　……不，她本就该知道的。

　　在第一世的时候，一无所有的白野不就拉上了虹夏，准备两个人一起反抗山田企业吗？

　　和那时候没什么不同。

　　白野他一直都没变。

　　变得是虹夏的脑子。

　　因为白野的愤怒是正当的，所以虹夏就没法像面对凉和喜多时那样狠下心来。又因为白野并没有像姐姐那样沉醉在梦里，虹夏也没办法像为姐姐介错那样干脆利落。

　　她没办法阻止白野。

　　但她必须去阻止他。

　　没错，虹夏知道，白野绝对没有死。因为她其实是知道的，放出那颗火球的，是白野现在的副手，雪之下雪乃的力量。

　　这是一场表演，用来反抗世界的演出。

　　“半妖和人都是人类……”虹夏苦涩的抿着嘴唇，看着熊熊燃烧的联合国大楼，“把这一切挑明了，只会让世界震荡，甚至……迎来更糟糕的结果。”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虹夏经历过第三次世界大战。所以，虹夏绝对不会允许世界大战再次爆发，不论天上飞舞的是剑胄还是导弹。

　　所以。

　　……抱歉，白野。

　　我不能让你的愤怒毁掉这个世界。

　　因为……

　　因为我是，伊地知虹夏。

第六十五章·祥子的动摇

　　祥子慢慢的走进了浴室里。

　　这是他们的组织“野火”的安全屋之一……在打定主意要坐下这次面向全球演讲后，野火就在都市圈外购置了不少地皮，并在地下以防核标准造了不少安全屋。而现在，所有的野火成员都躲回了这些安全屋里，躲避发射了冲大楼发射火球，想要灭口的敌对势力。

　　大家都不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明目张胆的灭口行动。要知道，白野开始组建“野火”的时间，仅仅只有两年。而就在短短两年间，他就召集到了成千上万名遭到迫害的半妖……这并不是因为白野的人格魅力有多么惊人，而是因为半妖们受到的迫害，就是有这么多。

　　半妖们的遭遇实在是触目惊心，即使是知道黑暗料理界累累恶行的祥子，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各国没有下限的实验所震惊。

　　为了避免这些事情曝光，那些家伙绝对会用一切手段来灭口——对刚刚演讲完的白野发射火球法咒，肯定也是灭口行动的一部分。要不是八奈见杏菜及时用出了自己作为间隙妖怪的空间转移能力，说不定大家都会死在那里。

　　祥子拧开了热水，让水珠打湿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