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明卿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偶尔会玩一个有些幼稚的小游戏，那就是互相直视着对方，看谁先支撑不住，笑了出来或者是主动避开了视线。
哪怕是在大小姐学校的月之森，尚在最为活跃的青春少女时期的大小姐们，偶尔也会偷偷找个老师看不见的角落，大家一起玩玩这个十分有失大家闺秀风范的游戏。
而素世从来没有玩过这个游戏，觉得这个游戏真的好幼稚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就是，虽然素世能在社交时完美的做到直视对方，以给对方自己很重视她的感觉。
但是在这种没有了社交辞令的场合，这种刻意的与别人对视的行为，对于素世来说算是十分直接的感情表达的行为，而素世向来是更习惯含蓄一些的相处模式的。
什么叫含蓄呢，一切看起来都好像只是普通的日常行为，一起唱唱歌、聊一聊今天吃了什么、互相打趣今天的服装……
这就是素世最渴望的东西了。
因此当今天清川湘来到素世家后，无论是跟小湘一起讨论今晚的晚饭，还是帮小湘吹头发，都给了素世难以言喻的幸福的感觉。
本该就像是这样平淡如水、但又能舒缓地流入内心，填充着每一个心灵之中缝隙的美好。
而现在……
清川湘毫无任何羞涩意味的感觉，表情相当的正经，完全不像是现在坐在别人身上的人该有的样子，简直跟正常地坐在咖啡馆里聊天一样。
要是让小湘和月之森的大小姐们去比试比试对视游戏的话，会毫无悬念的获得冠军的位置吧。
如果只是单纯的表情正经的话，倒也还好。可是偏偏清川湘像是打定了主意，始终追着素世的视线不放，素世但凡敢把头扭开一点点，清川湘就要移动着身子，把头凑到素世的眼前，逼迫着素世看着自己。
而如果素世想完全把头偏开来的话，素世毫不怀疑清川湘会直接用手扳住自己的脑袋，强行让自己和小湘对视。
那比起后者，素世还是更愿意主动看向小湘的脸。
可哪怕素世被迫“愿意”跟小湘对视起来，那也不代表素世做好了心理准备啊。
清川湘的目光毫无任何的偏移，相当认真的看着素世，那样的眼神，明明是如此的冷静，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但是却又藏着暗涌的流动。
而更让素世招架不住的，是清川湘说话时，那随着话语而吹出的带着湿热水汽的吐息。
正常人呼出的气体中都是会含有少量的水的，可是素世却感觉清川湘的含水量完全不像是少量的样子。
清川湘在说话时有好好注意将自己的嘴唇不要正对着素世的脸，那样未免太过失礼。于是小湘说话时是会微微低头的。
而这就导致现在那股热流，一阵一阵地吹在了素世的颌下、脖颈之上，如同间歇、规律的潮起潮落，一下一下的刺激着素世的感官。
“你有在听吗？”
清川湘已经说了几句话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不禁不满地耷拉着眼睛。
“……！”素世这才从那奇奇怪怪的感觉之中清醒过来，但还是有些失神的样子，“抱歉小湘，能再说一遍吗？我刚刚有些走神了。”
清川湘狐疑地看着素世不对劲的表现，脸部潮红、呼吸急促、眼神飘忽，怎么看都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但是现在清川湘不想追究那些事情。
“我刚刚说了，要你把你的想法尽数说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想从这些中得到些什么东西。让我们把这些好好理清楚一遍。”
“我想做什么……”素世抿了抿嘴唇，脑海中自然是又想到了CRYCHIC，可是之前小湘才表达过了对乐队的不喜态度，现在要继续说这个吗。
“不要隐瞒。”清川湘一眼看破了素世的犹豫，“我说了，现在是好好谈谈的环节，你大可把你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就算我不认同你的想法，我也会在我的陈述环节里说清楚我为什么不同意。
“你就当我是个秘密树洞吧，或者说是一个听人愿望的许愿池？我喜欢后面这个比喻一点。”
素世嘴唇微动，想要说出心底的话，但每次都在最后一刻止住了。眼神流露着迷茫和犹豫，仿佛在权衡着言语的重量，担心一旦说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最后，素世还是说出了从那个雨天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想法：“我，想要CRYCHIC的大家都回来，重新开开心心的组乐队。”
说完之后，素世仿佛忘记了先前自己对视小湘时的害羞与不安，第一时间看向了清川湘的表情，担心她又会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不满。
万幸的是，小湘的表情依旧平静。不幸的是，小湘的表情是如此的平静，似乎没有因为CRYCHIC这个词产生任何的触动。
“这是你想做的事情，那你做这个事情是为了什么呢。”
如同审问犯人的判官，清川湘将素世的诉求视作了冷硬的条目，继续追问着。
“我喜欢着CRYCHIC的大家，很怀念那个时候大家一起演出的时光。我……是为了大家，想要把乐队重新组建起来。”
“为了大家。”清川湘复述了素世的话语，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对素世发言的看法，“好，那我姑且先就这么认为，素世你确实是这么想的吧。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来了。首先，我并不排斥加入乐队，虽然确实谈不上有兴趣，但是我也不讨厌乐队，而且也正如我之前说过了，我也确实很喜欢那段时光。”
“那……！”素世听到了这里，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强烈的喜悦，本来环抱住清川湘的臂弯都忍不住又抱紧了几分。
可下一句话，却立刻泼了素世一盆凉水。
“但是素世，CRYCHIC依旧注定回不去了。如果你想要的，是完全复刻那支旧乐队的话，不说别人，我是绝对、不会、加入的。”
第四十六章 如同审问一般
“小湘，为什么……”
素世泫然欲泣，语气也开始着急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清川湘，晓之以情对于现在眼前的小湘来说似乎全无作用，仅仅只是往水潭中丢入一块石子，甚至连涟漪都少有看见。
那动之以理呢，可素世有什么正当的、必要的理由能够说服清川湘回来组乐队吗？
“在那之前，素世你先松开一点我。”
虽然素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清川湘，但是手上的动作倒是先一步自己行动了起来，死死地箍住了清川湘的身体，心中对清川湘离开不见的担忧愈发重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清川湘和素世之间好歹还勉强隔着一拳的距离，那此时在素世手上施加的力气越来越大之后，两人已经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原本能和素世面对面相视的清川湘，在距离再一次拉近后，也不得不偏开了头，将头放在了素世肩膀上的位置，不然就要直接亲上了。
清川湘能清晰地感受到，素世那作为高中生来说似乎营养过于好的身躯传过来的柔软的触感。
比自己强多了。
清川湘第一次发现了，拥抱似乎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完全美好的事情……至少这一次素世的这个紧拥表达的绝对不是什么喜爱之类的情绪。
虽然叫素世松开自己，但是素世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清川湘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强求素世放开自己，反正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让自己觉得有不自在的感觉。
倒不如说素世的身体抱起来还挺舒服的，比自己的姐姐抱起来舒服多了，自家老姐一身干练的肌肉，抱起来硬邦邦的像是块铁……
既然被素世死死抱住了不肯放开，清川湘干脆就直接把头枕在了素世的肩膀上，还能省点力气。
然后便开始和素世“耳鬓厮磨”了起来，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头发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而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素世为什么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想要回到那个CRYCHIC呢？”
素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亲昵的体位下，所说出的却不是什么调戏的情话，而是尖锐的质问。毫不留情地撕破了素世自欺欺人的外衣。
这个问题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对于素世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了，可其实这么长时间来，难道素世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
大家一定都想要回到那个快快乐乐的乐队时光，只是大家之间出现了些误会，却又没有好好沟通，只要大家都做下来好好聊一聊，就一定能解决误会，重新回到过去的美好。
而这看似理所当然的观点，其中的漏洞简直再明显不过了，但是素世却把那些不符合自己心意的问题给无视掉了，只想着对自己有利的假想。
“我……”素世嘴唇嗫嚅着，试图为自己辩解，反驳清川湘的话语，湘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却能想象得出现在素世的脸色绝对不会好看。
但是清川湘还是继续说着：
“小灯她以为祥子的退队的原因是她的能力不足，将错误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立希则是不满祥子的不负责任和对灯的指责而离开。
“这些你知道吗？”
素世并不知情。
“当然，我也相信你肯定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你肯定有试过联系其他人，灯如果自闭起来的话，你是找不到她的，这个我能理解。要想拉回立希重新组乐队，其实只要灯愿意组乐队，立希就会来，所以你没有着急见她，我也觉得很正常。
“可是，你为什么就能如此自然地认为她们想要的是回到过去的那个CRYCHIC呢？”
为什么……
“还有祥子和睦，我估计你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试图找到祥子吧，而你的方式大概就是通过睦，毕竟小睦不擅长撒谎，说话实在是过于的直白，虽然面对你的问题她可以沉默以对，但是小睦的反应也足以让你判断出祥子并不是远走他地的情况。
“祥子主动退出了乐队，虽然她没有说明原因，但这难道还不够明白吗？有某个原因，让祥子无法在继续待在乐队，难道素世你想不到这一点吗？”
一个个曾在素世的心中不断出现，却又一次次地被素世直接给无视掉了的问题，在现实里被清川湘一个个地提了出来，摆在了素世面前。
凑在素世耳边的清川湘，仿佛突然就面目可憎了起来，如同能觉察人心的魔鬼，说出的都是令人痛苦的言语。
素世，你为的根本不是大家，你从始至终，想的都是自己。
清川湘并没有成功说出来这句话，因为她听到了一句细若蚊鸣的声音，若不是此时清川湘与素世的距离是如此的近，湘也难以听到这句话。
“求求你，小湘，不要再说了……”
素世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上了哭腔，以往夹起的声调也直接显露了素世的本音。
清川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似乎做过头了，本来她也是想着循循善诱，让素世自己发现自己的问题的。
但是越是说到素世那些“停滞不前”的问题，清川湘自己反而是停不下来了，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带上了些怒音了。
现在，该怎么收场呢。
无论是清川湘还是素世，今天都干了不少自食其果的事情啊。
感觉有点口渴了……清川湘不合时宜地咂了咂嘴，说了这么多话，让本来水分充足的清川湘又感觉想要喝水了。
嗯，说起来，似乎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素世，蔬菜通心粉汤开小火熬的时间要多久，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稍稍思考一下，清川湘立刻就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那锅蔬菜浓汤还在那里熬着呢！
过于跳跃的话题切换，素世的情绪可没法切换那么快，愣了３、４之后才反应过来，可可怜怜的语气还没转换过来，说道：“好像时间已经到了吧。”
“我觉得就算我们要好好聊一聊，起码也不能是饿着肚子聊。”
清川湘很认真的说道。
第四十七章 她pua我啊！
万幸，最后这锅蔬菜通心粉浓汤被成功拯救了出来。只能说素世确实是很心细的，在之前记得把火候调成了小火。
不然可能今天晚上清川湘和素世就只能点外卖了，清川湘作为客人第一次来素世家里，如果那样的话，这个第一次的珍贵回忆，就要有些微妙的掉价了。
素世没精打采地找来了一双隔热手套，将这锅热气腾腾的蔬菜汤，端上了餐桌。
清川湘看着走起路来都有些拖着脚步在走的素世，心里也是为那锅热汤的命运捏了把汗。
而更担心的则是素世的心理状态。
虽然有做好素世可能会陷入一种低落的状态，但是却没有想到素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清川湘少有的因为别人的情绪低落，而受到了影响。原因还是在于虽然素世先前接连踩了可以说是自己仅有的两个大雷区：
一个是素世沉溺于过去的表现，触动了清川湘的“流动”出警器，另一个就是素世想利用试着帮忙弥补素世缺失的“亲情”的清川湘，来劝诱湘回到乐队，这是对清川湘心中唯一理解且极为重视的亲情的践踏。
可也正是第二点，让清川湘虽然数次产生了想要就此干脆抛下素世不管，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帮助素世的原因。
清川湘看着素世将盛放着蔬菜汤的锅，放在了餐桌上的一张耐热垫上，随后又准备去盛饭的时候，主动凑上前去。
“素世，我也来帮忙吧。”
素世的脚步停了下来，暗淡无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亮：“小湘，没有讨厌我吗？”
其实还是有些讨厌的。
清川湘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但这肯定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不然清川湘就要担心素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了。
“就像一个人总有她的缺点和优点，虽然我确实不喜欢素世的一些行为，但不代表我就会将我喜欢的素世的优点给全部否认掉。”
清川湘一直都是个十分懂得“泾渭分明”，无论是对错还是喜恶，清川湘少有会将这些混淆起来的时候。
同时泾渭分明这一点有时还会体现在：如果清川湘决定了和某个人断交的话，那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素世看着清川湘，对于清川湘，素世只感觉自己平时相当自信的与人交流的能力，在这个时候毫无用处，只能有些犹豫的问道：
“那小湘，喜欢我哪里呢？”
“素世很温柔，也很擅长照顾人。”清川湘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但是这个答案却让素世的眼神又重新暗淡了下来，因为素世知道，自己的温柔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罢了，是为了得到被人需要的感觉而使用的“工具”。
就像清川湘之前指责的那样，自己可能真的很自私啊，就连对别人好的想法，最后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而已。
但清川湘的话语还有后文。
清川湘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窜到了素世的身前，随后又在素世还没反应过来的那短暂一瞬，双手“啪”地轻拍在了素世的脸上，然后用力揉搓了两下。
“呼呼，虽然这份温柔是伪装出来的呢，但是我也依旧很喜欢哦。”
小湘，原来已经看出来了吗？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素世因为清川湘的行为或者话语而不知作何反应，然后只能呆住在原地了。
素世看着眼前呼呼笑着的清川湘，明明之前还如同小恶魔一样，冷酷地将自己的内心剖析的一清二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阴暗的想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现在却又笑靥如花，相当直白地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的话语，甚至还是在看穿了自己是一直在伪装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现在在素世的眼里，清川湘……更像是一个小恶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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