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明卿
第三十五章 清川湘的魔怔执念
清川湘向来是无所谓的。
湘无所谓自己被利用，因为她往往能第一时间发现那些试图利用自己的意图，如果不会对清川湘自己造成某些损害的话，湘甚至会乐意主动配合对方。
湘无所谓自己被家人管制不准饮用过多的某类饮料，因为她知道家人们对自己加以限制的，必定是过多饮用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东西。而且清川湘虽然追求各种不同的饮料，但是她也从来不会拒绝一杯最普通的凉白开，对湘来说这些可饮用的玩意们并无高低之分，她完全可以乐意自得的享用一杯水，这也足够了。
甚至哪怕平时清川湘一直在努力避免破坏身边的人际关系，小心翼翼地与他人交好。但清川湘依旧是对此无所谓的，如果哪一天突然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自己，那也不过是回到了糟糕的最初而已，她自会试着去维护、去修补，但如果真的无济于事时，她也会果断的放弃。
唯有一件事情，是清川湘所追求的、严格执行的，甚至说得上在这件事情上，清川湘有着近乎魔怔的执着。
那就是对“流动”的执念。
什么算是流动，也许这并不好解释，但是如果用它的反义词来想的话，就会简单很多，拒绝生活的“停滞不前”。
这份执念源于对自己过去那死寂的、如同困注与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容器之中的死水般心境的厌恶。
正是那次意外的事故，清川湘将生命受到威胁而濒死时的挣扎，误会成了生命的悸动。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什么糟糕的玩笑段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听起来让人有些担忧清川湘心理状况的误会，确实让她体会到了一瞬的鲜活，这也让她再也不愿意回到过去那个如同无机质的水一般的自己。
清川湘开始学着模仿身边人的玩笑，哪怕她自己也许都体会不到其中的笑意。她会刻意用着和别人都不同的打招呼的方式，这句“早安、午安还有晚安”是她无数试图让自己能够看起来更加鲜活的小小努力之一。
清川湘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在过去她认为那些简单的事情过于轻易而导致枯燥，但现在她会努力的学习各种新东西，其中清川湘首选的是被认为是表达情感的另样方式的艺术：戏剧、歌唱、舞蹈乃至各种乐器。每一种新的技能也许都会是那个关键的活水，在某一刻就能给自己带来真正能触动自己内心的感受。
清川湘也因此开始尝试理解情感，她天然的缺陷，使得她不得不选择了“档案墙”这样畸形的方式。她当然也可以直接用快捷的方法，靠着让别人给予她水源的途径，快速地理解感情，但清川湘仍希望能用更加“正常”的方式。
而清川湘一切行为，最终都是为了“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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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湘垂眼，似是在注视着杯中已喝过一半的咖啡，让人以为她只是在回味这杯打着起到好处的厚厚奶泡的卡布奇诺——这回立希做的确实比上次好上太多了，但可惜清川湘现在没什么心情来说出更多的夸赞。
事实上清川湘还得忍着不断生出的厌恶感，给自己带来的生理上的恶心与郁闷，不让自己忍不住做出呕吐的举动。
清川湘有时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于“流动”的追求是否过激了些，但是在看了许多小说、传记，知道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为了某个追求而不惜牺牲生命的人物后，清川湘觉得自己既然都只有这么一件执着的事情了，过激点似乎也挺正常。
正……正常吗？
湘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了十几秒，一言不发，在其他三人看来，清川湘拒绝加入乐队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嘛，清川如果不想的加入乐队的话也没什么吧，只要这位……的吉他水平能有清川的一半就行了。”立希对清川湘不加入乐队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又不是直接就绝交了，清川湘还经常跑咖啡店来抓着自己检查作业呢。
“我叫千早爱音！不想叫我名字的话也请不要用‘这位’来称呼我好吗——”爱音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对立希的说法表示不满，但很快又被好奇的情绪所替代了，“不过，小湘的吉他水平很厉害吗？”
毕竟被直接说了“有清川湘水平的一半就行了”这句话，虽然有点像在表达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但更让爱音感兴趣的是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
“小湘的吉他真的很厉害呢，能若无其事地弹出难度很高的曲子。”素世接话道，她向来是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的。
听到素世的话语，努力平复了些许自己心中情绪的清川湘，抬眼看去。
素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不太好，可清川湘的表现却又让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希望能让湘回心转意。
让清川湘回想起了上一次和素世的会面，她也是如此卑微的试图挽留自己，跨越了几十天后，居然又一次重演了那个场面。
清川湘缓缓开口：“正如立希所说，我并不是乐队所必须的角色，而且我也很乐意在平时多来看看你们的练习和演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们做一些类似经纪人的工作，帮忙与RiNG的工作人员协商关于录音室的预约、live的场次安排等事情。”
清川湘的表情和语气越发的平淡下来，但是还不至于到了冷漠的地步，这已经是湘长久以来伪装带来的高熟练度的结果了。
清川湘对感情的学习极大的部分都取决于身边的人们，因为她需要周围的人当作她学习的标准、道标，仅靠清川湘自己冥思苦想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学会理解感情的。
这也意味着，即使不是靠灌输水源，仅仅是日常的相处，清川湘也会潜移默化的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她看菜下碟的本事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不是她刻意学习的成果，而是天性使然。
——这也是清川湘一直在试图帮助身边的人们解决她们的问题的缘故。为什么她会希望灯成长起来，便是因为灯的停滞不前，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清川湘的心境。
而现在，有个比灯在“停滞不前”这一点上，要严重的多的长崎素世，实在是让清川湘过于在意，以至于哪怕同场还有立希和爱音的存在，也让清川湘受到了影响，死寂的影子若隐若现，没了继续自己那些努力的小举动的心力。
我会修正你的，素世。清川湘的眼眸中，那如同大海般的碧蓝色彩，倒映着素世的身影，毫无以往的神彩。
而如果素世旧不愿改变的话……没关系，清川湘向来是知道自己的不同之处，她不强求，那样的话，便再见吧。
第三十六章 我能去素世家吗？
“小湘不会突然消失吗？”素世的语气轻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那副幽然的样子俨然是在追忆的模样。
很明显，素世在这里想到了虽然告别了，但是却直接在那之后直接消失了踪影的祥子。
立希第一时间便清楚了素世在说谁，双手抱胸，十分不爽的翻了个白眼，毕竟在她看来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那个祥子，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好脸色，素世还一直在试图维护那个人。
而爱音虽然慢了半拍，但现在的她多少也知道了不少关于CRYCHIC的事情，更关键的是，她是在羽丘见到了祥子的，而且也知道了祥子是退出了乐队的那个人。于是很快她也推测出了这里素世说的突然消失的人，指的应该就是祥子。
这就让爱音很疑惑了，明明祥子就在羽丘啊，为什么会说突然消失了呢，偶尔在校内撞见了祥子，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也好歹会给自己还有小灯点头示意，这就已经让小灯很开心了。
“我曾经答应过你，我会陪着你。”在“曾经”二字的吐音上，清川湘微微加重了语气，但这一点似乎没有人发现到。
“我知道了。”素世的声音重新大了起来，“既然小湘暂时不愿意加入乐队的话，也没关系。”
虽然小湘现在对组乐队没有兴趣，但好在她还答应了会以其他的方式继续陪伴着乐队，只要在这个过程之中重新让清川湘感受到乐队的美好，一定就能让小湘重回乐队的吧？
然后就只需要再把小睦、祥子依次带回来……
听了素世似乎有所放下的话语，虽然清川湘没有读心术，但是她可不会相信素世会这么轻易的就释怀下来。
清川湘准备待会主动出击，就像自己对于“流动”的执着来源于对过去死寂自己的抗拒，她要搞清楚，到底为什么素世会对这件事有如此重的执念。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乐队活动？”立希直接开口问道，她还是如此的认真，倒不如说她期待能和灯再次组乐队已经很久了。
“先加个line好友吧！到时候组个群聊在约时间。”完全还没想好这个的爱音提议道，有些慌乱着想着最近一直计划把吉他拿出来再练一练，结果拖到了现在都还没行动……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想把第一次练习的时间再拖一拖，
“而且就算要练习什么的，也得先开一两次会议，商讨一下以后演奏什么样的曲子，还有决定队名什么的吧？”
“决定曲子这一点我认同，但是后面那个有必要吗？浪费时间吧。而且为什么是你在主导啊。”立希无情地反驳。
“刚刚小湘都说了，这个乐队我可是很重要的！”爱音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就像是一直得意地翘起尾巴的大狗，“而且队名也很重要吧，在live前的自我介绍，难道要直接说无名乐队之类的吗？那也太low了！”
“啧。”
“好啦好啦，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而吵架哦。”
………………
介于立希还要工作，已经在这里陪几人耽搁很多时间了，在加上了line好友，并且现场创建了一个新的群聊把大家都拉进来之后，便准备就此解散了。
“立希，不要盯着群聊里灯的名字一直看哦，会耽误工作的。”清川湘见立希一直双手捧着手机，吐息量超大的样子，“而且你现在看起来让人有些想要报警的冲动，真的。”
“什……！我才没有！”立希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生硬的转移着话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给人感觉跟海玲一样。”
“是么。”被如此说了，清川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实感觉很僵硬的样子，但现在她也确实没有那个心力维持那副轻松愉悦的祥子。
索性低头看起了手机，手指快速的打着字，似乎在和谁聊天。
立希本来也没想知道原因，只是单纯掩饰下自己的手足无措，转头先一步离开，就回到工具间去了。
“小湘准备回家吗，要不要再去哪里走走？”爱音邀请起了清川湘，虽然有想着回家把肯定已经落灰的吉他拿出来再练练的打算，但现在可是和清川湘单独相处的好机会诶！
“啊，抱歉，爱音先走吧，我今天还有一些事情。”清川湘拒绝了。
“好吧，那小湘还有素世，拜拜！”爱音相当有活力地挥手，也离开了咖啡店。既然小湘拒绝了，那也只好回家练练吉他了。
“小湘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此时只剩下素世和清川湘两个人了，素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玩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柔声问道。
“素世，今晚我能去你家睡一晚吗？”
“诶？”
“今晚我似乎家里没人，我也没有带钥匙。”清川湘面不改色地撒着谎——现在的她想做到面不改色实在是简单，什么都不干就行了。
说着还把手机屏幕对着素世展示了一下，屏幕上其实是清川湘直接跟自己姐姐说不回家的事情，但距离太远素世也看不清，还真的以为是小湘的家里人临时告诉她的突发事件。
“你能收留我吗？不然我今晚可能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虽然说出的话语很像是可怜地求收养的流浪小动物，但是清川湘却是用着称述的语气，像是只不过是在告知素世自己今晚无家可归的事实而已。
这也许会是个好机会。素世的头脑飞快地运转，双手相合，脸上的笑容越发自信灿烂：
“当然可以，我很欢迎小湘来我家哦。而且小湘应该也很累了吧，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们现在就去我家，如何？”
“……我现在可能确实有些不在状态。”清川湘没有否认自己精神不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素世。”
与来时的结伴三人不同，现在是只有清川湘和素世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但相同的是，两人各怀鬼胎，在心中想着立场完全不同的念头。
第三十七章 问答
“素世家真高啊。”
当只有两个人在一个电梯里的时候，往往会相当的尴尬，清川湘看着那个前往４５楼的标记，没话找话着。
素世对这个感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但肯定也不能让话题就这样落地，干脆反问清川湘的感想：“小湘喜欢住高些的地方吗？”
“我家在一个比较普通的公寓，不过也是在比较高的楼层。”清川湘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难得舒缓了些，“所以周围一般不会有遮挡视线的建筑，我很喜欢在阳台上，泡在水里。”
“水里？”
“我有专门买了一个充气游泳池，刚刚好可以放在阳台里。休息日的时候，我能在阳台泡上一个上午。”
“听起来很惬意的感觉呢。”
这个话题显然轻松自然多了，素世能感受到小湘似乎打起了些精神，于是继续着这个话题：“小湘真的很喜欢水呢，以前也总是经常手中不离各种的饮料，现在才知道原来小湘不只是喜欢喝水。”
“毕竟大家之前虽然一起组乐队，但怎么也说不上互相知根知底吧，毕竟也只有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呢。”
“小湘今天说话，真直白啊……”
清川湘的这句话直接让素世心里一颤，这是小湘的真实想法吗……不知道为什么，让素世有些联想到了小睦的样子，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不禁扭头看向了清川湘。
清川湘手抓着另一边的手腕，背在身后，双腿并拢、站姿笔直端正，眼神古井无波，就像是一位古板守礼的绅士一样。
果然，今天的小湘，好奇怪……
察觉到了素世的目光，清川湘也转过头来，与素世惊疑不定的眼神互相撞上，脸上带上了一个微笑：“请不要在意，我并没有对CRYCHIC的大家有意见，我也认为那是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这句话并不是虚假的。”
“那为什么……”
叮。
电梯到达了两人目标的楼层，清脆的提示音打断了素世的话语，面前鎏金般色彩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后展现的是极为宽广的走廊。
清川湘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四下环顾：“还真是豪华啊。”
虽然清川家也很有钱，但是一家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用得上钱的地方，所住的住处也仅仅算是中等偏上的公寓，所以素世家所在的这个“穷奢极侈”的地方，还是给清川湘带来了不小的新鲜感。
走出了电梯门几步，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移动脚步，清川湘回过头来。
“怎么了吗？素世。”
“没什么……”素世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臂，她开始有些害怕了，小湘变得好陌生，甚至和在CRYCHIC刚认识清川湘的时候，湘的拘谨有礼不同，现在的清川湘，给素世的感觉更像是一块坚硬寒冷的冰块，令她有些难以接近。
这让素世意识到了似乎真的就像是刚刚清川湘所说的那样，自己也许真的并不了解大家。
小湘是这样的话，那祥子呢？就算最后自己真的将其他人都拉了回来，祥子真的就会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回到乐队吗？
“素世，动起来，电梯门要关了。”
站定在了原地的素世突然被牵起了垂下的左臂的手，稍稍用力，恰好能带动素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配合那只牵起自己的手，又不至于一个踉跄。
素世向前看去，清川湘与自己相对而立，纤细的右手却是有力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而左手则依旧背在身上，就像是舞会上引导另一半的舞伴一般，牵引着素世一步步向前。
舞步仅仅持续到素世走出了电梯便草草结束了，没有悠扬动听的圆舞曲，也没有交错优雅的舞姿，素世那在舞蹈中一定会一起摇曳长发尚未飘起便已落下，清川湘甚至都没有扶住素世的腰肢，仅仅只是牵起了她的手，便结束了。
可素世却好像真的跳了一整支的舞蹈一般，胸口不住的起伏，轻轻的喘气着，心脏的跳动也乱了几拍。
“没事吧？”清川湘注视着素世，即使此时的素世并不让自己喜欢，但就像之前对同样有些不敢迈步的灯一样，清川湘很乐意在确认素世真的难以“流动”之前，对素世施予援手。
“我没事。”素世站稳了身子，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感受着被紧握住的凉凉的触感，眼睫毛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两下。
果然，小湘还是在意自己……
“嗯，没事就好。”
清川没有多余的动作，毫不犹豫松开了握着素世的手，就好像刚刚的举动真的仅仅只是出于礼貌的举动，不抱有任何的感情一般。
素世这才发现，刚刚她感受到一瞬温暖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其中没有蕴含哪怕一点点、在乐队时大家互相照顾的那种温暖感。
不、不要自己吓自己，小湘说不定只是单纯的今天心情不好呢。
可这个匆忙间想出来为了安抚自己的理由却怎么也站不住脚，如果清川湘今天真的心情不好的话，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找到了她们这些过去的旧成员加入新乐队这件事情吗？
素世越想，心里就越是感到一阵阵的刺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直接抓住小湘的手，恳求她告诉自己为什么她今天会显得如此的冷淡，可心中有某种预感，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
小湘就真的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吧。
出了电梯，两人反而比在电梯里更加沉默了。素世不想在这个走廊多呆了，带着清川湘快步走到自家门前，开门。
“小湘，请进，当作是自己家就好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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