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姜槐变戏法一样的再变出一碟糯米糕来,摆放在洛月观的面前,边上还有一碗黄豆磨出来的甜汤,其实也就是豆浆,姜槐还往里加了些许红枣和桂圆。
“我先前总在心底悄悄埋怨,为什么你分明教不好卿雨……可现在想想其实好像也算合理。”姜槐轻声说道。
如果她幼年时从来都未曾被正确的爱过,又如何再正确的爱自己的女儿呢?若是与过去的自己真切和解了倒还好,可洛月观这也不像是完全释怀了的模样。
“最初生下卿雨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女儿。”
洛月观的眼眸忽然深邃起来,她凝望面前的姜槐,却又不知是否该将这件事告诉他。
最初她生下洛卿雨的时候,本想的就只是往后待到她心魔发作,将心魔转移到洛卿雨的身体内再杀死,可当洛卿雨渐渐长大,看着那个稚嫩的女孩轻声喊着她娘亲的瞬间,她开始心软,于是切断了原本留在洛卿雨身体内的道法印记,从此她便再没了退路。
“那是为了什么?”姜槐明知故问。
其实他是知道的,先前在系统的任务提示里就有曾提到过洛月观创造出洛卿雨的真正缘由。
“因为我想等到有天,我没法控制我心魔的时候,再将心魔转移给她,将她杀死。”
洛月观没再隐瞒,她的声音冷冰,可眸子却忍不住悄然望着姜槐,期待着他的反应,被子下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攥住了裙摆。
可姜槐却只是无辜的望着她,“再然后呢?”
“放弃了。”洛月观别过脸。
什么嘛,还以为他会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呢,好失望。
“我一直都觉得,重要的不是看你想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姜槐顺手捏起一块糯米糕凑到嘴边,“只要你现在把卿雨当做你的亲生女儿,其实也没什么。”
“但说起来,洛姨,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心魔?”姜槐的语气稍微认真了几分。
“想过。”
“原因呢?”
“说不清,或许是我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又或是太偏执,但又总是心口不一。”
“心魔发作时候是什么模样?”
“会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喋喋不休,有时会灵气逆流灼心,做噩梦,最严重的时候会失控一段时间,被心魔占据身躯,留下一堆烂摊子。”
姜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虽说修行一途很玄幻,但在他看来心魔倒更像是执念过深带来的精神分裂,人是很有趣的生物,他们可以通过长年累月的幻想,不间断的欺骗自己,来为自己脑海里生出一个虚拟的朋友,但与其说是太贪心,姜槐反倒更倾向于是太孤单,亦或是——自我厌弃。
只要是人,就终究难以摒弃情欲,摒弃群体,想要获得认同,害怕孤独。
“洛姨有猜想过,心魔的出现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吗?”
“小时候的……经历?”洛月观一怔。
“你觉得你的娘亲爱过你吗?”姜槐轻声问。
洛月观冷笑一声,“她当初生下我只是为了绑住那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她便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何曾真的爱我?”
“洛姨真的这么觉得吗?”
姜槐的问询让洛月观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她也说不清楚究竟烦躁的原因究竟在哪。她顺着姜槐的话语想过去,忽然回忆起好小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个女人脸色苍白,满身伤痕,脸上却又挂着带着几分疯癫的笑容,拿出那颗丹药给她喂下,在神像前磕头赎罪,向上苍祈祷她快快好起来。
可分明将我打成这样的人是你,如今盼着我不要死的人……也是你。
既然那般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你想说什么?”洛月观回眸看他。
“人都是很复杂的,爱恨许多时候都是绑在一起的东西,我并不是要说你娘亲没错,我的意思是……错的人是她,并不是你,你从来都不需要想她是否真的在哪个瞬间爱过你。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便不必再想,不必再提。”
“活了二十年不到的小家伙开始教育起长辈了?这些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还用得着你教?”洛月观伸出手指勾起姜槐的下巴,不屑的望着他的脸。
姜槐却只是轻声说,“如果洛姨真的不在意,就不会反复向我不经意间提及。分明都已经是六百年前的往事,可似乎洛姨都记忆的很清楚,向我提起过好几次。我猜,我只是猜,或许是那时候的你整日都活在恐惧之中,才会让你的性格总焦虑多疑,你总试图否认娘亲对你有一丝一毫的爱,毕竟她似乎是真的从来都对你不好……可我猜……她还是有一些对你好的瞬间的。”
“正是那么一两个瞬间对你好,反倒会让小时候的你感激涕零,试着去理解她的苦衷,因此才会过的这般别扭,人总是矛盾且反复的,极少有绝对的恨与爱。”
“闭嘴。”洛月观忽然打断了姜槐。
姜槐沉默望着她,洛月观的眸子里此刻似乎多出了一丝怒意,“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你还没资格教我该怎么想怎么过!”
姜槐沉默不言。
他向来也不喜欢说教,谁都没资格教他人该怎么生活,他只是想试着给洛月观一些建议而已,洛月观听不进去也是理所应当,他未曾经历洛月观的苦痛,当然没资格站在高处教洛月观应该如何如何。
洛月观忽然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手冰凉森冷,宛若冰块一般,手掌稍稍收紧了几分,便已经开始有些喘不过气,“这也是爱吗?”
“回答我啊!这也算是爱吗?”她的另一只手抓住姜槐手臂,指节在姜槐身上拧出一个个红印,指甲近乎要刺进肉里,她的神情似乎变得有些狰狞癫狂,“按你的话来说,这又怎么不算是爱呢?从小到大她都这般对我,她对我就只有恨……恨不得我赶紧去死!”
姜槐的喉咙变得有些紧涩,他很努力的开口,“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为什么提及那些过去的时候……你的眼神又总是……那么复杂呢……我的意思是……不管过去她是爱是恨……和现在的你都没关系了……别总想这些……”
洛月观的手越手越紧,姜槐总有种下一秒他脖子就会被拧断,魂归天外的错觉,他努力用最后能发出的声音,轻声问,“你还没告诉我……后来呢……后来……你修道几年后……一定再去见了你娘亲吧……再见到你娘亲的时候……你杀了她吗……?”
洛月观忽然怔在那里,捏住姜槐脖颈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姜槐终于得以大口大口的喘息,他低头望着脖颈上的红印,看向洛月观的眸子却并无怒意,他就只是这么望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后来……我杀了她,不……不对……我记不清了……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122 危险危险危险!
姜槐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坐在床边安静等待。
而洛月观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她开始很努力的回忆起了过去。
修行者与普通人并不是两个世界,修行者可以轻易碾死任何普通人,。就算是正派修士,只要你做的不算过火,一不小心杀了一两个普通人,几乎不会有修行者觉得你有什么问题。
修行者对邪修恨之入骨是因为恐惧,恐惧他们动不动献祭万人修行,往后修为超过了他们,便开始献祭他们来修行,绝大多数修士对普通人本身并没什么怜悯心。
洛月观开始很努力的回忆,她在清玄宗修行了十年,修为来到筑基初期以后,她再一次下山,再见到她娘亲的时候她究竟做了什么,可回忆好像隔着一层遥远的雾气……
为什么?分明她连小时候那个贱女人对她做的每件事都记忆的那么清楚,可她却忘记了后来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杀了她吗?不……不对……
再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变得很老很老,不再像先前做花魁那般,在众人面前娇艳欲滴。那时候的她在哪呢?似乎在某个野窑洞里,任由哪个男人,只需花上半吊钱便能对她什么……那个女人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耻辱,已经身为修行者的她有一个这样的娘亲存活在世上,似乎只会让宗门内的同门取笑。
可她究竟做了什么呢?洛月观的头忽然有些疼的厉害。
“要不还是别想了?”
姜槐轻轻抓住了洛月观的肩膀,试图让她不要再回忆那些事情,可洛月观却摇头,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穿破那层迷雾,可脑袋却宛若针扎一般的疼,那些雾气终究渐渐散去,她似乎想起来了。
她再在故乡见到了那个女人,可她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她已经变得有些疯癫,有一只眼睛也被人弄瞎了,身上还有不少旧伤烙印,可分明她记得,当初她离开她身边的时候,卖了千两银子呢。
她带她离开了那个野窑洞,给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崭新衣裙,请她吃城里最好的饭菜,喝最好的酒,在她酒醉的时候,听到了她沦落至今的原因。
在女儿离开后的那两年里,她忽然开始后悔起来,或许也并非后悔,只是思念。她想再见女儿一面,想看见她如今安好的样子,于是她失心疯一般带着所有积蓄离开了那里,可她只是个普通人,别说是千两银子,即便是万两黄金又如何呢?仍旧不够踏上清玄宗一步,甚至她寻了许久,都未曾知道清玄宗究竟在哪里……即便她的愿望只是远远的看她女儿一眼,她自知无颜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心底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便骗她说,其实她是她女儿的同门修士,这次下山就是顺便受她女儿嘱托,来看看她娘亲的,她女儿在清玄宗过的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忽然笑起来,接着便跪下朝她磕头,求着她回山以后,告诉她女儿,那个小时候总对她不好,总动不动便对她打骂的娘亲早就死了,死法无比凄惨。或许这样,会让她那个在清玄宗修行的女儿解恨几分,安心几分。
她磕的额头鲜血淋漓,可最终她还是没有与她相认。她说不清她是否还有恨,只是沉默许久后,轻声答应了她。
她们住在同一间客栈里,等她次日再醒来的时候,那个疯癫的女人已经用她给她买的新衣裳编织成了绳子,在房梁上上吊死了。
她没有留下遗书,可洛月观似乎猜到了。
她不想成为她的耻辱。
她记不清那天她是否哭了,将那个女人安葬以后,她回到了清玄宗,似乎她的尘缘已被彻底斩断,那段记忆已经不知何时悄然消失……时至今日提及才再被想起。
洛月观回过神时,白皙脸颊已经满是泪痕。
“怎么哭了?你想起什么了?”姜槐拿出手帕,轻轻擦拭起洛月观脸颊的泪痕。
可洛月观并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无声的掉下来。
“不想说就不说啦,好啦好啦,不管想起什么都过去了……别哭呀。”姜槐将她的泪滴擦拭干净,他稍稍有些慌乱,毕竟他一向不擅长哄女人。
“我想起来了……”洛月观的声音沙哑。
“我又见到了她……那时候的她已经彻底变成了疯女人……我骗她说我是她女儿的同门,受她女儿所托来看她一眼……她又清醒了几分……她向那个我忏悔,道歉,磕头……求着我告诉她女儿她已经死了,死的无比凄惨,这样她的女儿或许就会解恨了……我没有向她表明身份……也说不出我原谅她了的话……可我给她留下了万两黄金和治愈身子的丹药……足够她无忧过完此生……可当晚她就自尽了……我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呢……姜槐……你觉得呢?”
洛月观的眸子忽然挪到了姜槐脸上,她的眸子是那般困惑,仿佛风浪中的轮船,正无比慌乱的寻找着船锚。
“爱恨说不清的,我也不知道。”姜槐只能轻轻摇头,“可你想开了就好,这段记忆是被过去的你藏起来了吗?”
“我分不清是我自己把它藏起来了……还是被心魔藏起来了……”
“记忆这东西逼自己忘记是忘不掉的,所有过去的经历,每一个瞬间组成现在的你,缺了哪个部分都是不完整的,它始终藏在你的意识里影响着一切。可难过的事情都过去了,如果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就会一直止步不前,越来越作茧自缚。”
洛月观的眼瞳忽然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闭嘴!”
但下一刻,洛月观却温柔望向他,“不是说你,我在和心魔吵架。”
洛月观的心魔刚才便开始在耳边喋喋不休,只是这一回,洛月观忽然惊觉,当她回忆起过去的那段记忆以后,心魔的力量便弱了几分。
这一声闭嘴过后,心魔便真的短暂被压制了下去,没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还好吗?”姜槐有些担忧的望向她。
他也搞不清洛月观的心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从前未曾见过。好在洛月观很快便轻声回答,“还好,起码要比先前好些。”
“那就好。”姜槐长舒了一口气,“熬好的豆浆你尝尝,一会儿凉了。”
洛月观将茶碗端起来,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我很喜欢吃甜的。”她忽然说。
姜槐一愣,没过一会儿,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一个好大的罐子,罐子里有各种五颜六色的糖果,“呶,送你。”
“你拿来的这么多糖?”
“卿雨喜欢就做了很多。”
其实也不全是,有些是他做的,有些是刷系统商场的时候,看到糖果就一积分买回来攒在身上的,反正洛卿雨爱吃,他偶尔也会吃上两颗,系统一积分能换几十斤呢,姜槐可喜欢薅这种羊毛了,他身上还有好多好多。
洛月观接过了那盒糖果,眼睫的泪滴已然被她不经意间抹去,她的唇角勾起,“还挺会孝敬人嘛。”
“那可不?师尊打小教的好。”
“呸,你对你师尊哪有半点孝心?”洛月观鄙夷的望他一眼,随即话锋一转,“你昨晚都对卿雨做什么了?”
“怎么又问这种问题?”姜槐一时间有些头疼,但是片刻后他忽然转念一想,等等,为什么洛月观要问这个?他再联想到洛月观可以通过道法共享洛卿雨的感知,接着瞪大眼睛,“你不会昨夜又使用道法窥探卿雨的感受了吧?”
“什么窥探?这是监督你……有没有对卿雨做坏事。”
“我哪能对她做什么坏事?”
“哪没有了?昨晚我可感觉到喉咙……那般深……”洛月观又刻意摆出那副不知羞耻的模样,大概姜槐是和她臊皮渐渐习惯了,“不是我要欺负卿雨,是卿雨……一定要……再说后面我也亲亲卿雨了……”
“你还好意思说!跟狗一样的!也不嫌,也不嫌……脏。”
“哪脏了?水光粉嫩的。”姜槐说完忽然又开始有一瞬莫名的羞耻,可洛月观似乎是完全不知羞的模样,那似乎就没什么了,洛月观的身子慵懒的靠在床背,“那你们还做什么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明知故问不会就是想找个理由拷打我吧?”
“我就窥视了一会儿便切断道法联系了。”
“你老关心这些做什么?”
“作为娘亲担忧女儿不是很正常吗?”洛月观的神情可全是满满的无辜,姜槐无奈的摇摇头,“也就亲亲……然后做了点坏事……都是和卿雨你情我愿的……我会照顾好卿雨,你真用不着担心这个吧?”
“亲吻……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你还好意思问这个,你先前不是无缘无故咬过我一口?”
“咬……又不算亲。”洛月观回答的理直气壮,只是眸子却看似不经意的在姜槐的脸上扫来扫去的,鲜润红唇微张,粉嫩的舌尖微微舔舐了下嘴角。
他还可以探测三次洛月观的好感度,姜槐在心底默念探测。
当前好感度:87。
姜槐额头一瞬间冷汗就冒出来了。
危!姜小槐!危!
123 你没生气吧?
姜小槐发誓他的脑袋绝对没有转的这般快过。
分明他一直想的都是想方设法在不故意恶心洛月观,让洛月观难过的情况下,将洛月观的好感度降下去,但此刻却已经悄然涨到了87!
什么叫不娶何撩!什么叫装模作样亚撒西人渣!姜槐, 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死在天台,脑袋被人割下来了,再这样下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她刚才在暗示我什么?舔舔嘴唇是什么意思?要怎么才能把好感度降低下来呢?想想,快想想办法姜小槐,想想办法!
对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