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障转生
“可是明明都已经说出那些话了……”
她先是将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随后才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这个问题姑且不论……祥子，如果说你这边是已经决定要以设计师为目标努力下去了，那你的父亲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
丰川祥子听罢先是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他……消失了。”
“什么意思？”
“我之前有给过他生活费……但是他并没有收下，只是把那笔钱留下以后就一个人消失了。连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告诉我。”
“……”×3。
这件事在场的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千早哲也与若叶睦的表情充满了困惑与震惊，而森美奈美原本淡然从容的眼神则是瞬间变得不快了起来。
“呵，又是这样啊。”
她先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随后才说道:
“祥子，就算是这么不像样的家伙……你也依旧不后悔跟他离开丰川家么？”
“……恩。”
在给出回应的同时，丰川祥子不自觉地便将目光投向了千早哲也。
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她，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曾在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如此质问过自己。
然而无论重复问上多少次，只要想起那双始终注视着自己那高傲灵魂的温和双眼，只要想起那天晚上于那足以点亮整片夜空的温暖光芒，只要想起这个名为千早哲也的男人，她的回答便永远只有一个。
“因为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比起一个在束缚与既定的未来下永世不得超脱的‘人偶’，我更愿意凭着自己的意志……变成一个真正的，名为丰川祥子的‘人类’！”
哪怕是在这个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感到有些害怕的大人面前，丰川祥子也依旧鼓起了勇气，用前所未有的坚定态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丰川家对我有着养育之恩，也明白我父亲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所以我终有一日会连带着他的部分，把所有亏欠的东西都还给他们……到了时候，我也就能有能够彻底否定他们的资格了。”
“……”
听到丰川祥子的回答后，森美奈美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眉头。
在此之前，丰川祥子从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强势。
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源自童年的阴影通常都会与人相伴终生，无论是面对亲女儿亦或是这位她十分看好的表侄女，她的态度都向来严格而又冷酷。而结果也就如若叶睦现在的样子……即便心中有着诸多反抗与异议，睦也不愿，或是不敢将其主动表达。
森美奈美本以为丰川祥子永远不会有和自己顶嘴的那一天，然而现在，她所展现出来的决心与气魄，却是直接跨越了这条教育学与心理学的常识，让她成为了更为强大的，无法再轻而易举地用“说教”所击败的大人。
这份足以让她明确表达想法的自信，大概也正是她离开丰川家所带来的宝贵成长。
而另一边，这个看起来跟祥子只差了几岁的年轻男孩也同样向自己展示了足够强大的气魄与决意。
但……光是这样依旧不够。
她还需要更加切实地，足以让她确定丰川祥子不会在日后为此后悔的证明。
“千早先生。”
“是。”
“虽然我觉得以你的理解能力应该能从我们刚刚的谈话里察觉出什么，但我还是要好好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森美奈美摆正了坐姿如是说道:
“祥子的父亲，是一个入赘到丰川家的小企业家。因为身份差异过于悬殊，他与我表姐之间的关系比起夫妻，其实更像是债主和欠债人，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她的父亲为了证明自己，向丰川家借了一大笔贷款，至于结果……也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满盘皆输。而祥子也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被丰川家当做了犹如抵押品一般的存在。实际上直到现在，丰川家也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
听到这番再合适不过的比喻，丰川祥子顿时捏紧了双拳。
而紧接着森美奈美则是继续说道:
“那笔欠款的具体数额……我就不说了，你只需要知道，那是一个一般人即便拼命努力工作一辈子也无法偿还的天文数字。这笔欠款按理来说本应只有她父亲一人承担，但……祥子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这孩子的自尊心与责任心实在是有些过剩，再加上对丰川家没有归属感，她直接选择与父亲一同背上这笔巨额债务离开了丰川家。”
“我知道你已经下定决心要陪祥子一起，但出于公平起见，我必须要再一次强调，祥子身上所背负的债务，并不是能够轻易抹除的数字。如果你所渴望的是平等的关系，那么你们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这个数字。不要跟我说你不在乎这个，作为经营者，也作为一个男人，债务所带来的不稳定性是远超你想象的。”
“千早先生，即便是这样一位身负重担，身不由己的女孩，你依旧还是愿意接受这个‘负担’么？”
“祥子，你真的有那个觉悟，带着这份沉重的镣铐，将未来托付给这个对你如此宽容慷慨，并愿意为你奉献人生的他么？”
“这，就是我最后的问题了。”
9
第九章为轻如鸿毛的自我许下承诺。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为千早哲也的男人开始，丰川祥子对这个人的印象就一直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以及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对于一个刚刚被迫步入社会的少女而言，在看着周围所有同龄人都只是身着制服歌颂青春时，一位与她年龄相仿并身着正装的男生所带来的亲切感是不言而喻的。
而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就更是犹如梦境一般。
即便连最基本的面试题都没能答上，即便她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自己对他究竟有什么价值，即便是一个连掉落在地上的缝衣针都无法捡起的软弱之人，他依然愿意停下脚步，在那个让人无法切实感到温度的无风之夜，给予了她比春季的旭日更为温暖的救赎。
那是上天的垂帘，是她连梦境中都不曾幻想过的奇迹。
哪怕事到如今再去回忆那天晚上的场景，丰川祥子都依然会觉得他那映照着微微橙色荧光的身影，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为浪漫的存在。
在那之后，随着她对千早哲也的了解不断加深，随着两人的经历不断增加，她的心中逐渐开始产生了难以解释的矛盾。
越是饱经世事的人，就越是容易轻视幻想与希望。
越是尝尽痛苦的人，就越是容易放弃无谓的尝试。
然而千早哲也的表现却与她的这份认知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无论何时都愿意相信未来与可能的盲目之人，一个永远走在前进路上的愚者。
无论是面对赌上了职业生涯甚至是往后余生的星野爱，还是在面对身负巨债，就连人生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囚人，他的态度都始终如一。
“我的回答是不会改变的，美奈美女士。”
面对森美奈美的问题，千早哲也如是答道:
“只要我的呼吸尚未停止，我就绝对不会放弃和她一同奔向未来的可能。”
“……”
过于沉重而温暖的话语让丰川祥子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恍惚间，她仿佛再一次看到那阵令她无比痴迷的微光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但很快，他所提到的那个前提却又让她的心思从彻底沉沦的边缘紧急调停，下一秒，他那始终淡然的表情与那宛如决死般的眼神，连带着刚刚他与森美奈美的对话一同轰然地在丰川祥子的脑海中化作了惊雷。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所察觉到的那份矛盾源于何处了。
“……千早哥。”
“恩？”
本以为丰川祥子会和他一同回答森美奈美的千早哲也不禁一愣。
“怎么了，丰……祥子？”
“虽然稍微有点突然，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对你而言，你自己的生命和我的自由……究竟哪一边更加重要？”
“……”×2。
若叶睦母女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不禁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一边是珍贵且仅有一次生命，而另一边则仅仅只是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无论怎么想都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而果不其然的，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千早哲也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只不过他的选择，却是与两人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你的自由。”
“……果然。”
“什么？！”
森美奈美听罢顿时露出了无比愕然的表情，而若叶睦也忍不住一脸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有丰川祥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困难与挑战，你的意志都始终没有过任何动摇，为什么仅比我大上三岁的你可以轻而易举地面对等同于他人一生重量的负担……多亏了今天有美奈美女士对你施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孤儿院时期，他之所以能够在那片充满了黑暗与绝望的地狱坚持到最后，是因为有星野爱对他的依赖。
走出孤儿院后，他之所以会踏上设计师之路，是因为有着千早爱音的鼓励，以及对千早家的报答之情。
而现在，他之所以会自立门户，也并非是他自己想要去达成什么目标，而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服装成为他人的力量。
自始至终，这个人所做的任何决定都并非为了他自己。哪怕面对的是尚未与他结下那般深厚情谊的自己，他也愿意毫不犹豫地赌上自己的人生。而他之所以会如此坚定的根本原因在于……这个人从来不曾重视过自己的生命，或者说，他早已把自己生命的意义寄托在了他人身上。
就像刚刚森美奈美所说的那样，人在童年时期的阴影将会相伴终生，而千早哲也这份对自己生命的轻视，想必也正是源自于此。
这样一来……还真是必须要感谢星野爱了，如果没有她的话，恐怕自己别说是解开这一系列谜团，就连与他相遇的机会都不会拥有。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刚刚美奈美女士所说的那些，才没能对你造成哪怕一丁点的影响吧？倒不如说，在听说了我的遭遇以后，你应该会变得比过去更加在乎我。”
丰川祥子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
“毕竟这样一来，我所背负的所有负担，同样也将化作你生命的意义。”
“祥子……”
向来坦率的千早哲也并不准备否定丰川祥子所发现的真相。
“这种以他人的依赖为生命意义的生存方式，和你应该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吧。”
“是啊，至少我是无法想象这种如同飞蛾一般的生存之道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丰川祥子如是说道:
“不过这样一来，要我继续陪伴在你身边的理由的确也就又多出了一个呢。”
“没错。”
千早哲也点了点头。
“需要他人依赖的我，以及时刻维系自身存在意义的你，我们两个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搭档了。”
这份无比稳固且互补的诉求关系，在千早哲也的眼中是最为坚实有力的同伴象征。
此时的他不禁再一次感叹起那天晚上所做出的选择。
果然，丰川祥子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伙伴——
“这可不行，千早哥。虽然这种相濡以沫的生存方式听起来的确很浪漫，但……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未来。”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丰川祥子非但没有接受，反而是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
“我所背负的一切，无论是那笔债务亦或是和本家的矛盾，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我最为憧憬和向往的你，我也绝对不会轻易相让。所以很抱歉，你的算盘落空了。”
“不过做为替代的，我想要回报给你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如果说星野爱和千早爱音给予你的是来自过去的救赎，那么我希望自己能够带给你的，是一个从此不同的未来。”
“我要剥夺你轻视自我的权力，我要让你从现在这份轻视自己所得来的勇气就此消失得荡然无存，我要让你再也不能对其他人再说出像今天这样的话，我要让你的人生重新属于你自己。”
在千早哲也那充满惊愕与恍惚的表情下，丰川祥子终于做出了这个今后将与她相伴终生的决定。
“如果你真的想要从他人身上得到自己生命的意义，那么千早哥……不，是哲也君，请把你的人生托付给我吧。”
丰川祥子对他伸出了手:
“——我绝对要让你找到属于自己生命的重量。”
10
第十章在实现未来的约定前。
“这可真是……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啊。”
目送两人离开房间的森美奈美忍不住说道:
“别说是丰川家，事到如今无论换谁来恐怕都没办法改变那孩子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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