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京,人间清醒 第31章

作者:老东京

  [我们再遇的那天是愚人节。]

第三十五章 你的偶遇是她的追寻

  讲真的。

  从小到大。

  伊藤西果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生气过。

  皎白的月辉下的他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僵得宛如蜡像馆里的雕刻。

  凝视这张日渐融进记忆的面容,下意识整个放松下来。

  明亮剔透的眸子微眯,女孩仰起脸。

  今天是愚人节。

  她却一点也不喜欢站在面前的青年人开的这个长达两周的玩笑。

  待面前那久别重逢的面孔初入眼帘之时,心中积攒的担忧和苦楚瞬间散去许多,被某种庆幸和喜悦补了位置。

  但只持续了短得可怜的片刻。

  之后,突然化作奔涌的愠怒。

  呼吸与心跳逐渐加速。

  直到翻滚着的情绪消解为一路以来的委屈。

  “西果?”

  呼唤声像按下了什么开关。

  女孩终于一咬牙,难得露出责斥的竖眉相。

  伸手把住面前人的双手一转,使他面朝门侧,对上墙壁。

  再绕到他的身后,稍用力一推背后。

  满脸莫名其妙。但青年人还是乖乖伸出一只手虚撑住墙壁,转头瞧过来。

  无辜的表情更高涨了心中的不忿。

  于是用左前臂抵上他背,抬起另一只握紧的拳头。

  勾紧的食指关节锤准腰肋间的脆弱点。

  下一刻,抵着腰的小拳头用尽全力往深处钻动起来,很快引起激烈的反应。

  “嘶!等下,啥情况?”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前辈的吧!你是什么超级笨蛋啊!”

  “啊?”

  还啊?

  “一句话不说就不见了,你知道到底有多吓人吗?”

  呜。

  真是,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这些天,真的,太折磨了。

  且不说刚回东京那日。

  赶着便宜的深夜班次列车回家倒头就睡,到早上才能迷迷糊糊起来。

  实在没法形容,当心心念念地在门口傻站着时,等出来的那张陌生而邋遢的大脸对一个刚醒的孩子有多大的心理伤害。

  退一万步讲,邻居的不辞而别才是最心惊胆战之事。

  他,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还记得回乡之前告别的场景。清晨的阳光下,伊藤西果很明显地能看出来,自家前辈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问题。

  脸上有种丢了些精气神的失落。

  好像突逢什么糟心事一样。

  当时就泛起忧心,可急着要赶回家的火车,只好用更明亮些的笑意,试图给予一些激励与力量。

  哪想回来之后,就连影子都没有寻见了。

  第一反应是恐惧。

  冲出楼层,抓着所有可能目击的人询问踪迹。

  好不容易从不知哪个好事者口中听得一点尾迹,口称最后的方向是开放岸口密布的港区。

  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几乎要疯了。

  真的很怕,再次见面的时候遇到的是一具浮肿的尸体。

  恨不能更慢地赶过去,像无头苍蝇一般跑遍各个水岸。

  再寻不到人的时候,简直要被绝望感侵袭得掉眼泪。

  去警视厅揪着胸口挂着牌子的警部带姐,就要用上哭腔试图报案的时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部分的行踪。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他之前来过的。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叔一块,好像是他的房东。我这里有那个老人留的电话,你需要吗?”

  本以为抓到线索,可没想打下一步就直接断裂。

  “不知道啊小姑娘。那会报完案回来后,我就进房间里收拾个东西,结果您猜怎么着。一转身,他人就不见了。”

  之后,杳无音讯。

  担心到几乎乱投医,也顾不上丢人,揪住那和蔼的包租公一顿追问。快逼着人修炼出素描级别的画技乃至微表情大师级的观察分析能力,才借着描绘确认当时某位青年人的精神状态应该没有问题。

  可后续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伊藤西果并没有忘记,对方有需要储存满屋抗抑郁药物以对抗的重度心理疾病。

  一天不找到本人确认清楚,完全没法放心。

  可茫茫东京都之大,寻人如大海捞针。

  要去尝试吗?

  几乎没有犹豫。

  代价是一切的空余时间。

  女孩已说不清到底是如何一步步梳理线索的了。

  像什么无家可归的小猫咪一样。下班后来不及回家休息,顺路就一条一条街地逮住人逐个地问。

  本就存在感不高,要追着一次一次呼喊才能引起注意。

  还得提前在家里一遍遍练习能迅速描绘出容貌的话术,再带出来复述给所有被调查者听。

  期间还被某个记仇的混账房东恶心了一把,承受不起新设的租金而放弃了到期的租约。

  身心俱疲。

  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才奇迹般地从不知道谁口中得到初步的线索。

  “见过。”

  一路沿着方向打听过去,才终于收获确定的消息。

  “好像有见过。昨天看他叼着个面包背个包晃荡到那边去了,可能住的是附近的那家贼便宜的旅馆吧。”

  “!!!!”

  振奋之余猫不停爪地赶到目的地门口。

  找边上储物所里抽烟的老太太确认身份,和旅店老板确认房号,脚不着地喘息着一路冲到二楼,才终于...

  终于。

  一路以来,真的,好难。

  其中苦楚仅她自知。

  但结果是好的。

  从某人的脸上,女孩没有找到忧郁的情绪。

  他的面色健康到让人安心。

  瞬间意识到了这点。

  先是下意识地开怀。

  然后,血压逐渐开始升高。

  是气出来的。

  与此同时,所有挤压着的糟心就也就全都爆发了出来。

  所以,所以,所以。

  当初为什么不通知自己一声啊!

  真是笨蛋笨蛋笨蛋!

  紧闭双眼垂下脑袋,手上用尽了全力。也不顾维持形象,只想把长久以来的焦虑发泄一些。

  钻钻钻钻钻钻...

  直到用光力气,直到一只手轻轻隔着衣服抓住小臂,慢慢把手移下来。

  然后,趴在墙上一声不吭地承受完一切男青年转过来,把住那逐渐软化的小拳头,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

  慢慢揉开颊上疼到变形的狰狞表情。

  鬼脸一般,实在是太过滑稽。

  以至于刚宣泄完情绪的胸腔终于被痒乎乎的笑意趁虚而入,成功偷袭。

  “噗嗤。”

  可与猛烈的欣喜一同来袭的当然还有大悲消弭后的晶莹液体。

  泪珠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在下颚处交汇,滴落沾湿胸口的布料。

  笑与泪交加。

  终于把某个从女孩的反应中慢慢意识到事情全貌的家伙吓到了。

  “啊...”

  他直接噎得说不出话。

  有一刹那的手足无措。但很快调整过来,闭上眼睛敲敲额头,叹口气。

  “我大概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了。先进来吧,我保证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第三十六章 人见人爱小天使

  旅店房间小得实在可怜。

  脚下的木板上黏有与之几乎融为一体的黑渍。踩上去时蹦出嘎吱的声响。

  四壁的墙纸七零八落。向外悬着的半岛状碎纸片后方漏出粉漆的空档,洞内填满了丑陋的涂鸦。

  斯是陋室,惟吾低薪。

  有些不好意思。

  林森只好让女孩坐在床上,搬来一张没靠背的四方小木凳摆她面前。

  因此很恰到好处地矮了一头。

  坐下,皱着眉头轻揉刚才被钻得快裂开的老腰,像等着挨训的小学生低着脑袋。

  还疼着呢。

  这种手法从未见过,显然是人家的独门秘笈。

  好狠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