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没办法。
再不赶紧开溜，某个阈值就到上限了。
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拜托...嗯。
已经有过经验，所以，此时，林森决定，避免重蹈覆辙。
第四十九章 飞鸟不折翼
伊藤西果是个很讲信用的女孩。
这点，是林森一直以来的印象。
事实亦证明，固有观念并没有被打破。
换鞋出了屋门后，伊藤小姐就完全收敛了方才那种放肆的顽童模式。
背起双手，平静好表情，于林森身边跨开半步，维持半米的距离。
完完全全就是礼貌和克制的态度。
根本无法想象，女孩刚刚才躺倒在卧室床铺上，双颊霞红。迷蒙着眼神，笑吟吟望过来，一边毫不设防，一边大胆地讲些极度考验人定力的话。
伊藤小姐玩得真是相当开心。
同时，也不知为何，瞧着女孩恢复到有些过头的平淡态度，林森也陷入复杂的状态。
松了口气，缓下了不妙的身体状况，这是当然。
但与此同时，不仅有些意料之外的小小失落，同时也期待起下一次切换形态的桥段发生——
看起来，也有些被带歪了。
所幸及时出门。
此时此刻，获得喘息之机。
虽然当下这种一下子寡淡起来的彼此态度，有些刻意为之的过度矫枉，但总归要好过刚才那般热烈。
至少，林森是这般评判的。
经过走廊时，扭头瞧见某间开了小缝的门。
碧蓝的瞳仁。
心系两人的伙伴正投来窥视。
林森对她点头，同样有所察觉的伊藤小姐也回以一个让人安心的对视。
表达出的“我们正在努力修复关系”的姿态，让惊忧过度的野犬稍微再宽慰些。
“啪嗒。”
门合上时，林森扭头，瞄一眼身侧。
“能粗略透露下，刚才黑泽和你聊了什么吗？”
“想知道的话，刚才，在家里为什么不问。”
女孩有些刻意为之的淡淡语气，怪异的别有滋味。
她有刻意省略话中的主语，来营造一种在外时的“不亲近”的氛围。
而从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看，显然对此乐在其中。
她压低嗓声：
“不过，哪怕是那时候，要在这些话题上撬开我的嘴也不容易。要，付出些诚意的哦。”
“罢了，罢了。”
之后，下楼的两人保持寡淡的社交距离。
几乎没任何闲聊。乘上公交车时，也仅并肩在后座随颠簸摇晃身体。
甚至，当青年人扭头望向窗外时，发现女孩也和他做同样的动作，看样子是故意完全避开对视。
于是林森的心情就更加奇怪——甚至，不知为何有些怀念起刚刚自家屋内感受到的那有些过分的热情。
好在，强自制力，还是稳住心态，没有将心绪浮于表面。
以至于，按计划访问乒乓俱乐部时，没有被看出显然的异常。
“没打乱渡边教练的训练安排吧？”
“这怎么会...呃？”
乒乓馆中，还在客套着的渡边利明望一眼率先跑去边上挑位置站好的短发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却板起脸色，找面色不自觉显出略微失落感的青年人，起了探讨的话头。
“小林还记得上次由你命名的那个技术动作吗？”
“拧拉？”
“没错。那日一别后，我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个未知的技术。”
“成果如何？”
一个深呼吸，收起因伊藤小姐的远离而莫名涌起的浮躁情绪，林森瞥一眼远方正与女助教训练着的那个身影。
青训基地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小段时间未见，能发觉某个假小子的身形健康了许多。大概是勤于锻炼的功劳，一眼过去，似乎没有那种明显的瘦弱感了。
刚刚领着伊藤小姐进馆时，第一时间发现林森的小丹羽就想丢下拍子冲过来——可惜，被一直盯着她的佐藤助教制住。
目前，女孩也只好先压下燥心，继续操练。
此时遵从叮嘱指导，正努力地加练小碎步找球的能力。
至于握拍手法，还是固定成了她最为熟练，且当下流行的直板。
“就是说，问题恰恰出在这握法上了。”中年教练人挠着脑袋，“这段时间，我找了几个老朋友，讨论了一下拧拉这个动作的可行性。”
老乒乓人打了多年，是最有感受技术革新之价值的能力的。
对这般当下还显得新潮的动作，基本都给予肯定评价。
可随之而来的，也有同等的质疑。
毕竟，新技术的实战效果，未得验证。对于日本国内乃至世界的高排名选手来说，想要他们贸然进行技改，不能说是手到擒来吧，至少也是异想天开。
唯一的途径，大概就是冒头一个顶级的选手，用新技术打碎各路高手的骄傲——正如另一世的乒乓历史所载录。
林森与渡边教练当然能畅销这样的未来——丹羽结弦一路从青训杀上去，打穿日本乒坛，以独特风格和领先的技术成为国手运动员，代表国家出战，打出风采名头，自此走上运动员生涯巅峰。
但擦干净哈喇子以后，教练人却直接被台阶的第一级当场绊倒——
“虽然努力尝试，但是，拧拉这个动作好像只适合咱这边不太主流的横板？”捏起下巴的渡边利明说出看法，“丹羽选手的技术基本固定了，我这边也不太希望她从零开始转横板...都这个年纪，实在太晚了。”
“我何德何能与专业乒乓人探讨这个问题。”林森吐槽。
“小林可不是凡人。能感觉到，你对乒乓运动理论，是有理解的。”
“这样的吗？”
不过，后世一些普遍的理论，放在当下，确实是一套一套的。就像在微积分刚成雏形的年代给人讲洛必达法则，听来总有一种先进的美。
只好斟酌词汇，给出一些不会有错的见解。
“横板确实更适合拧拉动作的完全发挥。因为，角度与力度相对直板，给得会更加极限。而拧拉动作如果融进当下的直板体系中，可能只可作为一个阴险的奇招，或锦上添花的进攻手段去使用，而鲜能成为一锤定音的绝技。”
“小林果然也发现了这点。”
渡边利明的眼神亮起来。
有共同语言之后，话匣子就像泄水的坝阀。
之后便是一连串说法。
什么当下标准球速度快，球质轻，拧拉手很难稳定制造出绝杀球。
什么拧拉动作蓄力时间长，一旦对手有所防备，很容易能看出意图从而调整应对。
又什么，快速对抗情况下很难有拧拉的机会。
看起来，这位老乒乓手绝对有认真琢磨这项技术。说不定，还找不少同僚实战测试过。
也着实将林森当做专业领域的讨论对象，讲得都是很深的内容。
在当代，若非拥有深刻乒乓知识，是绝对没能力接他的那些话的。
幸好，林森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更先进的世界，拥有较当下无比丰厚的理论基础。
站在巨人肩膀上，自然能回的漂亮。
三言两语就给自诩深耕行业多年的教练人的眼睛讲成铜铃：
“直板也有直板的拧法么...从追求爆发力变成重变化？”
“啥？用拧拉能打出下旋球？这怎么可能？”
“直板握法，然后摩擦球左侧中部偏下的位置...怎么跟说书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这个必须要验证一下。”
像十九世纪的科幻小说爱好者读到三体般惊诧，渡边利明当即给林森扯到乒乓台前，叫停训练，让他好好给女娃子掰扯掰扯。
被赶鸭子上架的青年人亦有些无奈，只好努力回想起前世记忆中某位马大厨的比赛画面，尝试给小丹羽讲一些动作上的细节。
“丹羽。”
“小林前辈，我，最近有点想你了。”
“我也是。不过，叙旧之类，稍微等之后？”
“嗯。”
“我讲一讲我想象中的那种直板下旋的拧法...”
从理论到具体实操层面，立刻由有模有样的唬人鬼跌成业余级别的半吊子，心里完全没个底。
孩子应该复刻不出来吧？毕竟，自己讲得也很粗浅...
“......”
“啥？”
五分钟后，目瞪口呆张嘴结舌的中年人与青年人望着女孩用直板拧出的初具雏形的远台下旋，久久不能言语。
真做到了？
从几乎胡言乱语的描述中找到关键点，然后自己脑补，最终完成实践...啊？
这是哪里来的怪胎啊？
只是，完成对于当代而言不可思议的技术创新的正主却表现得一点也不激动，只平静地念叨几句，提两嘴自己的进攻手段多了几分变化。
淡定的态度却换来边上略显兴奋的嘈杂惊呼。
来自其他孩子们的嗓音重叠起来：
“结弦姐...太厉害了！”
“真的是下旋啊！怎么做到的？”
小孩子们显然特别吃这套，被假小子酷酷的气质迷得不要不要。
从训练中解放的青训队员们聚在边上，闪着星星眼地零落鼓掌。看起来，不见的日子里，小丹羽早把这群平均小她几岁的姑娘变成了正经小迷妹。
丹羽结弦却完全不在乎这些谬赞——只扭头，紧盯着林森的脸。
好像在期待什么。
“太厉害了，丹羽。”
得到这句夸奖，女孩的脸色这才明媚起来。
身上也涌出一种近乎于“没让你失望”的庆幸和自豪。
却很快又脸色一垮，抿着嘴被佐藤女士拉到台前，挑了个兴奋举手自告奋勇的队员做对手，继续加训基本功。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今，女孩已成为队伍里的瑰宝。
隐约会得到最多的训练资源分配，身上也有更重的担子——半路出家的她，有太多需要补足的基础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