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有那么一刹那，笹川理芽承认，她其实，有了那么几分好奇。
第二十七章 雨与小间
“乍一听，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旋律的重复呀。”
“是的。但，有句话是，千人心中有千个哈姆雷特。正如，这首简单的一言歌由不同人唱，会有不一样的表现。鹤子，要不要也来试试？”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Eyes,Blue...”
“哇。好像，用鹤子的女声来吟唱会更适合这句唯一的填词。”
“我倒觉得，启治这种低沉的男声，反而更有味道。”
“变成互相吹捧的奉承了呢。”
“哈哈哈...不过，确实是这样子啊。听众朋友们，也自己试试看，怎么样？”
“说起来，这种纯粹由吉他来伴奏的民谣风格，好久没听到了。有点，激发小时候的回忆了。”
“是的，是的。感觉。东京的创作者们的才华，也并不下于海外呢。对了，启治知道这首小巧简单曲子的创作者吗？”
“当然。据说，是位年纪不大的歌姬。据她所说，一直以来都有目标，就是，创作这样一首人人都能随口哼唱的歌曲。”
“看起来，她成功了呢。说起来，她还有别的作品吗？”
“那就不知道了。据说，她是位街头歌手，常出没在东京各地，也会在周日于新宿的步行者天国表演...基本，都是原创的曲目。”
“了不起！”
“如果大家对这位神秘的歌手有兴趣的话，欢迎来信反馈。如果有可能，也许会邀请她来参与一期节目！”
“不想错过更多这样新奇的资讯的话，欢迎致电订阅我们电台出品的《音乐新鲜事》杂志哦！联系方式是...”
“大田区各家书报馆也有售！欢迎购买！”
今夜，青山小姐，最终以素人歌手身份，在仅有的三言两语的提及中，得以得到宝贵的露脸机会。
大概是一个值得欣慰的结果。
不过，也显然，止步于此。
青山小姐的故事，放在这档日更节目中，只是那种，节目刚开场时的开胃小菜。
而在广告之后的半首歌的时间中，两位电台主持迅速调整心情，转换话题，趁着节目的黄金时段，聊起音乐资讯和诸位名歌手歌姬的新旧热作——那，才是正餐。
地下歌手的向上之路总是这般艰难。在这时期，任何得来的机会都显得吝啬。
今晚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小步。但，林森也算是满意了。
荀子老登曰：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积累的点滴，总归会有凝聚成河的那日。
林森，很确定这点。
因为，此时此刻，他就品尝到了点点之水滴凝集的威力——
“喂！漏了，漏了！”
六月的第一场雨来的湍急。
身边的女子还呆坐在主驾驶位上，仰头凝视自车顶不断渗下来的水流。
一下子，从上衣到长裤全都被浸湿，成了传说中的落汤鸡。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聆听耳边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感受水珠咚咚打在车身而传来的隐隐颤动。
第一反应，却是完全不管已渐渐透视的衣服，而是将手中的书稿拿远，远离当下的水源。
给林森看得裂开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爱惜书本了！”
抢过她手中的纸张，再于身前储物橱中翻找到一切能档些什么的东西。抹布，座位搭巾...
尝试堵住那些渗水的缺口，却根本徒劳无功。
笹川理芽的头顶是绝对的重灾区。副驾和后座，却也未能逃过一劫。
“你这车哪弄的？天窗漏就算了，有胶条的地方没一块是封闭上的！”
“我父亲创业时的一辆旧车，开了好些年了。当时在千叶，作为嫁妆其一，讨要了过来。确实好久没在雨中开过了，没想到，已经坏成这样。”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慢条斯理地讲话了！”
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渐渐积起水。于脚底空间慢慢成滩。
林森只好开门，在哗啦啦的雨声中让这些液体放出去一些。
然后，探出头去，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处在大田偏僻的港岸道路边。四周，荒得可怕。
不过，在大雨夜朦胧的天气中，却还是能瞧见，十余米外，有几幢住商一体的楼房。
此时此刻，于夜中闭着门，正亮着灯。
歇歇的雨水随着风呼啦啦被吹进来。开车门没一会，靠外那一侧的衣服全部传来湿润感。
车内估计是待不了一点了。关着门漏水，开着门飘雨进来。
暂且合上车门抵抗一下雨水，林森扭头望一眼身边还有些茫然的女人。
“有带雨具出来吗？”
“没。”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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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选择估计就只有一个了。
林森脱下身上的纽扣衬衫，只余单衣。
不犹豫将这件衣服递给女编辑。
“靠后好像有户人家。你调个头，我们去那边看能不能借屋子躲下雨。赶紧！”
车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此时也不能再作为庇雨之地。
此时此刻，赶紧开溜找人投靠，才是正解。
林森已经快成了急急国王。可是，身边的女人却恍若未闻一般，只任由雨水浇在自己身上，双眼茫茫然盯着窗外。
完全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好大...的雨。”
“轰隆！”
雷声在宣告，今夜雨难停。
林森不知道身边这家伙在犯什么病。此时，他唯一的需求，就是赶紧找个干燥的地方歇歇。
所以他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冲出去，绕个小圈过来扯开主驾驶座的门，直接将自己的衬衣盖到这个女人脑袋上，伸手拉她出来。
笹川理芽没有抗拒这个力道。乖乖地被拉出车外，还顺手关上了门。
只是，下一秒，后续的行动却让林森当场目瞪口呆。
她伸手扯下头顶的衬衣，抱在怀中。突然，自顾自沿着身侧栏杆，开始向道路前方...奔跑？
“躲雨的地方在后面啊！喂！”
火烈鸟突然就发疯了。
顶着大雨，大口呼吸着，径直往前冲了好几百米。
直到身上压坠起重重的潮湿感，才慢吞吞止住脚步，整个人在倾盆之雨中蹲下。
林森也只好追到她的身后，止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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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再着急拉着她去躲雨大概已经没有意义了——此时此刻，两个人都被淋个透心凉，身上再没一处干燥的地方。
就压下心中的些许不满，也站到她身后。
等到她慢慢起身，扭过脑袋。
恍惚着眼神，整个人呆呆傻傻地在雨中怔住。
好一会，眼神才回复清明。
好几个痛快的深呼吸，才盯向面前无奈叉起腰的青年人。
“...对不起。”
“神经发完了？”
“是。”
而后，物流点的管理员女士，就被两个浑身往下淌着水的客人敲开了门。
“啊！笹川编辑！居然是您！”
出乎意料，她居然，认识某只火烈鸟。
据说，她的侄女曾是出版社的员工。来探望时，就有过几面之缘。
这个中年女人的身上有那种朴素百姓的气质。因此，对待她心里“文化人”的文学工作者时，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些微尊崇。
领着林森和笹川理芽进了兼作便利店的第一层，此人就从商架上取下两块干净毛巾递来。
“原来是车子漏水了...要停过来吗？”
“可能得先处理身上。请问这边有烘干设备吗？”
“没有，就只有毛巾了。”
“明白。这里好像有伞，待会能借用吗？”
“当然可以。”
林森就从怀里取出藏好捂好的钱包，付了毛巾的钱，再买来些热饮热食，借张报纸，拉着身边的女疯子找个角落并肩坐下。
她一直是那种愣乎乎的状态，好像被这场雨触动了某个开关一般。
好一会，才伸手接过林森递来的关东煮杯子。
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缓缓开口。
“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就...一下子没忍住。抱歉。”
“让我想起，你上次不由分说拉着我去逛商场。”
这女人看起来是冷漠、恬雅、不动如山的那类。
有时候，却总突然作出一些失常的行为。
她的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东西，很多：
“其实，刚刚，我记起了，十年前的一天。好像，也是这个季节。”
女人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顺便挡住上半张脸。
低头，蜷缩起被雨水浸透的身体。
“放课后，遇到了迄那时为止见过的最大一场雨。那时，妈妈还在世。记得，小时候的那个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里赶。
“但是雨越下越大，下午的天空，黑蒙蒙的，就像如今的夜晚。”
“我浑身都湿透了。骑行着路过一户人家，看见后院里的驯养的小狗，躲在窝里瑟瑟发抖。”
“有关那个时候的具体画面，早就很模糊了。只记得，当时的心跳特别特别快。心中，也有一种难言的畅快。”
讲到这里，女人仰起头，还在身临其境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林森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此时，她的身体中似乎隐约响着咚咚咚的声音。
那是激烈的心跳声。
“长大以后的好多个夜晚。我都有回想过那天。也羡慕和怀念起，曾经可以抛开一切苦楚烦闷的时光，只单纯享受这样一场大雨的灌溉...”
“刚才，大概是，触景生情。”
“天气，很神奇吧。有时候，心情，会因为它而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