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说是这么说，贪财君收钱的速度倒不慢。”
把纸钞塞进钱包使财不露白的过程中，林森才从笹川理芽口中听到了更多细节。
据说是一位相当神秘的新锐作家的处女作之加印本。因为买到脱销，所以才紧急加印。
而若谈起这位作家，还有更多能聊的地方。
据说背后有某个大出版社的关系。小说虽然没得到什么业界主流的顶级奖项，但是被几乎不计代价地炒热，还拿遍了一切可以“想办法”得到的一般文学赏。
高成本的宣发造势下，这本书的销量几乎堪堪能和当下几本业界名作比肩了。
聊着聊着，林森却发现身边女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视过去。
她的面色平静，只盯着自己看。
好一会，才又扭回脑袋。
“五木老师完全没有羡慕表情。”
“我还以为你想说[看看人家]。”
林森开起玩笑来，也让笹川理芽确定了对方确实没有什么心绪的波动。
她便叹息，放松下来。
“我一直不是那种庸俗不讲理的人。只是担心五木老师会像你刚才说的那种自诩有才却不断失败的人一样，因为这件事情又自我否定一次。”
“哇。笹川编辑真是位亚撒西的女子来着。”
“口花花君又开始恶心了？”
“你先来的呀。搞那么煽情细腻干嘛。”
调回常规拌嘴的状态，才重新聊回书的事。
“事实上。”女编辑砸着嘴，“很不喜欢这种刻意炒出来的书，有生理上的抗拒。所以连买来看的兴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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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还挺感兴趣。说不定里面确实有可以学习的地方。”
“很可能无法复制。因为我们的书永远不可能去搞这种炒作。我真的不可能接受。”
“那也没关系。就当长长见识。”
“随便你吧。”
笹川理芽叹口气，把取出来的纸钞塞进挎包中。
“你愿意浪费时间的话，我也不反对就是了。反正，我是一眼也不会看的。”
第六十四章 吃瓜吃到自己家
林森用手撑住下巴。
“就是说，笹川编辑。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反正，我是一眼也不会看的]。”
“。”
“好好好，不说话装死是吧。”
“。”
“那你无敌了呀。”
林森也懒得再戳逗已开始不声不响翻起书来的火烈鸟，只站起身，离开小书店内的阅读区。
去书架的角落找到自己刚上架的新作。
有简朴封面设计的一册册书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膝盖位置的靠墙边角，若不仔细关注，轻易便能错过。
市场竞争就是这么残酷而现实。没有名气的作家写出的没有成绩的作品，是连书店老板都不愿费心去安排个好位置的东西。
然后，便是无人关注、上架暴死、成绩惨淡打不出名气、继续暴死的究极恶性循环。
面对这种情况，出路有两个。
第一种，出版社看好，帮忙炒作，砸钱宣发。
第二种，为顶级文学赏青睐，一朝拿奖，一生成名。
但对于愣头青的普通作家来说，这两种都是天方夜谭。
寻求出版社的看好？没有关系或背景，得不到主编级大能点头，贸然去提这般请求，得到的只会是一句[你寄吧谁]。
拿奖之类，就更难了。首先要有过硬的文学素养，这是最基本之基本。其次，至少想办法成为文学丮界的圈内人。毕竟，能有资格被邀请评奖的几个大家，谁都有沾亲带故的学生后辈，这些年轻人都有得天独厚的资源，能力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圈外人贸然去和这批人竞争，只能是九死一生。
总结到最后，一个字，难。换一个字，寄。
所以文学领域非常人能试水，也是林森不特别抱期望之原因。
但也并非没有想办法。
比如和那些书痞打好关系，拜托他们偶尔帮忙宣传，自己去尝试开拓一些下沉市场。
比如借用背靠某火烈鸟的优势多出几本书，争取以量取胜。哪怕一直不温不火，也挣个辛苦钱。
人最难的并非承受失败的苦痛。而是在那之后，更坚韧地去平静而认真地思考解决的办法。
林森大概是丢人的穿越者。不如他前世看过的那类小说中的同行那般，有让人喜闻乐见的开局和奇遇。
但他不想这么一直丢人下去。想想方法，找找途径，扳一扳操纵杆，让也许会沉沦下去的人生重新上扬，再体面些，也不失为一种向命运的不自量力的还手。
直至死方休。
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勇气，值得为此自喜个几秒。
只是，还没来得及执行想法，肩膀上的衣服就被一只手猛然扯住。
扭头，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火烈鸟。
脚步和脸色有些匆忙，像是刚赶过来。
眼神却更奇怪些。有少见的冷冽和愠怒。
相处久了，林森能感觉到，这股情绪不是对他。
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怎么了？”
“你过来。有问题。”
便被几乎半扯着回到书桌前，再看女子贴着自己坐下。
确实为突来的亲密动作讶然。
身边的火烈鸟下意识伸手过来，勾住手臂，再望她那边拉了几分。
肩膀几乎相触时，摊开的书本才摆在面前。
还一头雾水着，耳边却响起有些短促的喘息声。
然后，是有些颤抖地指向书本内容的纤长手指。
“脸都不要了。”
再将身边的青年人拉紧一些，笹川理芽闭眼，努力调整心情。
而后，睁眼，将注意力集中到指尖所触的段落。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我却并不为此恐惧，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不如太阳那般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然足够。于是，凭借着这份光，我把黑夜当做白天。]
“看出来了吗？”
笹川理芽再扭头，紧盯起身边人的侧脸。
听得此言，青年人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他的目光上下移动，很快就察觉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但这段似乎有些突兀。虽然有拉起意境秀文笔的作用，但是，有种，强行掉书袋的感觉。”
“你的感觉没有错。因为，这就不是这个作者的东西。”
“？”
在青年人睁大眸子的表情中，笹川理芽收起手指，捏紧拳头。
沉声。
“《魔球》。这是八四年，东野老师落选乱步赏的作品。当时鲜有人关注，因此了解的人不多，我也只是有幸看过。直到去年，东野老师以《放课后》再战夺魁，才打出名气。只是，到今年的现在，东野老师再无拿得出手的作品，慢慢就又无人问津了。”
“你的意思是。”
“这个段落，就是取自《魔球》。只稍微润色改动了一下。”
“这。”
“而且，不止这里。”
笹川理芽又深呼吸，将书往后翻了几页，手指上被用笔标记好的段落。
[我其实不太擅长拍照，但那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啦。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身影，早已印在我心中的的放映机中，永世难忘。]
这一段，才真真正正让身边的青年人直起身体。
“什么...”
“你的，对吧。”
“。”
“别急，还有呢。”
书页再次被翻动，一个又一个段落被饱览书作的眼睛捕捉。
“这是隔壁出版社那本《风吹过的街道》里第一百页的第三段，我印象很深。这是《坐末班车去见你》中篇部分的段落。这里来自《旋律》的结尾。顺便一提，据我所知，这本书的作者已经因为重病离世了。”
说完。笹川理芽的右臂用力，将身边人环得更紧一些。
低头。
“还有很多我有隐约印象的句子，应该也不是这个作者本人的。我回去翻翻书柜，应该还能找到一些。”
这番结论，似乎让身侧之人也陷入极大的震撼之中。
半分钟。
“原来，这人不只是炒作。”
“这家伙很聪明。”笹川理芽长叹一气，“选的全是那种相对比较冷门和不出名的作品，很难被察觉。如果不是因为那位东野老师目前挂在我们出版社，我还是五木老师你的编辑，可能连我都发现不了端倪。”
“所以说。”
看着身边女子那风雨欲来的表情，林森也严肃了脸色，“写这本书的所谓新锐作家，其实，只是...”
一个小偷。
第六十五章 沾沾自喜的盗匪
文学创作，本质上，不过是文字的游戏。
述说和描写的方式实际上也终究有限。某些妙手偶得的天成文章，被他人借鉴、引用和致敬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甚至专门有所谓“用典”一词来描述这般手法。
只要不是剧情上的彻底抄袭，只作一些抒情段落和小段剧情的引用和润色重置，其实都有可回旋的空间。
林森在写书时，偶尔也会借用后世的一些名句。这也并非什么特别需要谴责的行为。
“但，这本书的问题是，做的太过分了。”
老宅中，书房内，笹川理芽面前摆满了摊好的书作，手中则还是那本新锐作家的畅销爆款。
依照隐约的记忆，一本一本在其中找到了对应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