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香起司
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咄咄逼人倒是没有出现。
正相反，抱着怀中啜泣不已的孙女，莫斯格拉侯爵沉默片刻，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陛下，说起来今天这件事，归根结底其实是我这个老家伙的错。”身着军装的老人谦卑道，“如果不是我对这个孙女太过纵容和溺爱，她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来。”
话语缓缓落下，整个场馆顿时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众人顿时用惊异的目光看向莫斯格拉侯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陛下面前后退半步，选择对这个少年服软。
就连林恩都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
圣罗兰六世似乎有些不解，皱了皱眉：“弗雷德卿，现在是在谈论这个林恩的罪行，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言，莫斯格拉侯爵摇了摇头：“陛下，具体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以我对尤妮斯的了解，她多半是好心办了坏事。”莫斯格拉侯爵叹了一口气，“虽然或许本意只是为曾经的盟友家族提供帮助，可她也确实做出了为巴特莱昂家派遣仆人的行为。”
“而我这位旧友之子也是刚从边境回来，这一年多来经历了不少事，再加上对我们有些误会，心里有火气想要抒发出来也很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对于今天发生在皇家超凡学院的事情，莫斯格拉家族不予追究。”
说着，莫斯格拉侯爵俯身行了一礼。
而听到他的这番话，圣罗兰六世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此时此刻，终于有不少人明白了过来，也弄清楚了老家伙这么做的深意。
方才经过尤妮斯的一番添油加醋的叙说，他们大概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其实说白了，这件事本就是莫斯格拉家族不占理。
朝别人家族派遣下人，往小了说那是欺负人，往大了说那就是侵犯贵族权利。
虽然巴特莱昂家族现在落魄了，可真要将此事闹到法庭上，到时候动用封印物探查一下真相，尤妮斯绝对逃不脱干系。
更何况，林恩虽然杀人，可却极有分寸。
归根结底，他杀的都是那些被派遣到家里的下人。
这样的人就算死上一百个一千个，对于贵族来说都属于不痛不痒。
所以莫斯格拉侯爵很清楚。
要想用这件事扳倒林恩是不可能的。
尤其这小子现在还有三皇女的庇护，那个女人刚从边境回归，荣誉加身，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招惹。
所以，莫斯格拉侯爵选择后退半步，海阔天空。
不仅如此，还极为无耻地将尤妮斯的这种强盗行为，曲解成“好心办了坏事”。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思各异，感觉这老小子的段位还挺高。
只可惜，以他们对莫斯格拉家族睚眦必报的了解，很清楚这件事多半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既然这个理由无法对林恩造成威胁，换个更有威胁的议案不就行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只见莫斯格拉侯爵原本佝偻的脊背忽然挺直了几分，方才还浑浊不清的眼眸，瞬间变得犀利了少许。
“不过陛下既然想议一议这位旧友之子的罪，那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也有些话想要说。”
第152章 缇雅，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来了！
远处旁观的大皇女希尔莉娜挑了挑眉，心说果然如此。
方才在得知了林恩今晚的疯狂之举后，她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未感到意外。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她就隐约明白了这个小家伙的行事手段。
那叫一个无所不用其极。
他甚至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勇者说成是魔族的奸细。
实在是有些离谱。
所以眼下她很好奇，这个家伙究竟会如何化解莫斯格拉侯爵递来的无声杀招。
“有什么话，弗雷德卿直说便是。”
圣罗兰六世点了点头。
闻言，莫斯格拉侯爵上前一步，俯身行了一礼，随后提高了声调：“陛下，我指控！”
“我指控林恩·巴特莱昂妖言惑众，以阴险手段栽赃陷害，获得了一位选帝侯的支持。”
“不仅如此，他还当众枪杀了我的孙子达利昂·莫斯格拉，并且在三皇女等人的支持下颠倒黑白，将他的死亡营造成一场意外。”
“甚至连提尔乌斯阁下都为他写信澄清，试图隐瞒真相。”
“我这个做祖父的没什么本事，也无法抵挡来自提尔乌斯家族的明枪暗箭，只能在这样的场合，倚仗着陛下的威势才能勉强将事情说出口。”
说着，莫斯格拉侯爵看向台下的林恩。
一老一少的目光交错之际，林恩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阴沉和怨毒。
很显然，对于他这个早该埋葬在边境的旧友之子，老家伙根本没有任何的怜悯。
先前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前往边境后模糊不清的态度，更是为了今天这样的情况。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抱上了三皇女的大腿之后，这小子回归帝都已然势不可挡。
既然如此，何不将这枚子弹留着，等他露出破绽再打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是得意忘形抑或是怎样，居然让破绽来得如此之快。
闻言，圣罗兰六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当众枪杀侯爵家族的继承人？真是岂有此理！”
“纵使是皇子犯下如此罪行，也会遭受帝国律法的处置，更何况你只是伊薇丝特的一个下属.林恩·巴特莱昂，对于老侯爵的指控，你可有异议？！”
皇帝的声音仿佛夹杂着源自灵魂的震慑，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强烈的敬畏之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见状，林恩呵呵一笑：“我当然有异议。”
“这老屁股.老侯爵这么笃定是我妖言惑众、颠倒黑白，那想必手上一定是有能够给我定罪的证据。”
“既然如此，请出示那样的证据，否则就是在污蔑我的清白。”
闻言，莫斯格拉侯爵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他当然没有证据。
当天出席宴会的那些贵族们，在提尔乌斯公爵的威逼利诱下，已经纷纷倒戈，对于那件事绝口不提。
而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命人绑来了当地的一个小贵族，并使用了记忆搜索的手段，试图还原出当天发生的真实画面。
然而那个小贵族当场诅咒发作，暴毙而亡。
看样子，为了隐瞒当日在宴会上发生的情况，这位三皇女也用了不少手段。
所以眼下，直接获取证据的难度极高。
可对于莫斯格拉侯爵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有些时候，想要给一个人安上足够的罪名，甚至都不需要证据。
或者说，他之所以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引出林恩方才的那句话。
“也就是说，为了清白，你同意让人调查此事？”莫斯格拉侯爵冷冷地看向林恩，“纵使这个过程中会使用某些具有风险的封印物，对你的记忆进行搜索？”
林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奸杀了我家隔壁的母猪，请你配合我的质疑，让我对你使用封印物进行调查。”
莫斯格拉侯爵似乎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牙尖嘴利，愣了几秒，随后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噗嗤！”
一声突如其来的轻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林恩下意识抬眼望去，发现不远处的人群中，一名银发少女似乎被他的言论逗乐了，在周围贵族们的簇拥下，不由得捂嘴轻笑。
她身材娇小，年龄和埃莉诺相仿，一头和费利特极为相似的银发被束成双马尾，垂落在两侧的肩膀上。
白皙的小脸娇俏可爱，仿佛精致的瓷娃娃一样，挑不出丝毫瑕疵。
如果说伊薇丝特是不被任何人喜爱的神弃者，那么眼前的少女或许就是另一个极端。
她仿佛天生就受到所有人的宠爱一样，是个在温暖环境下长大的小公主，养尊处优到了极致。
九皇女艾梅丝妲，同时也是二皇子费利特的亲妹妹。
这样的信息瞬间在脑海中掠过。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九皇女艾梅丝妲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随后颇为娇蛮地轻哼一声，朝他呲了呲小虎牙。
见状，林恩顿时收回了视线。
而眼前对他的议罪似乎还在继续。
“既然这件事有所异议，眼下又正值这种庄重的场合，那便暂时搁置在一旁。”莫斯格拉侯爵似乎无视了那个小插曲，对圣罗兰六世恭声道，“不过陛下，对于这位旧友之子，我还有一项指控要说。”
“还有？”
圣罗兰六世挑了挑眉。
他仿佛对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一样。
林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错。”莫斯格拉侯爵抬眼望去，和圣罗兰六世身后的某位随行者对上了视线，“当然，这种事由我来提出，或许有些不太合适。”
话音刚落，圣罗兰六世身后，天理教会的枢机主教康纳·格雷戈里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闻言，皇帝朝身后投去了征询的目光。
身穿点缀着金纹和宝石的红色教袍，枢机主教康纳轻轻行了一礼：“陛下，这毕竟是为了迎接帝国勇士凯旋而举办的盛大晚宴，天理教会本不愿做出破坏气氛的事情。”
“可眼下既然老侯爵提了出来，那我便顺势向这位林恩先生，询问几个问题。”
“主教要问什么，直接说便是。”
圣罗兰六世的目光从林恩身上淡淡扫过。
闻言，枢机主教康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随后朝林恩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平和地和他打着招呼。
“此次发生在边境的事件，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枢机主教康纳朝周围环视了一圈，算是开场，“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根据三殿下向军部提供的报告中所描述，你为了阻止封印物的暴动，亲手容纳了其中的核心特性。”
“身为一阶超凡者，你是如何从核心特性的摧残和污染中存活下来的？”
来了！
林恩面无表情，心中却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平静道：“这些，报告里应该都有提及。”
枢机主教康纳点了点头：“林恩·巴特莱昂，虽然不愿如此称呼你，但身为曾经遭到教会驱逐的‘神弃者’，你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向恶魔祈祷，并召来了某个不可名状的怪物，以此压制了体内封印物特性的暴走。”
“以上这些，均出自军部的报告，内容方面核实无误。”
“我说得没错吧？”
长久的沉默后，少年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议政大厅内：“没错。”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异。
许多人下意识后退几步，想和眼前的少年拉远距离。
毕竟恶魔什么的，向来都是邪恶和暴虐的代名词，同时也是帝国不共戴天的仇敌，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军人死在战场上，或者葬身那些怪物的腹中。
这其中的仇恨强烈到无法化解。
可眼下，这个家伙居然堂而皇之地承认了自己和恶魔之间存在联系。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忌惮和排斥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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