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加上城墙被破坏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基本不存在隐瞒的可能，现在东部区域应该有大量人民逃往市政区避难了！”
听闻这句话，杰帕德几乎是立即地跟上一句。
“守护者大人，请您立即做出决断！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马上支援东部区域，执行疏散作业确保民众安全，有序引导人们进入行政区的空余避难所中！”
回答他的并非可可利亚，而是面色凝重的布洛妮娅，她不复先前在可可利亚面前处处受限的样子，而是货真价实地拿出属于大守护者继承人的气魄，即刻下令道。
只是，在此刻——
“停下！这个命令不能被执行。”
冰冷到近乎丧失人情的女声响起，可可利亚以着让在场所有人都陌生的样子厉声阻止道。
“立即封锁所有可供东部区域进入行政区的路线，一个流民都不能放进来！”
“您...难道是打算...弃人类的半数于不顾吗？”
布洛妮娅以着僵硬无比的语气问道。
“——这是必要的决断。如果放任大量流民涌入内城区，你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可可利亚的话语令在场的人尽数陷入沉默。
而代替布洛妮娅回答的则是个子娇小的情报官。
“……现有人口的半数会涌入行政区，但因为上次避难的关系，不论是物资还是其他资源都不足以支撑如此多的人口生存，届时人们势必会为争夺活下的物资而爆发内战。”
她的表情愈发难堪，但还是竭力分析道。
“就算我们能够在短时间内确保城市不会掀起乱象，但是仅仅凭借行政区的有限领土，我们根本什么都不做了。
一旦彻底丢失内城区和外城区这两片重要的商业与农业所在地，恐怕不用等爆发内乱，人类就要先灭亡于全城能源与食物双断绝的危机中。”
“……没错。就如她所说的，如果放任那群流民进来，贝洛伯格只会完蛋得更快。
之前分配给各个避难所的紧急物资已经让行政区的储备粮只剩下三成不到，更别提一下子积压过来的繁杂诉求只会让克里珀堡的市政系统陷入瘫痪之中。
届时无法被满足自身需求的人们必然会爆发起更大的内乱，而贝洛伯格这座人类火种仅存的城市也会真正的宣告灭亡。”
可可利亚的声音愈发显得冰冷。
“但......那不是可能性而已吗？我们可以先开启通往下层区的缆车道，让这部分人们能够分流出去，食物方面只要能够以分配制暂时支撑住，让我们能够派出精锐小队过去讨伐风魔龙的话——”
布洛妮娅的劝说还未结束，就被可可利亚粗暴地打断。
“你所说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你凭什么认为下层区的人会无条件接纳上层区的流民？又为何会觉得仅凭人类自己的力量能够解决那样的天灾？
更重要的是，哪怕有那么一丁点提前让人类灭亡的可能性，我们都不能允许它出现！”
“可是，那些被舍弃的人们——！”
“够了！布洛妮娅，给我摆清楚你的定位，我才是贝洛伯格最高意志决定厅上，负责做出决断的大守护者！
而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继承人，一个被剥夺了职权的银鬃铁卫代行统领！不要再狂妄得将自己代表人民！”
可可利亚接连痛斥，几乎将布洛妮娅贬低的一无是处，但比起她那可悲的自尊心，总比真的冒险过去搭上性命要好。
如果被那样的魔龙杀死，会让人存在的本身都遭受侵蚀，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被裂界肆意重构的回响。
她需要女儿活着陪伴她抵达到新世界，若是在那时没有她陪伴在自己身边，可可利亚一定会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相比之下，不过是付出一半迟早要成为新世界襁褓中的人的性命，这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执行命令！”
可可利亚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铁卫们，表情更显肃冷。
而布洛妮娅注视着这样的她，心中所泛起的仅有悲哀以及……决绝。
“我不认同，这样的提案。”
她一字一顿，引来其余人的视线，这之中自然也包括可可利亚的。
“布洛妮娅！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在这样危及的时刻还要违抗我的命令，违逆拥有着最高意志决议权的大守护者「我」吗？！”
可可利亚的音量徒然拔高，更显刺耳聒噪。
然而，这一次，布洛妮娅再也没有退让下去。
她愤而向前，与自己的母亲所对峙着！
“在您，不……在你做出抛弃子民的决定，甚至不愿意给予他们丝毫存活可能性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配成为贝洛伯格的守护者了！”
“——卫兵！给我把她押送回克里珀堡去！之后我再亲自来责罚她。”
可可利亚气得浑身颤抖，厉声下令。
只是，这一次，不止是布洛妮娅、还有其他拒绝就此熄灭的铁卫，他们以着从未有过的厌恶目光注视着这位丧失大守护者资格的怯懦之人。
“——请恕我们难以完成您的命令。”
年轻的戍卫官淡漠地答道。
“杰帕德·朗道？！”
可可利亚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看来，他们的回答让你出乎意料了呢？大守护者可可利亚。”
从到场以来就沉默不语的希儿，也在此刻蔑视地说道，手中镰刀向外横拦，挡住大部分可供可可利亚离开的身位。
而那个原本与她站在一块，显得胆怯的佩拉格娅情报官。
此刻也变换了一副表情，她打开浮游侦察机的操控面板，表情平静，好似先前所表现出的慌乱感都是伪装的，语气清冷。
“——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行政区的大部分铁卫都为守卫各地安全出发了大半，仅剩余一小部分尚在克里珀堡留守，现在这边没有任何兵力可以赶来支援，真是幸运。”
“你是什么意思？”
“嗯？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吗？我还以为已经足够明显了呢。”
佩拉的语气同样带上一丝疑惑，似乎对她如此迟钝的反应感到不解。
“——你，你们？！难道打算背叛我，背叛贝洛伯格，背叛所有在此生活的人们吗？！”
可可利亚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一步，注视着在场的其他人。
“背叛？不，我们的周围从来都只有两种人。敌人，或是同伴。”
脸颊如松鼠般可爱的少女此刻轻轻推动眼镜，那倒映在镜片上的数据光芒，令人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可利亚能感受得到，那将自己视作敌人的视线。
她怒极反笑，恶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庞，随后看向真正掌握有改变时局力量的杰帕德，语气冷冽。
“这是朗道家出谋划策的良计吧？先是用无关紧要的棋子让我放松警惕，而后再通过对我行踪的把握，提前埋伏在这，等待颠覆贝洛伯格格局的时机到来。”
“虽然不清楚您为何会想到这些，但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您，我与布洛妮娅大人、佩拉格娅情报官她们并非一心的。”
杰帕德面无表情，语气沉稳。
“尽管我的想法与她们相同，但却也不敢放心将一切都交给她们。毕竟这样的灾难带来的后果很严重，我必须慎重考虑。同样，若以此为基础，我只会回答我更愿意帮助能够让人类未来延续的那一方。
过去，作为大守护者的您知道许多筑城者、铁卫、普通人都不清楚的隐辛。以此考虑将人类的未来交由作为知情者的守护者大人来决定，或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哪怕您下令让我将姐姐或是其他无辜者送上绞刑架，我也不会拒绝命令。甚至，如果需要，让我们献出首级也可以，毕竟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成为铁卫那天起，就对克里珀发下的誓言。”
年轻的戍卫官在此刻用着冷锐的目光，盯着表情缓解了许多的可可利亚，终于展露出那份敌意来。
“但是，从您刚才的表现来看，尽管我们对于那些不可言说的存在知之甚少，充满畏惧。
但，比起抛弃子民，却依旧自诩守护者之尊的您而言。我们或许欠缺了一些脸皮，但至少我们可以让更多本不该死去的人们活下来。”
“说、说什么蠢话！就算你们控制了克里珀堡，架空我的权利又能怎么样？！民众绝不会服从铁卫，他们只会认可作为大守护者的我！其余筑城者贵族更不会袖手旁观！
到那个时候，你们只会和那两个卑贱的替死鬼一样，成为平息民愤的对象！”
可可利亚此刻仪态尽失，只是如负伤的野兽般低吼着，死死瞪视着将她逼入绝境的这群人。
可是，不对劲……倘若他们真的要这样做的话，绝不可能在没有决定性胜利手段的情况下，提前将自身暴露出来。
“看来您不仅审美很差，就连思维也仍然停留在过去城内争权夺利的政治游戏中。”
一道绝不该在此刻响起的声音传出，可可利亚骇然转身。
监狱的出口处，正站着一位吟游诗人。
他此刻不复先前的狼狈样子，翠绿的衣袍随风摇曳，带着浅浅微笑的面容洋溢着自信的光彩。更为重要的是，那被他托于怀中，轻轻拂过的琴弦正带动一丝独特的韵律。
它接连风儿，好似联系着这世间的万事万物般。
“是你——！”
“诶嘿。看来您真的反应过来了，这可不是聒噪唬人的把戏，在您将子民视若无物选择抛弃他们之时，想必城内的人们也听到了‘风声’。
看——得知真相的他们正满腔愤怒地朝这里汇聚过来，恨不得将你吊死在路灯上呢。”
在温迪话音落下之际，周围的各个街道也逐渐传来闹腾的脚步声，其中大部分都是平民，少部分是铁卫。
他们都带有着共同的特点：愤怒。
手中高举着武器，震怒地呼喊着：“讨奸除恶！”。
这些都尽数指向一个可可利亚本想利用的现象——“民意沸腾”。
这些被认为是可以抛弃的一方，家人子女都在内城区的人们。
在接二连三的大事件出现时，心中自然惶恐不安，可偏偏他们所信赖的大守护者却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不愿给予，甚至自以为可以把所有人当做傻瓜一样愚弄。
这如何让人们不愤怒，如何让人们不憎恨，如何让人们不抗争！
在其执政如此长的时间来，民间又不是一点怨气都没有，而这些都在今天被温迪勾了出来。
那本被她寓意用以绞死温迪与希露瓦的绳索，恐怕会反过来套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就此反应过来的可可利亚顿时陷入癫狂之中——
布洛妮娅深深地凝视着不断低语“不可能”的可可利亚，目光复杂而深邃。
“可可利亚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呼喊你的名字，也请原谅我这一次不能站在你身边。”
“……”
可可利亚的呼吸愈发急促，额间冷汗直冒。
“不，住口——！你们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
这份丑态如此滑稽，形同马戏团的小丑般。
更令布洛妮娅产生一丝怜悯，她轻声叙述。
“或许，在你看来，人性的深处是愚蠢和畏缩，绝境也会映出人心中最阴暗的一面。
但，那些不曾被你注意到的，在绝境中努力生存、努力奋战的人，他们身上的光芒难道也是虚假之物吗？
在禁区前线、在下层区、在那些被你所忽略的角落里。先祖用双手建起了这座城市，在风雪摇曳中奋力延续文明。就算这个世界注定分崩离析，通向结局的路途也该由人类亲手铺就——
而不是，将命运交给那枚只会蛊惑人心，摇唇鼓舌的祸种！”
这一刻，可可利亚终于醒悟过来，自己那苦苦隐瞒的真相竟然早已不知道何时泄露出去。
多年以来的坚持，自以为是的愚妄，都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就连先前布洛妮娅所流露的反常之处，这些被她忽视……不，被她固执认为是对方叛逆期到了的表现，无一不说明了一个事实——
“……真正傲慢、无知的人，是我吗……”
她悲哀地低下头，呢喃自语。
第八十三章 最大的谎言
“……束手就擒吧，可可利亚大人。您已经输了，这场政变没有必要掀起更多的风雨。”
杰帕德带队上前，目光也严肃凝重。
“等待您的会是大审判所的裁决，若您诚心忏悔，或许还有赎罪的机会。”
而一旁的佩拉与布洛妮娅也沉默地着看这一幕。
前者看过太多次可可利亚如此审判他人的样子，而如今却变成了她自己接受这份来自贝洛伯格人民的裁决。
后者则并未有任何夺权成功的喜悦亦或成就感，她的心中只有忧伤与遗憾，这终究不是那么容易释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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