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时至今日她也仍能想起星核的声音第一次在耳边响起时，她与历代的所有大守护者那般，选择闭耳塞听，苦苦守着筑城者所谓的「存护」……
可那虚无缥缈，又越来越遥远的「存护」，早已背弃了人们的信仰。
即使穷尽十几代大守护者的信念，也仍然得不到祂哪怕一次回眸。
那些星空之上的伟大之物，从未真正的将视线落到渺小又卑微的人类身上。
既然这样，又为何要苦苦坚守存护，迎来那注定灭亡的未来？
那些人们自认为的尝试、努力、抗争，以为这闪耀的人性光芒必然能引领人们走向复兴。
结果呢？只有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步又一步失去仅剩的这些生存空间罢了。
难道她真得要等到布洛妮娅上任成为一条街的大守护者，又或者一栋城堡的守护者，才要后悔吗？
她绝对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也绝对不允许布洛妮娅以这样丑陋的姿态苟活着。
与其在这样不可抗辩的力量面前选择闭目塞听，还不如亲身投入其中，感受那份共同的意志。
没错，星核正是如此真实，并确切给予了人们“希望”的存在。
如今，他们依然愿意给予奇迹——
那份承诺是如此甜美，是任何真正置身此位的人都绝无法拒绝之物。
一个没有贫穷、寒冷、痛苦的世界；一个人们不必再像囚徒般祈求存续的世界；一个守护者不必枯死于这墓冢上的世界。
若是为了这些，可可利亚什么都可以舍弃。
从打着大义名号，抛弃下层区，再到让铁卫们豁出性命，不断以人命填积前线开始。
她不断的付出过往珍视之物，也令人们视她为冷酷的暴君，从尚有余地，再到无回路可走。
可可利亚是这样坚信着，自己所做得之于小义是错误的，但是在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大义面前，她不过率先醒悟、并作出正确选择的那个人。
一切都是为了那崭新的世界。
理所当然的，这其中所要背负的沉重负担，绝非现在的布洛妮娅能够承担起来的。
正也因此，可可利亚才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她。为得就是不让布洛妮娅遭受不必要的良心谴责，作为领袖却要舍弃一部分子民以换取新世界的入场券，这当然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
但，这部分被牺牲的人又并非死得毫无意义，能够在新世界的襁褓中重新诞生的他们，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而妄想阻止这一过程，甚至企图将世界继续引回灭亡轨道的人——
可可利亚死死攥着手中的文件，上面的人物头像还是佩拉格娅情报官亲自手绘的“闪亮亮”偶像画风的温迪。
“……你们才是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的罪人。甚至会因此牵连更多人被旧时代的浪潮所淹没……”
文件被攥得发皱，就连头像笑容都显得有些扭曲，好似在嘲弄她一般。
“我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恶徒玷污新世界的纯洁性。
你们只配随旧时代一同覆灭，再被扫入被遗忘者的畚斗之中。”
可可利亚的眸光在昏黄的车灯下，更显得阴郁森冷。
而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只是恍惚地眨了眨眼，并未听见可可利亚的低语。只是莫名感觉这段路程过得很快，而且车内的调温器似乎也坏了，总感觉冻得手都在颤抖。
不过好在目的地已经到了。
他熟稔地转动方向盘，踩下刹车，车轮在干燥的地面上摩擦发出“吱——”的声响。
直到在一扇足有三人高的钢铁大门停下，一旁站岗的两名铁卫也走上前来。
司机将车窗拉下，露出后座上所坐着的可可利亚，而她以着冷淡、严肃的目光瞪向前来巡查的两人。
其中有一位似乎是新来的人，一下子惊呼出声。
“守、守护者大人！？”
“噤声！大守护者面前，不得喧哗。”
另一个老练的铁卫赶忙止住同伴冒犯的行为，连连向可可利亚致歉。
“十分抱歉。我等先前并未收到守护者大人前来巡视的通知，这就为您放行——”
他也顾不上检查，只是赶忙拉过那位新兵，转而拨动大门的机关，伴随着齿轮嵌合的轮响，钢铁大门也缓缓打开。
随后，地髓车也再次驶动，朝着营区内部过去。
而那个新兵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呃…那个，前辈。我们这样直接放行不合布洛妮娅统领制订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不规矩。在这贝洛伯格，守护者大人就是最大的规矩——”
那老练的铁卫扫了他一眼，就如没事人一样重新将大门关闭，而后继续站岗。
只是，这就让那个新兵有些难受了，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又出声道。
“那个，前辈……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你话还真多啊，新兵。这么想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铁卫白了他一眼，尽管戴着头盔对方并没有看到，但那不耐的语气还是挺吓唬人的。
“到底有什么事，赶快说，说完闭嘴好好站岗。”
“是、是！刚才我好像在守护者大人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块一块的，像是蓝色结晶一样的东西。”
新兵顿了顿，然后用自己的左臂示范着说道。
“大概就是这里。虽然因为光线有点暗，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和地髓结晶弄混了……”
而那位老铁卫在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那就是高纯度地髓结晶做得装饰品——”
“欸？”
“不要多嘴。忘掉它，然后什么都不要提起来，我也当你没有跟我说过这个话题。听明白没有？”
那老铁卫的语气格外严肃。
“好、好的……但是，为什么？”
年轻的士兵还是忍不住得询问道。
“为了你的小命，就这么简单。”
老铁卫在如此回答完后，接下来一句话也不讲，只是静默地继续站岗，一如寒冬下的雕像般。
而新兵也有些被吓到，不再言语，只是尽量如前辈所说的那般不去乱想。
只是，大脑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对其印象深刻起来。
那种像是蛋壳般包裹着手臂的蓝色结晶体，真的会是装饰品吗？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杰帕德戍卫官的臂甲，一般来说作为充当能源用的地髓结晶都会依托于装备本体，而不是直接紧贴着人体。
而其他地髓结晶做得装饰品也大多遵循这个规则，只有小孩子才会捡到一点地髓晶就直接开个孔，牵条线戴上。
但刚才那一瞥，他什么装置都没有看到，就只有像鳞片般包括小臂曲线的蓝色结晶体。
与其说那像是纯澈透亮的地髓结晶，倒不如说……
——有点像是裂界怪物身上的冰晶。
这个想法在冒出的瞬间，新兵就猛地一颤抖，然后急忙将这种猜想完全丢出脑袋瓜外。
他颤着脸望向自己的前辈，对方依然那副寡言样子，以往会觉得冷漠的举动，在此刻就如同应证他的想法般令人感激。
新兵默然无言地闭上了嘴，站得更加挺拔了一些，而那老铁卫也收回探究的视线，心中有一丝无奈叹息响起。
就连新人都能察觉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
但是，要想在这里活得长久，就必须遵循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而大守护者可可利亚，就是贝洛伯格最大、也最不言说的规矩。
——禁区中心。
一众铁卫军官面面相觑，为首的邓恩尉官看着营帐，表情更是有些愧色。
只是，没有人敢于提出什么异议。唯有压抑的沉默在氛围中肆意翻滚，令人心中备受煎熬。
营帐内，布洛妮娅抿着唇瓣，盯着从进入，再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的可可利亚。
她就那么傲然地站在布洛妮娅面前，就如同这片雪地的女王般，睥睨臣民。
最终，布洛妮娅还是打算主动出击，率先开口道。
“……守护者大人。若您无事的话，还请及时回到克里珀堡坐镇，贝洛伯格的子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承担更多的风险了。”
“风险？什么风险，是指魔龙侵袭，城内无人主导的威胁，还是——我走在铁卫禁区内，随时有可能被人打晕推进军备箱里，再被人连夜送出城外丢下悬崖？”
可可利亚冰冷的紫眸不起一丝波澜，但那态度却是咄咄逼人。
“又或者说，我连代替无用的管家，亲自来询问自己最亲爱的女儿，为何迟迟不愿归来也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您不必用这样的话来伤害我的心。这件事也和赛巴斯没有关系，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得，我想留下来完全出于自己的本意。”
布洛妮娅摇了摇头，表情之中不再带有畏怯，只是实事求是般的坦然。
“本意？背弃自己的母亲，选择在这里与其他人一起无意义的送死就是你的本意吗？”
“无意义的…送死？这样的话，我绝对不能当做没有听见。守护者大人，请您立即收回这句话——！”
银发的少女猛地撑桌站起，那眸光之中所透露得不满已然凝为实质。
“够了！过去是我太过纵容你，但是现在局势已经变了，我们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玩着家家酒游戏！”
对此忍无可忍的可可利亚终于怒吼道。
“如果你还是选择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收回你作为银鬃铁卫代行统领的权利，亲手将你带回克里珀堡——！”
面对这样几近翻脸的叱责，布洛妮娅也一脸沉痛。
“您……让我感到陌生。我的母亲，绝不是这样将他人牺牲视作儿戏，逼迫她人服从自己的意志的暴君。”
“暴君？你……称呼我为暴君？”
可可利亚那如冰岩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那心中不断蔓延燃烧的怒火终于在此刻迎来顶峰——
她抬起手，高高落下。
随后便是一声响亮至极的“啪”声。
在布洛妮娅捂着火辣辣的脸，表情既难以置信，又掺杂着一丝悲伤，以着再难回过往的目光看着她。
至此，可可利亚也回过神来，恍惚地看着自己未曾收回的手。
她下意识的有些慌乱，也想要向女儿道歉自己不该这样做，但是实际所做的却是——
冰冷到毫无感情的命令。
“收起你那懦弱的眼泪，给我好好清醒一些！”
这种堪称情景下最坏的做法。
第七十四章 通缉温迪！
营帐内的气氛降至冰点，过往和睦的母女此时就如仇人般的对峙着。
在可可利亚看来，不论谁喊她暴君都可以，但唯独布洛妮娅，唯独她……绝对不行。
自己将所有的温柔尽数灌注给她，从未奢求她为自己带来什么，不论是布洛妮娅想要什么，自己都尽可能地满足她。
在将她收回养女的这些年里，可可利亚哪怕再忙也总会挤出时间陪伴她。不论是睡前故事，还是家长会议，她从未有过一次缺席。
为了让当时身份颇受异议的布洛妮娅，能够在最好的环境下成长。她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生活，除了工作便是家中，为她编织最甜美的谎言与身世，替她排除那些成长过程的荆棘，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更是处置了一批又一批。
为什么布洛妮娅就是不能明白她的苦心，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了，已经是可以成为“母亲”的年龄。
为何就是不能够理解她的用意——
这种仿佛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的痛苦，让可可利亚面色铁青，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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