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而同样对未来感到苦涩的布洛妮娅，就如同迷路的孩子般，缓慢地跟在他的身后，既不主动开口，也不愿离开。
这让两人之间氛围显得格外沉闷。
看得出来，布洛妮娅有几次显露挣扎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那副仿佛被抛下的表情，让温迪一时之间停了下来，而布洛妮娅也因分心，撞在了他翠绿的衣袍上，一时之间趔趄着向前跌去。
少年扶稳丢失过往自信与骄傲的天鹅少女，注视着她那黯然失色的眼眸，那之中的空洞需要有人去填补。
最终，他幽幽叹息一声，说道。
“——路上好像有些闷呢。要不要听我说个故事？我觉得其中的思考方式挺好的，或许能够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抱歉，是我太优柔寡断了。”
心知自己做错的布洛妮娅下意识道歉了一声，而后又出声道。
“请说说吧，如果是温迪传唱的故事，我一定会倾听到底。”
“那就太感谢捧场了，这一次是正儿八经的寓意人思考的故事。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建立起一个共识。”
“……共识？”
或许是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题即将决定这所城市的命运，布洛妮娅并未挣脱温迪的手，而是眸光凝重地看向他。
“我们的目的，或者说本意都是为了让贝洛伯格的大家能够生存下去，而不是单纯在‘大敌当前’的现在，继续自顾自窝里斗，直到迎来悲哀的终末对吧？”
温迪一改过去吊儿郎当的样子，显得格外认真。
也往往只有这个时候，布洛妮娅才能尤其感受到温迪执念的深重，而并非总是如他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给予了自己不必循规蹈矩，足以见证希望的选择——
她很清楚这样选择的后果，也知道那所代表的人生之路十分艰难。但这份责任本就属于她，温迪也不可能一直帮助着她，若继续逃避才显得可耻。
为此，布洛妮娅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点我与你持同样的意见。”
“很好，只要这点共识还在，我想我们就不会走到最坏的地步。”
温迪原本紧绷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转而露出些许温柔的笑容。
“那么，就请你姑且听听这个故事吧——”
第三十五章 霆霓快雨
“故事开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打了个赌。”
“打赌……”布洛妮娅微微颦眉，而温迪则无视地继续说下去。
“男人对女人说：如果你能够猜中牌堆上最上面那张牌是什么，就算你赢。猜错了就算我赢，那时我就要拿走你的全部财产。
对此女人回答：明白了。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如数归还从我恋人那里骗来的钱。
男人对此毫无异议，将牌堆搭好后，便请女人说出牌堆最上面那张牌的名字，她猜说：红桃A。”
温迪注视着对故事感到有些不解的布洛妮娅，不急于解释，而是继续述说道。
“或许是侥幸，又或许是命运，最上面的那张牌正是红桃A。于是按照约定，女人取回了恋人所有债权。
她的恋人就问她：你赢了还好，但万一输了可该怎么办？为什么要答应这么不利的赌局？
在他看来，这种在所有牌里面猜出正确那张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不值得女人将身家财产全部押上才对。
而女人呢，就这么回答：不利？怎么不利？胜负不就是要么胜，要么负，两者其一吗？”
面对着已经露出思忖之色的布洛妮娅，温迪也对此解释道。
“这个小故事的分歧点在于，男人说的是概率，女人说的是命运。
但是，在我看来，这个故事的过人之处则在于——
当你真正面临至关重要，足以改变人生的选择时，是不存在着中庸这个选项的。
要么一，要么二，必须做出决断才行。想要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而你的母亲，或许也正是如此选择了她所想要的未来。”
这句话引起了布洛妮娅某些回忆，她取出了当初被筑城者们所授予，再由母亲为自己佩戴上的荣誉奖章，那中间散发着浅蓝色辉光的石头，取自于纯度最高的地髓结晶。
它既是如黄金般昂贵的等价物，同样也是她过去所得荣勋的证明。
按理来说，她来下层区是不该携带这样容易暴露身份的物件，但是它对于布洛妮娅有着很重要的寓意。
它会让她想起过去母亲的教导——
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教她学会宽容，教她存护人们内心的善意…哪怕自身只是一缕微光，也要努力照亮他人的温柔之人。
曾几何时，那样如篝火般熊熊燃烧，为他人带来暖意与光亮的母亲是她最为憧憬的对象。
可她却疏忽了一件事，在那份过于沉重的憧憬之下，她实际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自己的母亲。
就如同时局崩坏，直到最后都笃信斯捷潘大臣没有欺骗自己的希莉儿一样。
她也是如此一厢情愿地信任母亲，将他人的劝解与苦难视作对大守护者忠诚的挑战，坚信只要走在母亲与自己描绘的道路上，就能抵达子民幸福的未来。
在如今停下脚步思考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看不见母亲的背影。
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总是喜欢昂首眺望着风雪深处，仿佛城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子民无法使她欢乐、愤怒、哀伤或是惊惧。她的眸子中只有无尽的空虚。
……在这样的思考方式之下，布洛妮娅也终于地明悟了某些东西。
或许，母亲的信念之火早已在这漫长、彻骨的冰冷绝望中熄灭了。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贝洛伯格所面临的绝境，可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变得焦躁、易怒，不再听得进大家的劝谏。不断想要通过人力的方式，去抗争这份命运的不公——
哪怕这份举动不再富有睿智，反而如困兽犹斗般的疯狂。
这前所未有的明晰心境，令她有些懊悔、又痛恨于自己的迟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醒悟过来还不迟——
她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既有悲伤，又有释然，许多复杂的情感在此刻涌动，但那其中绝对没有迟疑。
没错，她不会去否认母亲所做的那些错事，同样也会为此承担起责任，予以补救。
待到人们走出风雪之时，她也情愿如过去的初代大守护者一样，在生命最后踏往外界自行了断，宣告贝洛伯格不会被个人意志扼住咽喉。
只是，在那之前——她还不能停下脚步，必须、必须要为子民争取到一个更加明媚的未来。
如今，贝洛伯格变革的时机已经到来，笼罩于城市上空七百多年的阴霾与风雪即将被吹散。
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将由她亲眼见证，并为之做出决断！
就在布洛妮娅准备将自身答案告诉给温迪时，他却将手指放于嘴唇前，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份答案，就与之前那个问题一起留到那边再告诉我吧。”
是了，之前温迪也曾问过她，对于贝洛伯格的人们而言，他们所追求的幸福是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在哪里得到问题，就在哪里得到答案吗？
就像小孩一样呢，这种追求“仪式感”的行为。
对此，布洛妮娅只是点了点头，她不介意在那边为自己的此行划上句号。
……只不过，就在两人半途时。
一道浅紫色人影却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那提着镰刀的样子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的身份。
“希儿？你怎么来了？”
布洛妮娅下意识地问道。
被她如此亲昵的呼唤名字，让希儿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似的，赶忙搓了搓臂膀，有些嫌弃地说道：“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才一会子不见，就变得这么……”
她张了张嘴，因为文化程度不高以至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好心的诗人则替她小小声地补上一句：“煽情。”
“呃…你说什么情？这个字我没学过，有点难念。”
在不小心透露了自己丈育程度后，希儿略微羞耻地扫了扫布洛妮娅几眼，发现对方并没有取笑自己的意思后，转而说道。
“总之，来找你们是因为我之前听歌蒂说，你们跑去机械聚落打听裂界里生活的姐妹的消息了，我寻思你们两个也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非要打破沙包问到底。”
“是砂锅……”布洛妮娅小声提醒，只不过希儿却是噘嘴说道。
“少、少啰嗦。在下层区就是念沙包！而且问题重点不在那，而是你们两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卖唱的，一个不知拳脚功夫怎样的大小姐。
万一真打听到了什么，跑去裂界里出了什么事，到头来还得老娘给你们擦屁股，所以我就想着过来随便看看，没想到真遇到你们这两个愣货。”
大概是对于她嘴不对心的傲娇表现有所领会，布洛妮娅本来疑惑的目光变得温柔下来。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关心，希儿。”
这让希儿觉得更加渗人了些，这女人怎么回事，这才离开多久就仿佛在精神上成为了自己的“姐姐”一样。
被别人这样嫌弃还能露出这种表情，该不会是有那方面癖好的家伙吧？
这让希儿赶忙躲到温迪身旁，总感觉只有在毫无变化的他身边才能找到些安全感一样。
“或许这就是某种缘分也说不定呢？至少我们三个人还能一同行进下去，不至于太寂寞。”
温迪倒是乐得见证两人的友谊进展。
“让我想想，该用什么曲子来为这段旅途助兴呢——”
只不过很可惜，两位听众不怎么安分。
希儿还是一副嫌弃表情，而布洛妮娅则是想做些什么，却又被她躲来躲去，毫无办法。
最终温迪只好悻悻地收回斐林，转而给希儿谈起那对姐妹的事情。
“所以说，真的有人在那边生活过吗？”
希儿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布洛妮娅心情低落了一些。
“那还不是因为——”
在希儿正准备反唇相讥，嘲弄一下那位上层区的大守护者时，却被温迪轻轻拉了拉手，示意她别再刺激对方。
这是温迪第一次对她私下做这么亲密的互动，某个过于纯情的少女居然一下子哑了火，耳朵红的像是下过锅烫过一样。
心脏砰砰直跳，把其他声音都给盖了过去，“阿呜…”好一会后才平复过来。
察觉希儿这份羞态的布洛妮娅心中也泛起些波澜，只不过那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同样也让她心中有些愧疚。
只不过这份愧疚很快又变成某种坚定之情。
她已经决定去弥补下层区的人们，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袖手旁观。
至于自我的追求......这些只是无关紧要之事。
谈话间，三人也再度回到了静寂的铆钉镇。
第三十六章 好想揍温迪一拳
铆钉镇。
这里也算是温迪最近经常光顾的地方了，只不过这里并非适合演出的舞台，而是一座荒废、满是怪物游荡的城镇。
而依照布洛妮娅所说的，她在归途中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并且声源就在一间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的小屋里。
三人循着之前回来的路线抵达了那里，就如同先前所说，那间不起眼的小屋就只是这蒙蒙夜色里毫不起眼的一角背景。
哪怕希儿靠近过去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近期人类生活过的迹象。
只不过，布洛妮娅却是有所想法，她提起了想要去之前打听到的，那条大型机械垃圾厂的街道上看看。
这是有些危险的提案，那边之所以会变成报废自动机兵的家，根本原因就在于裂界的怪物们会在那徘徊。
仅凭目前几人的纸面实力，似乎有些看不过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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