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铁,开局一把琴,靠卖唱养活自己 第2章

作者:灯子

  “那颗行星很特殊,一年等于雅利洛的六十年。十五年春,十五年夏,十五年秋,十五年冬……”

  只听描述,孩子们便齐齐“哇——”地张大嘴,尽管他们对于时间的观念并不那么清晰,更不知道那些早已被扫入不常用古文字的季节名词,但想象力足以弥补这一切。

  “人们在这仿若停滞的季节中诞生,从婴儿逐渐长成少女,从未见识过季节更迭。只能从长辈那听来季节交换之景是怎样的——

  他们说,春日里流淌着取之不尽的蜂蜜之海;夏日时夜晚满是蛙虫之歌难以入眠;秋日中只要踮起脚尖便能摘下瓜果饱餐一顿;冬日……”

  或许是想象力抵达了瓶颈,孩子们逐渐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唯有虎克仍然瞪着水汪溜圆的眼睛,抢答道。

  “冬天的时候要下矿挖地髓保暖是吗?!”

  温迪对此微微一愣,而后有些捉摸不透地答道。

  “或许有,但我想——等冬天的时候雪积起来了,就可以打雪仗了。”

  “噗嗤嗤,温迪好幼稚哦。打雪仗有什么好玩的?”

  虎克笑话起了他,对于这些从小从未见过头顶太阳的孩子们而言,积雪变厚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不断被裂界侵蚀得更加严重的下层区里,人们生活的空间正在不断被压缩,而风雪更是从他们诞生以来,一直与机械齿轮相伴的千篇一律之物。

  最为重要的是——

  只要哪天,在与伙伴们挖雪团子玩,恰好发现底下正埋着已经被冻青脸,身体僵硬的拾荒者时。

  任何玩乐的兴致都会在这一刻被冻结。

  孩子们从家人那边听来最多的是不能睡在雪堆里。

  因为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在温迪顿感苦恼,不知怎么回答之时,倒是有人替他解了围。

  “好了。虎克,你该回家了,再晚些费斯曼先生会担心的——”

  这是一位女医生,名字叫娜塔莎。同时也是下层区为数不多的医生之一,照顾着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下层区男女老幼。

  因为其职业原因,外加照顾人时不容置疑的态度,对于大部分下层区的人来说,娜塔莎实在叫人又敬又畏。

  这点包括虎克也是如此,虽然私下底会说对方是老巫婆,但是本人当面的时候,还是会从心地喊一声“娜塔莎姐姐”。

  这不,刚被娜塔莎搭话,虎克就“呃呀”一声,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前两天因为不小心摔破了娜塔莎一根试管,她可是被批评了一顿。

  所以这会子见到对方简直就像是鼹鼠碰见了猫头鹰一样!

  “呃呃,这么一说,确实是呢!那我就不打扰娜塔莎姐姐和温迪了,我走了哈。”

  从心的虎克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一个叫尤利安的小男生,与叫阿丽娜的小女孩,一同离开了。

  而那些听完故事,吃完零食的孩子们也三三两两地和温迪道别回家。

  虽然现在上层区大概还正是讨论下午茶喝什么的时候,但对于下层区的孩子们而言,已经差不多到了该回家,不要随意外出的时间点了。

  目送孩子们离去后,温迪“得救”似的望向这位娜塔莎医生。

  她扎着灰白色发带,将青色的发丝束成一股清爽利落的马尾。

  宽大,且以红白二色作为主色调的行医者衣装都无法掩盖住的丰腴身材,笑容温婉,气质娴静。

  只不过,那操神过度,以至于连额前刘海滑落都不曾留意到的疲惫样子,叫温迪稍微正色了一些。

  “辛苦啦。娜塔莎,想要来点音乐放松一下吗?是要随想曲,还是小夜曲?”

  “不必了。”娜塔莎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带着些许倦意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轻松,“如果这个时候听了你的小夜曲,我怕我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的。”

  “别这么说嘛,你可是正值芳华的大丽花呀!若不好好休息,过早凋零,那该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情。”

  温迪坐到空着的病床上,从怀里掏了掏,发现零食已经给光后,又只好假装自然地平放在床铺上,轻轻摇晃起那两条曲线柔美的白丝小腿,小声嘟囔着。

  “哎呀呀,真想念当初有苹果吃的日子……”

  尽管对温迪嘴中偶尔冒出的“极具年代感”的东西感到好奇,但果然——娜塔莎对于温迪的性别,更加在意一些。

  只不过,面对其调侃,要不是不回答。温迪可是会很寂寞的。

  她试着用如他那般轻松,传唱诗歌似的语气回答道。

  “能够被你这样传唱世间美好的诗人记住,我想哪怕过了很久以后,这朵花也会重新出现在某个适合它的故事里吧?”

  娜塔莎不敢说多么了解温迪,就和大部分认识他的人一样,只是听见其美妙的琴音,就下意识驻足倾听。

  当然,温迪也并没有那么神秘。

  大家都知道温迪的性别是温迪,温迪太过寂寞会死,温迪每次赚到赏钱都会尝试去买酒喝。(尽管总会因为外表太年轻,外加资金不够而买不起)

  但是,要说哪个最耳闻能详——

  那就是,温迪讲得故事只有听到最后,才知道是好结局还是坏结局。

第三章 暴君与奴隶

  在与温迪熟络了一番,或者说她的职业病结束后,娜塔莎说起了正事。

  “那么,说回上一次委托的事情。不知道温迪你有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那位独裁者大人的事情呀,很遗憾,这件事恐怕比你们预想得还要差上一些。”

  因为温迪经常来返于上下层,也经常将自己卖唱赚来的收益用于下层区的孩子们身上。

  在度过一开始的考察期后,认定温迪值得信任的娜塔莎,便委托他帮忙打听一下大守护者如今对下层区的态度。

  毕竟这在上层区算得上一个不能谈起的话题,只是寻找平民询问也得不出任何结果,有关信息都被当权者们牢牢管控着。

  只有温迪能凭借自身的唱功,以及那让人感觉随和、亲切的气质,可以轻松地就混入一些上层举办的贵族联欢会里。

  让他来打听这些消息,算得上如鱼得水,甚至不需要冒什么风险,只要多去几趟总能有所收获。

  那些上层区的贵胄们也不会想到,一个每次来参加联欢会,总是流连于美酒之中的烂醉吟游诗人还打着这门心思。

  因此,在基本混了个脸熟后,温迪很快也从某位不谙世事、对大守护者一言一行都颇为盲从的贵族小姐那打听来了一些隐辛。

  在与娜塔莎大致说明了一下打听来的消息后,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

  娜塔莎略显焦虑地捻了捻额前的垂发,低声呢喃着:“对于大守护者而言,难道下层区的人们就不是她所需要守护的子民么……”

  “这可并不好说,但在书里或许有一个更适合形容的词。”

  温迪注视着她,轻声道。

  “——奴隶、或者说牺牲品。”

  不论是哪个,它们所代表的寓意都并不好,并且也更加尖锐刺耳。足以引起一些人本能的辩驳,就好比此刻的娜塔莎。

  她紧皱眉头,似乎对于这份形容并不满意。

  “慎言,温迪。虽然她对下层区施行了封锁令,但并未强制人们为她劳作,更不存在奴隶主凌驾于我们之上,挥以鞭斥。”

  “但事实是,自从封锁令发布后,下层区的生死基本被她一手掌控了不是吗?”

  就如奴隶主可以轻易决定用于仪式献祭的奴隶生死一般。

  对于大守护者而言,若将上层与下层分别置于天秤之上。

  那她所做的就是不断夺取属于下层区的砝码,将之加在上层区。

  此举不仅让她能够继续罗织谎言,给予上层区虚假的安宁,还避免了后方可能存在的动荡问题。

  至于下层区过得是好是差,在被决定舍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因为她认定,在一个伟大的目标面前,任何牺牲都是具有“价值”和“意义”的。

  哪怕这早已违背了这座城市建立的初衷。

  这之后的不言而喻,让娜塔莎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最初的贝洛伯格之中,城市的结构就如同连接在一起的两个大圆盘,上层区负责行政与贸易,下层区负责能源供给和资源开采。

  从客观角度上讲,实际上更像是职责的分工。

  但在经由大守护者操刀分配的现在,上下层区却并非如此。

  在上层区,人们可以穿着的光鲜亮丽,走在干净到看不出一点积雪的平坦道路上。

  可以搭乘着公共游行车去到行政区,再花上一点钱,如体面的贵族老爷们般坐在大礼堂里,欣赏上一场赞颂《大守护者》的演出。

  还可以有着最基本的安全保障。哪怕裂界的侵蚀同样令他们苦恼,但绝不会因此而白白丢失性命。

  银鬃铁卫会保护他们肉体上的安全,大守护者会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慰藉,只要如信徒接受引导那般生活下去,他们大多可以如此盲信到死。

  但是在下层区,这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过去的工业规划,下层区最多的是大型的采矿设备,而非用以民生的生活住区。

  同样,地下世界的环境也无法让人们自给自足地生存下去。

  这里大部分植物、生物都不可食用。人类一旦食用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引起器官功能的衰竭,这在医疗物资紧缺的下层区基本等同宣判死刑。

  为此,人们必须大量采集出地髓,再通过上下层连通的管道线运输上去,而后换取下层区赖以为生的生活物资。

  这似乎听上去与过去不同,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首先是一纸动员令,将银鬃铁卫调回,用于所谓的反击前线,在十年后的现在仍未有调动铁卫回归的动向。

  这期间她还将下层区完全封锁,让下层区缺乏抵抗力量的人们无路可退,形同待宰羔羊。

  整个下层区的局势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先是局部的溃退,再到丢失各种小矿区,曾经生活的家园也沦为怪物们肆虐的死地。

  哪怕有民间自发组织而成的地火,以及机械聚落的史瓦罗大佬建立起抵御阵线,但裂界的侵蚀仍然不可避免。

  人们没有足够的生活物资,总是饥肠辘辘,被迫沦为流浪者,甚至拉帮结派抢夺他人。

  可供行走的道路总是笼着一层如夜色般的死寂,抬起头望不见太阳,只有黑漆漆的,如同压在心房上的巨大齿轮构造。

  不论是基本的安全还是精神都缺乏足够的保障,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仍然需要去工作。

  去挖取地髓,向上层输送,做出下层区的“贡献”,发扬“贝洛伯格”精神。

  这张在封锁政策发出前,大量印刷的动员令至今还能在铆钉镇的大街小巷里瞥见。

  而现在,人们看着输送下来的物资越来越少,看着原本够一家使用的物资变得连糊口都勉强,看着彼此之间逐渐从愤怒转为麻木。

  想一想,一块面包需要撕成数块以度过一周的时间。

  那种被饥饿所折磨过的感觉只要有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为了苟活,下层区的人们除了满足上层区日益增长的地髓需求,别无他法。

  这也就代表了,从那一天开始,下层区的人们只要想活着,就不可避免地只能进入矿区劳作,再用地髓换取来的微薄物资苟延残喘罢了。

  而哪怕解决了短暂的生活所需,长期接触地髓、结晶粉尘、噪音。同样会引起后遗症严重的矿工病,在被封锁令实施的现在,即使有病不敢去诊治的人仍然占据了大多数。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根本付不起诊费,要么依靠身体素质硬抗,要么死在默默无闻的角落里。

  这样丧失自由,只能埋头于矿区,终日打拼赚取微小活命机会的下层区人,对于那位暴君而言又与奴隶何异?

  甚至她都无需考虑下层区的人是否会反抗的事情。

  单方面的信息管制与亘古长存的统治者制度,让大守护者的每一句话都有若神言。

  人们不会考虑是否被蒙骗,只会觉得是下层区的人好逸恶劳,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前竟然不顾大局,执意内斗。

  至此,只要依靠上层区存储的地髓支撑过一段艰难日子,以下层区一点储备粮都没有的人们,不出一周就能乱象横生,饿殍遍地。

  届时这场反抗就会迎来悲剧的落幕,残存的人会再度“回归”大守护者的怀抱,有效消耗的人口也能让剩余的资源支撑更长时间,统治再无后顾无忧。

  更为可笑的是,这位大守护者过去还曾是下层区的明日之星。

  她诞生于此,长大于此,而后前往上层学习,再到荣光加身,却忘却了自己的根本之地。

  正也因此,温迪从不掩饰讨厌对方的想法,也认为下层区欠缺一个契机。

  只不过,如今的地火恐怕并不会如此轻易下定决心。

  缺乏转机与希望之风吹拂的人们,对于现况更多的会是希望安稳就好,根本不敢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