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失去性命,与家人生死两别。
哪怕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母亲所做出那份的决定,但这并非是将他人牺牲视作理所应当的借口。
更遑论,这份牺牲不仅没有为下层区带来任何荣光与回报,有的仅是残酷与背叛。
想及此,布洛妮娅愈发的感受到,过往毫无保留信任的母亲是如此的陌生。
更为重要的是——
在面对这座停滞的死城时,她总会不断想起之前在天空上看到的那一幕。
贝洛伯格,人类最后的堡垒是否也会变成这样呢?
从这份缩影之中所窥见的未来叫布洛妮娅有些心生迷惘。
“……嗯,就是这里了。没记错的话,这里以前还是相当出名的私人诊所,想必还有不少物资库存在吧。”
十年时光,足以叫许多事物面目全非,而在三人面前的这所前诊所,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由于距离爆发点近,可以窥见二楼的阳台被完全破坏,屋顶的瓦片塌陷,就连招牌都不知何时落地蒙尘,俨然一副废弃小屋的样子。
本来还对于温迪有些怀疑的希儿,在这一路顺通无阻后,多少也信服了一些。
只不过她可对这里以前怎么样不感兴趣,哪怕想再多,也不能让头儿和组织里的伙伴们恢复过来,只是默不作声地压低镰刀准备动手挖掘出入口来。
第二十七章 不自由的孩子
挖掘的进度算不上慢,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搞定的。
因此,希儿在告诉他们别跑远,好好在周围放风之后,也没有理会两人,而是专心致志地做起手上的活来。
至于温迪与布洛妮娅,也算是终于找到机会再次相聚着聊一些私密话题。
“这里……”
话一开口,温迪就知道她大概想说些什么。
只不过,虽然这样讲很残酷,但布洛妮娅的同情与否,都无法改变这里早已沦陷多年的客观事实。
这样做除了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但对于更多仍在饱受裂界怪物摧残,活于过去梦魇的家庭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或许也是察觉了自己这一路以来的不成熟,布洛妮娅放弃了原本想要道出的抱歉之语,转而说道。
“我现在能够理解你为什么坚持做那些事情了。”
“嗯哼?”
“活在这里的人们,经历了太多上层区所没有的绝望。正也因此,才会格外渴望那些诗歌里所传唱的美好。”
布洛妮娅垂着眸子,心情低落。
“若连这点精神慰藉都不被允许的话,恐怕大家迟早会崩溃吧。”
“虽然我很高兴你这样认可我的诗歌技术。但是,下层区的大家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喔——”
温迪并不为自己揽功,只是轻声叙述。
“在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过了十年了。或许只从字面上来看它不过两个字,好似时光荏苒间就过去了。
可是对于生活在这里,不断经历“糟糕一天”的他们来说,坚强是近乎每个下层区人都具备之物。”
温迪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引起布洛妮娅的沉思,但也同样会不可避免得出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样才能帮上大家?”
她没有去说那些无意义的承诺,而是极为现实地询问道。
而温迪也如同最好的老师那般,谆谆教导。
“——嗯,这可是个好问题。我想呀,只要你好好运动、好好学习、好好吃、好好玩、好好休息,以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守护者就一定能帮上大家。”
“这样不就只是在优先于自己的享受吗?”
布洛妮娅有些焦急地说道。
“温迪,我是很真诚的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建议!”
“不必着急,我的朋友。答案其实早已在你心中浮现,只是你仍在胆怯而已,所以你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它们。只有去做这些他人认为是对的事情,才能让你逃避内心那股罪恶感。”
温迪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但是,你是否曾想过,自己一生的目标该是什么样子?”
“我的目标……我作为大守护者的继承人被培养,自然要将一生致力于贝洛伯格的存续,最后引领人民走向幸福。”
“那么,他们所交予你的那些训练,是否让你确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切呢?”
“我、我不清楚,过去的我只看见了光辉的表面,但是从未有人告诉我,在这光辉之下还有那么多连生存下来都如此艰难的人们,他们本可以过得更好一些的。”
布洛妮娅迷茫地注视向远处高耸于城镇顶端的建筑。
那里让她感到一丝熟悉,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来过这里,一如自己现在的心境般错乱。
她低声呢喃着。
“我其实有时候也会想,母亲这样子是否是错的……”
“因为大守护者所寄予你的厚望,从来与他们无关?”
“不、不是这样的,母亲…”在提及可可利亚时,布洛妮娅的表情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改口道:“大守护者大人也有她背负的艰难使命,所以才不得不——”
“不得不做出牺牲他人的选择是吗?”
面对信任之人如刀般直戳心灵的言语,布洛妮娅感到了某种心房传来的锥痛。
最终,她如同落败者般,垂下头,苍白面色,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想要承认下来。
可是,温迪却并未如她所想的,说出那带有“歧视”的尖锐话语,他只是幽幽一叹,像是为她的不开窍而忧愁般。
“布洛妮娅,你说你想为庇护大家,使贝洛伯格存续,引领子民走向幸福——”
他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彼方传来,却又似一缕拂面而过的微风。
“这份梦想源自于你所接受的教育,以及目睹现状后迸发而出的斗志。
可是,在我看来,一直受困于他人赋予目标的你,是十分不自由的孩子。”
“不自由……?”
受困于巨墙之后的人们,在风雪与裂界的威胁下,早已失去了数百年自由。
不论是作为银鬃铁卫代行统率的她,还是大守护者继承人的她,都不可能抛弃自身的职责,忘却那些牺牲,以及必须有人要背负起来的使命。
这是荣光加身,作为特权阶级理所应当履行的责任与义务。
像这样子的她,又谈何追求个人的自由?
或许是看出了她对抛弃责任的抗拒,温迪朝着她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自由从来不是让你逃避问题,或是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意思。那太过狭隘了——”
“那,什么是自由?”
“人们对自由的定义有很多,所以要根据具体的情境而定。大多也离不开对‘不公境遇’的抗争与思考,这也是我所认为的,你所欠缺之物。”
诗人娓娓道来。
“想要让大家过上幸福的日子,首先就要明白,什么是幸福,什么又是不幸的。或许在你看来这是一句废话,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幸福定义同样不同——
有些人只要家人陪伴在身边就是幸福;
有些人认为权势滔天、钱财不尽是幸福;
还有些人认为让别人幸福才是自己的幸福;”
温迪那纯粹干净的眸子透着某种布洛妮娅难以理解之物。
“你认为,对于贝洛伯格的人们而言,他们所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呢?”
“人们的幸福……”
这与先前话题完全相违背的论题,让布洛妮娅实在头大。
而温迪也并不着急催促,而是诶嘿一笑,叫人有些羞恼。
就在布洛妮娅准备硬着头皮回答时,希儿的声音便率先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思路。
“喂。我叫你们望风,可没叫你们聊天啊。而且还聊得那么忘我,所以说外行就是外行,一点都不靠谱。”
她给了两人各一个白眼后,没好气地将搜刮出来的医疗箱交予他们。
“一人一个,拿着吧。”
“好哟。”温迪从善如流,而面对布洛妮娅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诶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别着急,再多想想,等你明白了什么是人们的幸福,我想你也就明白什么又是自由了。”
不得已,布洛妮娅只好与他一起背起医疗箱,踏上返程的路途。
期间也不断思考着温迪话语中的深意,可是不管怎么想,她都无法走出这宛若死局的逻辑怪圈。
直到一阵空灵、悦耳的八音盒声响起,叫布洛妮娅回过神,甚至惊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竟然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分神思考,这是过往的她绝对不会犯下的低级错误,但是这份错误又让布洛妮娅隐隐体悟到什么。
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感觉十分难受,但是就算再难受也没有办法。
她看向同行的另外两人,他们好似没听见那八音盒的声音般,仍然径直往前走去。
就在布洛妮娅以为是什么过去遗弃的物件,准备离开时——
一道属于女孩的,稚嫩又虚弱的声音响起。
“啊...姐姐......”
这句话,让她下意识地驻足脚步,回身望去。
在那视线的终点处,一盏亮着暖灯的小屋孤独地存留与此。
同时,那女孩的呢喃自语声也再度传来,隐隐还带着些许虚弱的咳嗽声。
“您...难道抛下我了吗?”
——这里,竟然还有活人存在吗?
第二十八章 外乡人
布洛妮娅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一座早已被怪物占领、荒废了十年的城镇外围居然还有这样幼小的孩子存活什么的。
那种哀伤的心情令她无法平静下来,更为重要的是——
在她停下来时,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出声询问。
“啊...有人在那里吗?在窗户外面......”
伴随着某种布料摩擦的细响声,布洛妮娅能感觉到对方似乎靠得近了一点,就与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她的声音有些惶恐,甚至带着某种祈求的意味。
布洛妮娅紧抿着唇瓣,艰涩地回答道。
“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就在这里,就在窗户外面。”
“啊...谢谢你,陌生人...”
那女孩的声音多了一丝柔和。
“虽然有些突兀,但能否借问您一件事情?”
“请说吧。若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您很温柔呢...就和我的姐姐一样。”那女孩的声音顿了顿后,又说道:“我想向您打听得是可曾见过一位女性,她的声音很好听,还戴着饰有铃铛的发带......”
似乎像是想起某些甜蜜的回忆,女孩低低地笑了两声。
“那铃铛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听极了......”
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占用她人的时间,略显紧张地继续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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