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给我钱
一根根枝条缠绕着妹妹的身躯,犹如一只只舞动的手指,沿着少女的脸颊,将她也一并拥抱。
枝叶婆娑作响,战友们的脸似树梢结出的果实般一个个长成,发出尖利的笑声。
妹妹的脸同样如此。
她亲眼看到妹妹的脸对她微笑,如魔音入耳般引诱着她堕入深渊:
「姐姐,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能救她。我能救回你们所有人。只消挥挥众手中的一枝,我就可以教血肉从白骨上长回去,让花瓣从泥尘落回花蕊。你很清楚。」
妹妹身下生有千面的怪树在对她说话,怪树横跨寰宇,挥舞枝条,枝干深扎于那片深邃的宇宙深处。
「我乃倏忽,我乃万古。从我开始,尔等将获得真正的长生。」
一柄燃烧的巨剑自天而降,烧尽了空气中甜腻的腐臭味。
身着重甲的腾骁如同流星般坠入战场,血雾弥漫的死寂之中,陡然响起他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倏忽!你杀我族人,戮我同胞,血海深仇,天理难容!”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炽热的火光陡然绽放,弥漫战场的血雾瞬间消散,重归清明。
腾骁用巨剑劈开枝丫,沾满血渍的脸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凝重。
他撕开战场的同时,身体再度跃入天穹,于星海之上化作耀目贯日的流星,朝着远处那棵遍布寰宇的巨树掠去。
然而在他抵达巨树之前,另一颗仿佛由血色凝结而成的血红光团突兀显现,与他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两个光团相撞的瞬间,绚烂的光芒绽放出无数耀眼光点,空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成一幅幅无法理解的图案。
剧烈的冲击波如平地惊雷,怒啸着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连沿途的星辰仿佛都为之颤抖!
巨树伸出一根足以媲美行星的枝干,像把玩珍奇的宝石般,托住这两个震颤不已的光团。
腾骁脚踩着枝干,脚下是一张张或哭或笑的狰狞脸颊,哭泣声与哀嚎声如魔音乱耳,不断撕扯着他的意志。
在他面前,是此次统帅整支步离人大军的特木勒,同为令使,他的实力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许久未见了,腾骁。”
特木勒抖了抖有些发麻的手掌,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几百年过去,你的力气还是这般大的惊人。”
腾骁将巨剑扛到肩上,目光锐利,似笑非笑地回应了句:“我们是老对手了,特木勒。”
“你老了。”
特木勒似乎叹了口气,“当初你还不是令使的时候,比现在可有朝气多了,不过也对,仙舟人寿命不过千载,算算时间,你也差不多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哈哈哈,说真的,倘若你不来打扰,我还真打算递交辞呈,安享退休生活了。”
“何苦来哉?吾受药王恩赐,已证道长生,寿与天齐,如今有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你点头,倏忽恩主同样能赐你长生。
不死不灭,与天同寿,驰骋星海有何不好?何苦偏安一隅,被妖弓祸祖虚假的复仇所蒙蔽?”
“哈哈哈,你这小狼人,说些话倒真有意思,明明是你们这帮磨牙吮血,贪婪暴戾的丰饶孽物毁我家园,灭我种族,现在还反倒说我执迷不悟了。”
腾骁重新砸下巨剑,剑锋将脚下这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给搅得稀碎,炽热的火焰升腾而起,高昂的战意丝毫不作掩藏。
“无需多言,手底下见真章,你应该很清楚,从你们第一次率军进攻仙舟的那一刻起,仙舟与丰饶孽物便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话音落下,腾骁再度巨剑跃出,倏忽的千万枝条在这一瞬间化作有形之手,朝着腾骁不断涌去!
与此同时,特木勒也是拔刀而进,几缕银色光芒从他的刀刃迸发出来,犹如皎月般清寒!
腾骁挥剑斩断枝条的间隙,其中一缕银色光芒擦过他的肩甲,顿时在肩甲上方刻下一道深邃的剑痕,若是再深一寸,便能伤其骨血。
而腾骁一步踏出,就没有后退之意,汹涌的火焰从巨剑迸发出来,将四周来袭的枝条彻底焚烧殆尽。
同时,他手上的巨剑朝着特木勒的头颅凶悍砸下,剑锋之下,狂暴的气流如泰山压顶一般,裹挟着炽热的火焰,令人喘不过气来。
特木勒也是没有半句废话,迸发寒芒军刀与对方撞击在一起,爆发出来的余波远远传荡出去,宛如平地惊雷般,引得视野极限又枝条编制而成的“山岳”都因此而崩塌。
崩碎的“山岳”化作漫天血肉,好似血雨一般纷纷扬扬洒落。
腾骁脚下所踩的枝干也迸发出一道道裂痕,这些裂痕在枝干的千张脸颊上不断蔓延,血肉倾洒而出,眨眼间便将两人所矗立的地方染得血红无比。
此时此刻,枝干之外的战场上。
那些丰饶孽物得到了倏忽的命令,停止了对仙舟的进攻。
一是因为他们距离黑洞的引力场已经无比接近,若继续深入,便会陷入难以逃脱之境。
至于第二点,是因为倏忽已经亲自现身,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迎来终结。
倏忽何其强悍,光祂一“人”便能为仙舟带来灭顶之灾,更别提还有特木勒助阵。
战场从这条枝丫,打到那条枝丫,倏忽那庞大的身躯,此刻仿佛已经完全成为了腾骁与特木勒决斗的擂台,任由两尊令使交战产生的余波,破坏覆盖其上的千万张面孔。
毕竟对祂而言,损坏的枝干很快便能痊愈,身为丰饶麾下最强大的令使,倏忽所得到的“丰饶”之力,远远胜过腾骁所拥有的“寂灭”。
因此虽然麻烦了点儿,但祂跟特木勒这一众寻常令使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除非光矢亲至,否则寻常的妖弓令使是无法给祂留下不可愈合的创伤的。
随着交战越发焦灼,腾骁的进攻节奏已经愈发缓慢。
他开始从主动出击,变成了被动防守。
腾骁虽然武艺超群,悍勇无比,但同时面对两尊令使,他再如何强大,也难以招架。
巨树令人窒息的纠缠再度覆盖他的身躯,这一次,他没有像先前那般挣脱开来。
那些缠住他的枝丫将他带到了巨树上的其中一片枝叶。
在这片枝叶中,瀚海般的瑶池倒映着天穹,水波如镜,超脱尘世,遗世独立。
身穿简陋素白长袍的老者盘坐于一株神木树下。
他长着一张寻常老人的脸,温顺,慈祥,就跟春日早晨躺在摇椅上听着广播,晒着阳光,同时不忘叮嘱孙儿上学路上要小心的老头儿没什么两样。
这是腾骁第一次见到倏忽的“本我”,或许这副形象是倏忽成为令使前的模样,不过这些都是无意义的猜测。
腾骁还未开口,倏忽已抢先一步发出了嘲笑:
「腾骁,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杀死我?我很期待。」
“很简单,用我自己。”
腾骁微微一笑,语气间满是毫不在意的淡然:
“我将以身为墨,为祂的光矢划下信标,倏忽,你已无路可逃!”
「那就让我看看,你所祈祷的神明,会为你做到何种地步吧。」
倏忽双手背在身后,万千枝条从大地钻出,覆盖腾骁的身体,将他拖拽至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腾骁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死。”
特木勒提醒道,“他敢这么做,定然是有所企图。”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倏忽举起一只手,一片片树叶从他身后的神木飘下,落于掌心:
“罗浮和朱明,将在今天成为过去式,而苍城和曜青两艘仙舟,也会成为吾麾下子民的‘乐土’。”
“......「罗浮的建木将用于复苏‘赤泉’」,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特木勒出声提醒,同时不动声色握紧了军刀,“但愿你不要辱没了自己的名声,倏忽令使。”
“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履行,不必着急。”
倏忽叹了口气,作出十分惋惜的模样:“只是我没想到,这场战争没有半点难度,让我无聊。
区区仙舟,竟让你等铩羽而归多次,我真想重新考虑我们的合作了,特木勒将军。”
“倏忽!都蓝王朝的战首们是死于妖弓之手,与神相抗,不论结果如何,都值得嘉奖。”
面对特木勒的沉声争辩,倏忽笑了笑,正要说什么。
但就在这一瞬间,祂眼中陡然迸发出一抹森然寒意,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之色。
接着祂望向远处那片虚白茫茫的世界线,不由得如临大敌,深深吸了口气,同时狂笑起来:
“呵呵呵,果然,仙舟还有一名我们都不知道的‘令使’!”
特木勒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对方所说的意思。
不过在这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
这种不安感,来源于倏忽所凝望的那处地平线。
他转过身,也跟着将视线投了过去,只见遥远的世界尽头,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看上去极为单薄,远远看着,就跟后方那虚白的天际线融为一体似的。
特木勒视力极佳,百米之外射中蚊蝇对他而言都是微不足道,可奇怪的是,他越是想看清对方,视线就越是模糊。
那道人影就这么缓步走来,明明他的速度那么慢,每一步给人的感觉都很平稳。
然而不过几个眨眼,甚至连特木勒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愰神之际,人影已经近在咫尺。
他仔细看去,眼前这人穿着不像是罗浮或朱明仙舟的奇装异服,身材单薄,模样平平无奇。
但就这么平凡的青年,竟给了特木勒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特木勒顿时心头一凉,这股仿佛来自天敌的本能警惕让他心生胆怯,身为步离人,释放“狼毒”的他们才是恐惧的化身,然而在这名青年面前,他居然产生了怯懦!
妖弓的另一个令使?怎么看起来和其它令使都不同?
这名青年,自然是沈弈本人。
特木勒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对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临现场”,近距离观察这些敌方“NPC”,体验感跟玩游戏自然是天差地别。
倏忽站在沈弈面前,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让祂非常别扭。
祂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拥有「妖弓祸祖」的气息,就跟腾骁一样。
毫无疑问,他也是受妖弓祸祖擢升,成为其意志代行人的妖弓令使。
但很奇怪,这家伙跟祂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令使都不同!
“居然是从未见过的令使。”
倏忽强压下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怪异感,朝对方投去漠然与轻蔑:
“你看起来跟仙舟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将军不同,没有见面就喊打喊杀,这么看来,我们似乎可以达成共识?”
“雀食。”
沈弈点了点头,微笑着竖起三根()手指:“我是来给你们提供选择的,你们一共有三个选择。
一,死亡,什么都不剩下;二,成为材料,供我的文明发电;三,把我干掉。”
“还真是狂妄。”
倏忽那张跟人类一样慈祥的老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必须提醒你,我乃倏忽,药王座下首席弟子,就算你是妖弓令使,你也杀不了我。”
顿了顿,祂又发出一声冷笑:“还是说,你认为妖弓祸祖还会回应你们的摇尾乞怜?像杀死燎月、力萨那般杀死我?”
“不得了,你居然还拿了剧本......”
沈弈在心底给倏忽点了个赞,紧接着他取出巡猎帝弓,当着两人的面,对准天空射了一箭。
一轮曜日,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巨树之上的深邃星海。
停顿片刻后,那轮曜日温和地,缓慢地朝着巨树降下。
没有半点预兆,也没有那寰宇即将剧变,万物都将凋零的危机感。
但它的坠落,却是任何手段都无法违抗。
就是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动作,前一秒还保持淡定的倏忽,这一秒顿时面露骇然。
巡猎!
不是令使!这分明是巡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