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会发光
几人有说有笑，程潇的意识全是一如既往的混沌与混乱。
他无意识地跟着几人前进，昏暗的环境骤然变得明亮。
庞大的环形竞技场里没有观众，有的只是无数来不及清扫的残肢断臂和血污痕迹。另一端的铁门打开，又一名“学员”被黑魔法师们带了出来。
自愈能力得到限制，程潇花了接近半分钟的时间才适应了强光。他望向对面的学员，那算不上是一张新面孔。
一个可以把自己的骨头硬化至钢铁硬度的中年男人。
“程潇……”
对方也认出了程潇，他起初还有些老友相逢的喜悦，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他该想到的……早该想到……所有学员都知道的……
训练场里有两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他们是黑色玫瑰最重要的两个实验品……
教员们舍不得他们死……绝不会让他们死……
那么，也就是说……
“程潇，我今天要死了，是么……”
男人的身上很干净，但他此刻表露出来的沧桑、难过和失落让他看起来比满身伤痕的程潇还要狼狈。
他在一声声叹息和教员的催促下褪去了上衣，赤裸的肌肉每一块都足够庞大。
“程潇……给我一个体面，好吗？就当是老哥求你了……”
男人不想上前，但身后的魔法长枪抵住了他的脊骨。他缓慢前进，每一步都迈得十分沉重。
他看着对面那个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点的年轻男人，仿佛看见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教员敲响了手里的铜钟，预示着战斗开始。犹如死神的丧钟。
一瞬间，男人冲了出去。
他眼眶泛红，硬化的左尺骨突出皮肉形成一把骨刃直直劈向程潇。
“老哥求你……如果以后有机会出去，到哈丁堡看看我的女儿……”
还算耳熟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程潇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下意识地躲避、还击，将多年来以死斗训练出的格斗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尽管只有一只手臂，尽管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近战实力仍旧很强。
男人的骨刃劈空，不等他重新调整架势，尚未硬化的肘关节就被程潇折了过来。
伴随着一声脆响，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哼唧声。
“哈丁堡……莫妮卡……”男人忍着剧痛低声诉说他女儿的名字。
程潇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迅速松手，但对方的关节已经被折断。
男人在教员们的威胁下继续进攻，同时声音里渐渐带上了一丝哭腔：“老哥我不怕死……只求你看看莫妮卡……给她一些金币吧……我……我愧对她……”
程潇沉默不语，也不再反击，只一边躲避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合理”地放对方一条生路。
可就在他准备故意被对方杀死的时候，看台上的教员射出了一支箭。
箭矢射在了男人的脚边。
箭筈上，挂着男人女儿的项链。
本也想怠战的男人瞬间崩溃。
“老哥对不起你！”
男人的速度骤然变快，攻击的角度也更加刁钻——他甚至开始利用程潇视线不佳的弱点频频偷袭。
程潇虽然看不见地上的东西，但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一切。
实验室的一贯作风，他早就了解了。
“对不起了程潇！为了我的女儿……我必须杀了你！”
男人嘶吼着将全身骨骼硬化，几乎每一处皮肤上都突出了一把锋利的骨刃。
招招都是杀招。
程潇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全力以赴。
男人虽然拥有独特的能力，但身体本身的力量和速度都非常一般，格斗技巧在程潇面前也显得粗糙无比。
不过几分钟时间，他的几个主要关节就被卸了下来。
程潇赤手空拳打不断他硬化的骨头，但他骨头异化的骨刃却是可以击穿坚盾的长矛。
在自己的骨头刺入自己的心脏时，男人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相反，他佯装出来的愤怒和决心都在此刻化为了微笑。
程潇模糊的视线也终于在这时清晰了一些。
他看见了男人带血的微笑，也听见了那解脱的声音：
“哈丁堡的一位铁匠想要用我的骨头铸剑……他愿意支付不少的金币……拿去……给……”
“莫妮卡……”
男人骤然倒地，临死前解除了程潇抓着的那一小部分骨头的硬化。
咔……咔嚓……
程潇的手里便多了一把掉落出来的、完整的骨刃。
但他没有答应地上那具尸体。
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把这把骨刀带出去，他也不可能离开黑色玫瑰的实验室。
死去的男人也知道。
那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可以了，把他带回去吧。”看台上的教员挥了挥手，几名清道夫立刻小跑进竞技场开始打扫。
男人的尸体被他们像拖猪肉一样拖着走，满地的血迹让他最后的死亡也毫无尊严可言。
程潇的独臂也很快就被人锁住，一柄尖刀同时刺向他的双眼，准备先让他瞎一段时间——避免他记住从这里到实验室内部的路线。
在尖刀刺来的前一刻，他仍看着那个死去男人的眼睛。
他在那涣散的瞳孔中见到了解脱和轻松。
他感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了，见过……
这把尖刀上的铁锈……它会刺到眼眶的右上角……那股铁锈味会钻进鼻子里……
对了，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都是见过的……
程潇没有像往常一样站着让对方刺瞎双眼、带回实验室，而是鬼使神差地向下躲了一下。
尖刀贴着他的后脑勺滑过，而那名愣住的清道夫也在一瞬之间遭到重创。
咔！
程潇直接强行折断了自己被锁住的手腕，然后一拳打在了清道夫的下颌上。
这个部位，最容易造成晕眩。
“47号！”
另外几名清道夫立刻警觉起来，各式带有魔力抑制功能的武器全部亮出。
但程潇已经半挣脱了手铐，他干脆直接冲向男人的尸体，借助后者硬化的肋骨割断了整条手臂。
魔力抑制镣铐完全脱落，魔力和强大的自愈能力便瞬间回来了。
他残破的身体在短短几秒内恢复如初，那些冲来的清道夫在他眼里也变得无比缓慢。
他轻巧地躲过两人的攻击，又用骨刃刺穿了一人的心脏。
但这些清道夫都不是问题所在。
真正让他无法逃脱的，是那些最了解他的教员。
“看来先前的教育还是差了点啊……47号，你之前明明很乖的，今天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呢？”
几名出自黑色玫瑰的教员围了上来，他们的掌心里蕴着各种诡异的魔法。
程潇只是一个不注意，暗黑色的魔法能量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拽了过去，并且死死按住他的双臂。
教员拿着短锯过来了。
他狞笑着，显摆似的晃了晃手里的“武器”。
“看来今天不能用剁骨刀了，我想这把纤细的锯子会更适合你……也许我得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把你彻底锯开。但你放心，我会再用点酒精帮你消毒的，还有电流……那一定很有趣。”
程潇还想反抗，可另外几名教员已经冲了过来，无数出自黑色玫瑰之手的魔力抑制设备全部招呼到了他身上。
魔力一旦被抑制，他的自愈能力就会严重受限。
“别挣扎了，47号……接受你的命运吧，你只是迟早要与芮尔融合能力的【武器】罢了。”
一名教员掐住了程潇的脖子，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程潇只在那双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病态的残暴、残忍和兴奋。
他也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
很熟悉，但又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早该结束了才对……
自己的倒影里……还有一个人影……
华美的长袍和高挑的身形……
是……
“你的梦境让我惊叹，你的能力让人震撼。”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潇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很痒很痒。
他的瞳孔渐渐分裂成了两个圆孔。
一个蒙着眼睛的女人……或者说她的倒影，在那圆孔之中显现。
然后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大笑着的教员们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那些清道夫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全部僵在原地，好似被谁按下了世界的停止键。
又好像是……陷入了永恒的冰封。
“来自野蛮帝国的孩子，弗雷尔卓德的风雪会让你怀念家乡吗？”
这声音……是谁……
这个身影……还有装扮……
程潇想要开口，可他的嘴巴像是结了冰，难以张开。
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顺着他的脊骨向上攀爬，他看见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破碎。
就像逐渐碎裂的镜子一样。
那个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一只白皙而冰冷的手指抵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脑袋轻轻抬起。
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他能感受到那虚无的注视。
他看见女人的脸像死者一样苍白，又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冰蓝……但她又很美，宛若一座精心雕刻的冰雕。她的眼睛被冰晶头罩遮住了，而她的五官精致美丽得像是一幅画。
“你的梦，很有意思。”
高挑的女人移开了指尖，并开始后退。她窈窕的身影渐渐随着周围的一切崩塌，但程潇在那之前看清了她的全身。
没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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